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書璠,孫宇潔,李慧,董昌武
(安徽中醫藥大學 新安醫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安徽 合肥 230038)
肝癌是消化系統最常見的惡性腫瘤之一,其死亡率在消化系統惡性腫瘤中居第三位,肝癌在我國的發病率較高[1]。目前肝癌的治療主要以手術、放療、介入、生物治療等現代醫學技術為主,但肝癌初期不易被發現,病情變化迅速,病因復雜,雖然大多數肝癌被發現時,已經處于中晚期,可以進行手術切除,但術后復發率較高,而且因手術和放療后出現的不良反應對患者的生活質量造成了嚴重的影響。研究發現,中醫藥運用于肝癌的治療具有獨特的優勢,一方面具有抵抗腫瘤的作用,另一方面可以減少放療產生的不良反應,為早期患者提供了生存的機會,對晚期患者防治癌癥的復發、延長生存周期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徐經世,主任醫師,教授,國醫大師,國家中醫藥管理局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繼承人導師,出生于中醫世家,從事中醫臨床工作近六十余年,擅長診治內科疑難雜癥,在消化系統疾病治療方面有獨到的見解,學術造詣深厚[2]。徐經世教授潛心研習消化系統疾病,學驗俱豐,現將徐教授治療肝癌的臨床經驗總結如下。
肝癌早期無癥狀或癥狀不典型,當病情進入中晚期時,臨床上多表現為肝區疼痛、食欲差、惡心、低熱、腹水、黃疸、低血糖、高鈣血癥、高脂血癥,根據其臨床癥狀歸屬于中醫古籍文獻中“積聚”“黃疸”“膨脹”“癥瘕”等范疇[3]。《靈樞》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醫宗必讀》曰:“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這提示肝癌發病的前提條件是正氣內虛,外邪趁虛而入,邪正相爭,正虛邪實,邪氣蘊結于肝,氣血痰濕瘀滯形成腫瘤。《難經》中記載:“脾之積,名曰痞氣……發黃疸……肝病傳脾,脾當傳腎……脾復欲還肝……故留結為積。”這里的“脾積”與肝癌發病部位和臨床表現極其相似。《張氏醫通》中認為:“壯人無積……皆由脾胃怯弱……皆能成積。”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若脾虛運化無力,則氣血生化無源,肝失所養,同時脾虛生痰,痰濁阻絡,氣血運行不暢,蘊結于肝,導致肝癌的發病。肝主藏血、主疏泄,腎主藏精、主閉藏,肝血虧虛,或腎精不足,則肝失濡養,腎陰不足,腎水枯竭,腎臟虛弱,外邪趁虛而入,致肝癌發病[4]。張從正在《儒門事親》中指出:“積之成也……因暴怒喜悲思恐之氣。”《醫碥》中亦云: “郁則不舒,則皆肝木之病矣。”肝喜條達,調暢氣機,長期情志抑郁,肝失疏泄,氣機郁滯,血行不暢,日久生痰濁、瘀血,從而發為癌腫。朱丹溪在《丹溪心法》中云:“塊乃有形之物也,痰與食積死血而成也。”肝癌的病位在肝,同時與脾、腎兩臟密切相關,臟腑陰陽失調、氣血陰陽失衡,致氣滯、血瘀、痰濕等蘊結于肝臟,故臟腑失調最終發展為肝癌。
《活法機要》中指出:“壯人無積……虛人則有之。”徐經世教授指出,肝體陰而用陽,肝陰虧虛是肝癌發病的病理基礎,濕熱之邪亦可耗損肝陰,肝陰虛日久必耗傷腎陰[5]。肝主藏血,通過手術、放療、長期服用利濕類中藥的治療過程中亦能耗傷陰血。徐教授遵從“乙癸同源”與“虛則補其母”原則,治療上通過滋水涵木以柔肝[6]。故常用藥北沙參、石斛、杭白芍、太子參、醋鱉甲等養陰清熱,現代藥理學研究證明,白芍能調節機體免疫系統。《本草蒙筌》云石斛:“味甘,氣平……益精強陰。”《本草新編》云北沙參:“或疑沙參益陰……為補陰圣藥。”
晚期肝癌患者多見黃疸,其是肝癌的并發癥之一,徐經世教授認為是由濕邪作祟。《金匱要略》中指出:“黃家所得,從濕得之。”中醫學認為,肝主疏泄,膽主通降,因濕熱蘊結肝膽,致膽汁外溢于皮膚,下流至膀胱,出現身黃、目黃、小便黃等癥狀[7]。根據“諸病黃家,但利其小便”的觀點,徐教授認為無論患者有無黃疸,只要辯證中發現有嚴重的濕邪存在,均采用清熱利濕退黃之法,故常選用扁豆花化濕利膽,蟬蛻、絲瓜絡、半枝蓮、白花舌蛇草、連翹清熱解毒,黃芩、竹茹、姜半夏、生石膏、無花果、川連、白通草等疏利肝膽,清熱利濕退黃。
徐經世教授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發現,肝癌的發生與肝氣郁結密切相關,早期肝癌多因肝氣郁結,氣機阻滯所致,氣滯血瘀、痰濕凝聚等造成肝癌的其他病理因素,亦是由肝郁為先導[8]。肝主疏泄,喜條達而惡抑郁,徐經世教授認為肝癌的治療尤其重視疏肝解郁,肝氣條達舒暢,則全身氣機得以流暢,情志舒暢,亦能促進機體功能的恢復。徐教授臨證中選用柴胡、代赭石、佛手等加強理氣之功。
肝癌的病因病機雖復雜多樣,但其病理因素有痰濕、瘀血。痰、濕同為全身津液代謝異常,水濕停聚而成,濕聚成痰,結于脅肋,脅下結塊,疼痛不適,痰濁阻絡,阻遏機體氣機舒暢,肝區疼痛亦由瘀血內阻造成的[9]。清代王清任《醫林改錯》云:“肚腹結塊者,必有形之血。”肝氣郁滯,肝失疏泄,氣機運行不暢,致氣滯血瘀積成腫塊,結于肋下,出現脹痛、刺痛等癥狀。朱丹溪在《丹溪心法》中云:“凡人身上中下,有塊物者,多屬痰癥。”肝癌患者常見脅下有腫塊,機體津液代謝障礙,痰濕內聚對腫塊的形成起著重要的作用。徐經世教授多用延胡索、丹參、琥珀等增強此方活血化瘀之功,遠志、綠梅花等增強化痰散瘀之功,但徐教授亦認為活血之藥味不宜過多,藥量不宜過大。
患者,男,70歲,2015年6月23日初診。主訴:乏力、納差、失眠半年余。患者今年五月初肝臟彩超示:肝內占位(7.7 cm×6.6 cm),發現肝臟占位,在當地醫院肝膽醫院診斷為“肝癌”患者,未行手術,放化療。既往有慢性肺氣腫病史10余年。刻下證見:午后發熱,為低熱(37.2 ℃~38 ℃)。體重約下降十余斤,納食不香,厭油膩,常惡心,便溏,失眠,無明顯脅痛,晨起口干。舌紅,苔薄,脈弦;西醫診斷:肝癌;中醫診斷:肝積(氣陰兩傷,肝郁瘀結證);治法:益氣養陰,調和肝膽;處方:北沙參20 g,石斛15 g,杭白芍30 g,杭麥冬12 g,青蒿15 g,醋鱉甲30 g,綠梅花20 g,白花蛇舌草15 g,竹茹10 g,酸棗仁25 g,水牛角3 g,谷芽25 g。10劑,水煎服,每日1劑。
2015年7月7日二診:仍有下午低熱,熱前無畏寒,入夜無汗熱退,納谷不香,乏力,晨起刷牙惡心,睡眠一般,大便調和,夜尿多。舌暗紅,苔薄膩,脈弦數,偶心慌。擬改用大補陰丸合二至青蒿鱉甲飲化裁,處方:炙龜板15 g,熟女貞15 g,旱蓮草15 g,醋制鱉甲30 g,青蒿15 g,北沙參20 g,石斛15 g,竹茹10 g,綠梅花20 g,柴胡10 g,黃芩10 g,甘草5 g。10劑,水煎服,每日1劑。另:羚羊顆粒1包(先煎),開水沖下。
2015年8月11日三診:藥后體溫略有下降,一般午后低熱,時有干咳,咳甚則惡心、心慌、乏力,食欲差,便溏,日行1次,夜尿頻多,舌暗紅,苔薄膩,脈弦數。擬方繼以調節,處方:北沙參20 g,熟女貞15 g,旱蓮草15 g,柴胡10 g,黃芩10 g,15 g,白薇10 g,石斛15 g,白花蛇舌草15 g,姜竹茹10 g,綠梅花20 g,醋制鱉甲30 g,炒川連3 g,甘草5 g。10劑,水煎煮,每日1劑。
按語:患者為老年男性,已屬于肝癌晚期,肝癌的病因病機復雜難明,病程較長,難以痊愈。本病病位雖然在肝,但與脾胃、腎臟的功能密切相關,脾胃虧虛,氣血生化無源,則心失所養,故睡眠一般,故治療時應健脾益腎;肝主疏泄,治療肝癌時應以疏肝解郁;肝癌因“癌毒”,常見化熱之象,故適當使用清熱解毒之藥;肝主藏血,瘀血郁結,氣機阻滯,故活血化瘀藥品當慎用。徐經世教授認為本例患者屬正氣虧虛,氣陰兩傷,肝郁瘀結。以益氣陰為主,佐以解郁化瘀。故予以北沙參、石斛、杭白芍、杭麥冬、醋鱉甲、炙龜板益氣養陰;綠梅花、柴胡、羚羊角平肝止痛;女貞子、谷芽、旱蓮草益氣健脾,滋育肝腎;酸棗仁養心陰,益肝血,寧心安神;青蒿、水牛角、黃芩、白薇、炒川連清熱解毒,白花蛇舌草清熱解毒,利濕通淋;竹茹疏利肝膽;甘草清熱解毒、調和諸藥。方以扶正祛邪的治療原則,活用“清熱利濕、疏肝解郁、化痰散瘀、健脾補腎”四法,緩解病情,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延長生命周期。徐經世教授認為,肝癌患者宜適當忌口,應禁食辛香之品,防止辛香走竄,宜食清淡之品。
肝癌是近年來臨床常見的惡性腫瘤之一,發病后死亡率較高,呈逐年上漲的趨勢,對人們的心身健康造成了較大的影響。現代西醫對于肝癌的治療,主要通過手術切除、肝臟移植、放射治療與靶向治療等手段。中醫藥手段治療肝癌具有獨特的優勢,如:預防肝癌的發生,避免惡性肝癌的復發,減輕患者的痛苦,提高患者的生存質量,延長患者的生存周期等。徐經世教授治療肝癌具有豐富的臨證經驗,他認為病機的關鍵是正氣虧虛、氣血瘀滯、濕痰凝聚,故在臨床治療上多以滋水涵木、清熱利濕、疏肝解郁、化痰散瘀,達到控制惡性腫瘤、抑制疾病進一步發展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