朱丹青
(湖南師范大學 法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0)
商主體法律制度的發展必定伴隨著商法的發展??v觀歷史,我國商法的出現較遲,盡管中國古代已經存在與商業有關的法律實踐和制度[1]1,但是未出現統一的商法典,對于商法各要素的確認也停留在實踐階段。在近代經過清末修律,制定過系列商事法律法規,到民國時期,商事立法、商法學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就[2]。但是,我國一直未形成成熟的商事法律制度體系,現代商事法律制度直到改革開放才真正起步,商主體法律制度發展緩慢。中國商法歷經40年,在徘徊與爭議中借鑒、突破、創新與發展,較多地吸收和改造了傳統商法理論、制度與規則,結合中國的現實需求,建立了一套體現當下經濟特點的規則體系和制度。
商主體即傳統商法中所謂的商人,商主體在我國法律中并沒有統一明確的定義。從商事法看,商主體是指享有商事經營法律人格,以自己的名義實施商行為,在商事法律關系中享有和承擔經營性商事權利和義務的人。商主體是商事法律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整個商事法律體系中的核心。就商主體的屬性而言,商主體是在經濟力、談判力上屬強者的商事經營者,是“營利之人”。商人的特性決定了其是為營利目的“進行最合理的行動的人”,是作為“完全無視附著于人的自然的和人為色彩、與其他的人相對立的一個赤裸裸的‘經濟人’”[3],自然地應具備更高的注意義務與判斷力,因而是不需要依據法律來“監護”的“我行我素的人”。
我國商主體的立法原則是商主體嚴格法定原則,即可以進行經營活動的商主體在組織形式上由法律予以明確設定,非經法律的設定不得享有商主體資格;當事人不得創設法定類型之外的商事組織形式,包括商主體類型法定、商主體內容法定和商主體公示法定。我國沒有制定統一的商法典,而是以諸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合伙企業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票據法》等商事特別法規制相應的法律關系,因此,我國對于商主體未形成統一明確的抽象定義,也沒有相輔的系統支持,關于商主體的法律規定存在于各商事特別法中。商主體是商行為的承擔者,是商事法律關系的參加者,主要包括商個人、商合伙、商法人和商事輔助人等。關于商主體的權利和義務的規定因商主體不同類型的特點而各有不同,但一般都具有進行自由經營行為的權利、營利行為受到保護的權利和承擔商事責任的義務。
在商事法律責任方面,是指商主體在商事活動中,違反商事義務應承受的不利法律后果。商事法律責任制度從制裁違法行為人和保護受害人利益的角度出發,一方面通過救濟措施平衡各商主體之間的利益,力圖構建各主體間的利益共同體;另一方面,要通過相關商主體法律責任的確定,實現國家對商事經營活動的監督、管理,保證商事交易的安全和有序運轉,以促進社會經濟的發展[4]。
有學者指出,我國現行商主體立法過于強調交易安全,或者說是交易相對人的安全,而忽視了交易效率[5]。大量強制性規范和濃厚的公法氣息侵害了商主體實施商行為的自由,會“阻止滿足各方需要的、增加他們共同福利的安排”。在市場中,不同商主體之間存在極大差異,而這種差異性暗含著投資與商事活動偏好的差異。用強加給市場的規則不利于各方運用主觀能動性調整運營的環境以滿足不同的私人需要,而這恰恰阻礙了有效結果的取得。因此,在商主體立法中應以市場規則及彈性的推定性適用規范和任意性規范替代強制性規范,并通過訴訟救濟交易當事人的權益,而非為了防弊不計成本。
不同于民法對個人利益實質公平的強調,商法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營利性和效率性,商主體進入市場就是為了進行有效率的營利行為。我國的商事制度為確保交易安全,讓國家公權力參與到商事活動中,并對商主體進行嚴格限制。我國的市場經濟起步較晚,未形成完整的本土化中國特色商業體系,亟待激發商業的活力,加快商業在國家發展中的動力牽引作用。但過于重視交易安全是民法的突出特點,若專注于強調商主體立法的交易安全價值,就會讓激發市場蓬勃生命力的商主體喪失積極性,不利于我國商業的發展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成熟。
中國商法最大的問題是商事理念缺位,以致商法的獨立性遲遲無法確立,長久地與民法和經濟法糾葛,并導致商法制度創立上出現瑕疵[2]。我國的商主體法律制度存在嚴重的制度供給不足,例如三資公司尚未納入《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范疇,國有獨資公司未與一人公司融合,關于關聯企業、公司集團的立法近乎空白等。我國商事已經立法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票據法》等領域對于商事主體卻存在認定標準不一致的情況,缺乏統一性。此外,我國頒布的一系列法律法規和規章雖出于以各類企業為核心的目的,但商主體立法的繁復與不一致導致了諸多問題。在多重標準的立法狀態下,商主體立法很難形成有機體系[6]。我國采取商主體法定化原則,在商主體立法中要求商主體類型法定,一定程度上造成商主體法律體系的封閉性,抑制了實踐中對于企業組織形態的創新,阻礙了商事實踐的發展。而美國不同于我國嚴格的商主體法定化原則,是從市場主體的實踐與需求出發,認可中小企業靈活多樣的合伙制企業組織形式,提高中小企業活力與創造力,從而激發市場活力。因此,我國在商主體立法中要采取開放的態度,充分考察各國的商事立法成果,主動借鑒適合我國國情的制度,激發市場活力,推動我國商事健康發展。
立法技術是指在整個立法過程中產生和利用的經驗、知識和操作技巧,包括立法體制確立和運行技術、立法程序形成和進行技術、立法表達技術等。當前,我國商主體立法中存在商主體組織法與商主體發展法界線含糊不清的現象。商主體組織法是規范商主體組織與活動原則的法律,主要涉及商主體的組織體系、商主體的設立、組織形式、管理與運行等。商主體發展法是有關商主體發展方面的法律,是國家根據經濟形勢對商主體進行的調控與規制,不能進行商事立法[7]。從主體構成上來說,商主體發展法還是針對商主體的法律,但是其調控的法律關系主體地位是不平等的商主體與國家機關,不符合商法中雙方為平等主體的特征,而具有經濟法的特性。在經濟法中,調制受體包括參與到市場經濟中的經營者,商主體在有關宏觀調控與市場規制領域自然地受到經濟法的調控。在商法中進行商主體發展法的反復立法,只會造成適用法律上的交叉與矛盾,不利于法律體系的統一。此外,我國采用民商合一的民商立法體制,不區分民事主體和商主體,導致法律規則混亂,以及“民事責任不當商法化”和“商事責任不當民法化”。
針對我國商主體法律制度抽象有余、具體不足的情況,我國在立法時應注重賦予商主體更多自由權利,尊重商事領域的私法自治,尊重商主體達成一致的約定形式。商事領域不同于其他領域,商事是獨立興起的一個行業,具有獨特性。而商主體作為商事活動中的活動因子,若不能建立合理完善的商主體法律制度卻進行強硬管控,只會導致商業發展僵化。
有學者指出,由于我國現行商法沿襲大陸法系的立法,加之現行信用制度薄弱,導致我國采取了比各國商法更嚴格的商事責任[7]。這不僅表現在商主體立法方面,還表現在商行為立法方面。我國的商事責任既包括私法上的責任,也在公法上的綜合性法律責任體現出來,兼具補償性與懲罰性。其中,既有加重責任的規定,又有減輕責任的規定。
商主體責任中的加重責任即嚴格責任制度,主要包括無過錯責任和連帶責任。無過錯責任要求行為人在對自己的行為及其所造成的損害主觀上沒有過錯的情況下仍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過錯責任則強調行為人應就其自身過錯承擔法律責任。而商主體的身份性質要求其具有更強的專業性和更高的注意義務,在現實生活中常常存在交易雙方實力懸殊的情況,如大型企業與普通消費者之間經濟地位的差異。發生糾紛時,處于弱勢地位的普通消費者顯然無法與實力雄厚的大企業抗衡,若不規定無過錯責任,就無法使廣大弱勢消費者的權益得到保障。要求商主體承擔無過錯責任是為了保護交易相對方的利益,有助于維護穩定的交易秩序。
鑒于商事的特點,其高風險高收益的特性,商主體在進行商事活動時也使國民從中收益,促進了整個社會的進步,所以,關注商主體的維持價值也是商法應關注的重點。商法作為專門規范商主體的“身份法”,其中限定損害賠償的范圍和最高賠償數額,規定短期時效制度、責任保險制度、商主體的破產救濟制度等[4],都是以法律規范的方式為商主體分擔風險,由社會承擔一部分合理的風險,有利于經濟持續發展和社會財富的整體增長。
我國沒有統一的商法典,對于商主體的相關規定也存在于分散的單行法中。雖然我國目前處于近似民商合一的境況,但商法的獨立性已經是不可否認的共識,民商分立也應是法界追求的目標。若將商人的概念引入民法,會讓民法與商法的規范形成交叉,引起部門法之間的扯皮或是權利爭奪,不利于商事法律制度統一性的構建。中國的商事主體制度具有活躍的公法主體和龐大的私法主體,由于各主體利益訴求的不同,立法中難以抽象出統一的商主體概念與規則。因此,商主體的統一立法尚有困難,具體的商人制度只能留給《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合伙企業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獨資企業法》等商事特別法去分別規定。
對商主體法律的制定需要考慮到商主體的特殊性,制定一般的商事原則,并在個案中加強商主體法意識的應用和貫徹,保留商主體的獨特性氣質。同時,不可切斷與民事的聯系。雖然要追求民商分立,但民法與商法存在千絲萬縷的關系。在立法中要適當考慮民法主體的特性,在制定商主體的法律制度時不可漠視傳統民事主體仍有可能在現代商法中發揮調整作用的情況。總體來說,在西方許多國家都有商法典制定經驗的情況下,我國應該廣泛借鑒世界各國成功的商法典成果,結合中國國情和現況,積極追求制定獨立的商法典。
目前,我國沒有統一的商法典,商法處于與民法和經濟法爭奪的地位,一定程度上呈現出民商合一的特點,我國商主體法律制度的發展也一定程度上受到掣肘。在分析商主體法律制度之前,需要先明確商主體立法的價值。商主體法作為私法,其需要維護的是商主體的權益,因此確立了對于商主體的責任分擔等制度。與此同時,在我國商業自我調整機制尚不完善和市場調節能力不能完全發揮的情況下,商法具有一定的公法特點,通過對商主體的嚴格限制,實現對普世利益的保護。商主體法律制度主要方面的商主體資格取得即商主體法定原則已較為成熟,但存在過于固化的弊病;商主體的權利和義務因沒有統一的商法典,而存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合伙企業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票據法》等商事特別法中,需要各自適用地看待;商主體的責任承擔存在加重責任與減輕責任,有先進性的一面,也有落后的一面。商主體作為被創制的一類主體,對于商主體的要求可以嚴格于一般的市場主體。但是,在市場的未來發展中,商事的發展離不開商主體的主角作用,建立完善的商主體法律制度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