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琪,楊 潔,蘇 夢,王艷君,薛維華
(河北中醫學院附屬醫院,河北 石家莊 050011)
慢性蕁麻疹主要表現為發于皮膚的淡白色或紅色風團樣丘疹,搔抓癢甚,甚或連接成片,病程一般大于6周,瘙癢難忍并反復發作,多因機體正氣不足復遇外邪侵襲,致營衛失和或臟腑功能失調,使氣血搏結肌膚,發為癮疹。中醫通過辨證論治、溯本求源,使慢性蕁麻疹患者得到良好醫治。通過檢索文獻發現近年來一些醫家采取特色針法治療本病,取得較好療效,特色針法基于中醫基礎理論,又區別于傳統針法,現將特色針法治療本病的文獻綜述如下。
中醫稱慢性蕁麻疹為“癮疹”,臨床表現為風團多發,部位游走不定,此起彼伏。根據東漢張機所言“千般疢難,不越三條”,將致病因素歸納為內所因、外所因及其他因素。隋代巢元方曰:“邪氣客于皮膚,復逢風寒相折,則起風瘙癮疹”,又言:“天陰雨冷則劇出,風中亦劇,得晴暖則減,著衣身暖亦瘥也”,由此可見,風寒濕等外邪侵襲及天氣、溫度、冷暖變化等均是慢性蕁麻疹的致病因素,此為外所因也。慢性蕁麻疹病程綿長、反復發作致久病體虛,氣血損耗,肌膚失于濡養則瘙癢難忍[1],古人言:“虛則瘙癢”,隋代巢元方《風瘙癮胗候》言:“風入腠理,與血氣相博……成癮疹。”明代王肯堂在《證治準繩·瘍醫》中言:“夫人陽氣外虛則多汗,汗出當風,風氣搏于肌肉,易為熱氣并,則生蓓蕾”,可見正氣存內,邪不可干,若機體陽氣不足、氣血失和或素體虛弱,而又復遇外邪侵襲,則致疾病發生,此為內所因也。另外明代戴元禮《證治要訣》曰:“食雞肉及獐、魚動風等物,才食則丹隨發。”指出本病與飲食不節相關。綜上,“癮疹”的發生與個人體質、正氣虛弱、外邪侵襲及食物過敏等關系密切。
蕁麻疹的發病機理不外乎氣血、陰陽、臟腑3個方面。“人之所有者,血與氣耳”,氣血調和則肌膚潤澤。《素問》言:“陰平陽秘,精神乃治”“陰在內,陽之守也;陽在外,陰之使也”,指出陰陽平衡共同維持機體正常的生命活動,然陰陽任何一方失調都會導致疾病發生。對于蕁麻疹而言,衛陽不固、腠理疏松是外邪侵襲的前提,邪氣阻于肌膚,使氣血郁阻,則發為癮疹。依據藏象學說“有諸內必形于諸外”,機體外在病理征象必然與體內臟腑功能失調相關。癮疹發于皮膚,而肺為嬌臟,主皮毛,且最易受外邪侵襲,所以本病與肺臟的聯系最為直接;肝藏血、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情志不暢、肝失疏泄,腸胃濕熱失于運化都會導致氣血運行不暢或生化無源,使其壅滯肌膚或失于濡養,誘發本病;另外心主神志,心神不寧、思緒不定易會加重皮膚瘙癢;腎為先天之本,先天不足體質素虛,也是本病發生的內在機理。
針刺治療慢性蕁麻疹,一方面根據中醫整體觀念,調和陰陽,使陰平陽秘;另一方面通過臟腑經絡理論,根據“經脈所過,主治所及”而發揮作用;另外以“全息論”為基礎,通過針刺局部以調整體,增強人體自我修復能力[2],從而治愈疾病。此外腧穴是人體臟腑經絡氣血輸注于體表的特殊部位,可反應疾病、接受刺激、治療疾病,皮膚作為機體最大的器官,也是機體免疫防御的第一大屏障,根據中醫皮部理論,針刺可通過調節肌膚衛陽的功能而增強抵抗力[3]。張海峰等[4]發現針刺療法可降低慢性蕁麻疹患者血管通透性,抑制炎性因子滲出,起到抗組胺作用。因此,針刺療法在免疫疾病的治療中占很大優勢。特色針法雖有別于普通針刺,但大都是基于中醫傳統經絡理論發展而來,或是根據各自針法的特點發揮作用,或是多種療法融為一體。但不論何種治療方法,都是基于上述病因病機,通過不同途徑調節臟腑、氣血、陰陽,最終達到治愈目的。
蜂針療法是將民間蜂蜇療法與中醫經絡腧穴相結合的一種特殊針刺療法。郭桂紅等[5]用蜂針刺入曲池、合谷、血海、委中、膈俞、天井、志室等穴,留針15 min,每周3次,10次以后每次增加1只蜂,每人維持在10只以內,共治療20次。結果有效率隨著療程的增加而增加。蜂針療法的特色在于采用蜂針中蜂毒成分對機體免疫機能的調節作用,取穴原則以祛風止癢、養血潤燥為主,選穴較常規,其中志室穴的選用,有人認為蜂刺志室是預防與治療過敏性疾病的特效穴。蜂針治療可使皮膚溫度升高,從而發揮溫陽補虛、通經活絡、祛邪扶正的作用[6],現代研究發現蜂毒成分中包括的多肽類中肥大細胞脫顆粒肽及蜂毒明肽具有直接抗過敏作用[7],故能取得較好療效。但亦有文獻[8]報道蜂針療法易引起局部紅腫、瘙癢等過敏性反應,甚則撓破皮膚,影響生活質量,副作用顯著,因此運用蜂針療法之前應熟練掌握蜂針療法操作及不良反應處理流程,并與患者充分溝通,安撫患者緊張情緒,減輕其心理負擔,盡可能減少不良反應的發生。
腹針療法是由薄智云教授基于生物全息理論創立的,以神闕系統調控作用為核心,通過針刺腹部腧穴以調控人體經絡及神經系統,使機體逐漸趨于穩態,從而治療疾病的一種全新微針療法。成魯杰[9]以腹針中中脘、下脘、氣海、關元組成的引氣歸元方為主穴;以滑肉門、外陵組成的腹四關,大橫調脾氣為配穴,并結合耳針(耳尖、神門、肺、腎上腺),結果發現經聯合治療的患者癥狀很快緩解,且方法簡單、便于操作。陳麗儀等[10]采用腹針加艾灸治療慢性蕁麻疹,腹針取穴同上,留針期間神闕加艾條灸,結果證實薄氏腹針治療本病與西替利嗪相比,近期療效差異無統計學意義,但腹針療法無不良反應,患者接受度高,是可供選擇的理想方法之一。林煜晴[11]采用同樣方法治療慢性蕁麻疹,結果發現治療組無論是臨床癥狀、體征,還是生活質量都明顯改善。腹針治療慢性蕁麻疹選穴大多以引氣歸元方為基礎方,中脘、下脘補后天,氣海、關元補先天,因為腹部是各大臟腑匯集的部位,因此腹針療法治療慢性蕁麻疹是基于中醫臟腑理論,通過針刺腹部穴位,引臟腑之氣布散全身,糾正臟腑功能失調,提高正氣,增強抵抗力,從而達到治愈目的,在治療慢性難愈性疾病中更加凸顯優勢。
臍針療法是由齊永教授創立的,基于中醫基礎理論、時間醫學及“生物全息論”,與易經相結合,在臍部施針,通過自身調節使機體達到陰陽平衡以治療疾病的新型療法。金靈青等[12]認為慢性蕁麻疹久病難愈,多虛瘀并見,且發于皮膚,主要責之于肺臟(肺主皮毛),并受風、寒、熱等外邪影響,通過依次針刺坎位(主腎為水為寒)、震位(主肝為木為風)、離位(主心為火為熱)、兌位(主肺為金為燥),配合腹針引氣歸元,取得較好療效。《大寶論》言:“生由臍帶,臍接丹田,是為氣海,即為命門也……以其為生氣之源,而氣強則強,氣衰則病。”傳統經絡理論認為臍部禁針宜灸,齊永教授則打破陳規,在全息論的基礎上與易經相結合,將臍部視為1個后天八卦圖,根據易醫學的“凡病源于臟,凡病落于臟”原則,通過五行與臟腑理論密切聯系,其針刺順序以順時針方向為主,取五行相生之意,以激發機體陽氣,其針刺方向以橫刺、斜刺為主,保證針刺安全性,亦有研究提示臍針療法不僅可以抗氧化、抗衰老,還具備增強機體免疫力的功效[13]。
頭針是通過刺激頭部特定部位以調節經氣,達到“刺局部以調整體”之效。它是以中醫臟腑經絡理論為基礎,結合大腦皮層功能定位,由傳統針灸發展而來。倪偉等[14]采用頭針配合體針治療慢性蕁麻疹,頭針選穴為方氏頭針中雙側倒臟下焦、書寫、嗅味、伏象“脾俞”、伏象“肺俞”,得氣后留針30 min,其中前三穴屬可抗過敏的經驗選穴,后兩穴同體針理論;結果與單純體針組相比,癥狀明顯好轉且IgE水平顯著降低。莫曉楓[15]用頭皮針治療慢性蕁麻疹,選穴參考《頭皮針穴名國際標準化方案》,取額中線(屬督脈,自神庭向下針1寸)、額旁1線(屬足太陽膀胱經,自眉沖沿經向下針1寸)、頂顳后斜線(屬督脈、膀胱經、膽經,百會至曲鬢穴接力刺),進針后行提插捻轉瀉法,得氣后留針1 h,10次為1個療程,2個療程后總有效率為100%。目前國內有多種頭針流派,上述研究中,倪偉采用方式頭針,莫曉嵐采用頭針標準化方案治療慢性蕁麻疹,均認為“頭為諸陽之會”,人體經絡之氣最終集中于頭部,有“頭之氣街”之稱,針刺頭部可調節全身經氣。此外,頭皮不同部位對應不同的大腦皮層感覺區,因此通過針刺頭部不同部位可相應調節大腦皮層功能[16]。
火針即“燔針”“焠刺”,是將針尖燒紅后快速點刺患者機體腧穴[16]的治療方法。何菊佐等[17]治療蕁麻疹采用火針點刺的方法,針后前6組穴位予拔罐10 min,對照組采用普通針刺結合拔罐,穴位相同。結果兩組總有效率和治愈率均有明顯差異性。李思婷[18]取阿是穴采用火針療法,并通過辨證配合體針治療瘙癢性皮膚病,結果發現8周后蕁麻疹類患者癥狀緩解最明顯,生化指標也獲得很好改善,且12周治療結束后仍有持續效果,證明蕁麻疹患者對火針療法敏感而持久。岳運青等[19]采用三頭火針快速點刺局部丘疹,并于血海、曲池、風市施以普通針刺,留針30 min,隔日1次,10次為1個療程。療程結束后患者丘疹消退,僅留輕度色素沉著,1個月后隨訪丘疹未復發,且色素沉著逐漸消退。《內經》曰:“焠刺者,刺燔針則取痹”,火針可通經活絡、調氣和血、調節臟腑、激發陽氣、提高正氣[20]。有研究證實火針通過調節IgE、IL-4、IFN-γ水平,降低機體敏感性,抑制炎癥介質的釋放[21]。火針發揮“火”本身的作用,“火”性屬陽,具有推動、溫煦等特性,治療蕁麻疹可鼓動陽氣、引陽達絡,使衛外強則邪不易入侵;此外“諸痛癢瘡皆屬于心”,心屬火,火針具有很好的止癢作用。且通過上述研究發現火針大多選用局部阿是穴,意在“以熱引熱”,給邪氣以出路,療效直接。
自血療法是在相應穴位注射適量自身靜脈血的一種特色療法,集針刺、穴位注射、放血療法等多種功效于一身,并結合血液本身特殊成分發揮療效。陽媚等[22]采用自血療法,穴取曲池、血海,兩組穴位交替治療,每周4次,對照組口服地氯雷他定片,5 mg/天,兩組均治療4周。結果治療組遠期療效明顯優于對照組,且治療組IL-2、IFN-γ升高、IL-4降低更為明顯。黃永華等[23]通過足三里自血療法治療慢性蕁麻疹,發現自血療法可以調整外周血LTB4、IFN-γ、IL-2水平,抑制炎性反應的同時增強免疫功能。自血療法取得較好療效,首先是通過對穴位本身的刺激發揮作用;其次血液中含有豐富的微量元素及抗體,注入穴位后,可提高機體免疫力,降低致敏性[24],并可促進細胞吞噬功能,減少炎癥因子滲出,從而抑制變態反應,緩解癥狀[22]。此外在抽血過程中相當于一次放血療法,給邪氣以出路。
穴位埋線是將羊腸線埋入特定腧穴,魏建華等[25]采用埋線結合鹽酸西替利嗪口服治療,取穴以膀胱經第一側線肺俞、心俞、膈俞、大腸俞為主,加曲池、足三里,在嚴格無菌條件下,通過埋線針將羊腸線快速埋入皮下,10天1次,2次為1個療程。對照組單純口服鹽酸西替利嗪,結果有顯著差異。劉飛[26]采用風門、三陰交、血海、膈俞穴位埋線配合中藥(土茯苓、白蘚皮、赤芍、苦參、露蜂房、蟬蛻、防風、丹參、蒼術、當歸、白蒺藜、生地、紫草、甘草),治療4周后總有效率92.3%。楊素清等[27]通過埋線(曲池、中脘、關元、天樞、足三里、風市、血海、百蟲窩)治療重度慢性蕁麻疹,結果發現穴位埋線可以更好的減少疾病復發。黃艷霞等[28]通過研究發現穴位埋線可加強抗組胺藥物的療效,有效控制癥狀從而減少西藥服用次數。埋線療法治療慢性蕁麻疹不僅治療次數少,間隔時間長,且痛苦小,患者接受度高;此外羊腸線埋入機體后,需經過一段時間才可自然吸收,從而通過對穴位的長久刺激而發揮作用,遠期療效好,正如《靈樞·終始》篇所言:“久病者,邪氣入深,刺此病者,深納而久留之”,以激發人體正氣,提高機體免疫防御功能。
粗針療法是一種新型的民間療法,由《內經》九針中的“大針”演變而來,以其針體特粗而命名。高宏等[29]采用粗針皮下透刺神道穴治療慢性蕁麻疹,每日留針4 h,每周治療5天,共治療2周,療程結束后發現其癥狀積分與血清IgE水平均明顯下降。蘇斐等[30]同樣采用神道透刺法治療本病,同時結合自血療法,經治療總有效率為92%。《素問·刺要論》言:“病有浮沉,刺有淺深,各至其理,無過其道”,慢性蕁麻疹發于皮膚,病變部位表淺,故針刺采用一針透刺多穴,同時配合長時間留針,且粗針與普通毫針不同,因其形狀偏大偏粗,故對機體的刺激量亦大,有研究證實有效刺激量與刺激強度、刺激時間直接相關,它是針刺療效的重要保障[31]。根據“經脈所過,主治所及”,神道歸經屬督脈,故運用粗針療法沿督脈透刺神道穴可調節全身陽經之氣血,以加強溫陽益氣、達邪外出的功效,因此針對一些慢性頑固性疾病效果很好。
治療慢性蕁麻疹的文獻中除上述特色針法外,還有董氏奇穴、磁圓梅針、赤醫針、滯針、靳三針等。董氏奇穴中木穴取類比象屬肺主風,肺主皮毛,因此木穴可治療皮膚瘙癢類疾病;且肝屬木,肝主藏血,又取“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之意,因其位于食指第一指節橈側,經過大腸經,大腸主津,在調理肝肺的同時生津化血。張小婷[32]治療本病針刺木穴,每15 min捻針9次,留針30 min,隔3日兩手交替取穴,兩個療程后癥狀評分明顯下降,提示木穴治療慢性蕁麻疹有很好的即時效應。于希軍等[33]治療寒冷性蕁麻疹,取穴以膀胱經第一側線為主,用磁圓梅針打刺至潮紅后加艾條灸,隔日1次,結果顯示磁圓梅針結合懸灸可有效改善癥狀并降低復發率。馬明江[34]采用赤醫針(以赤醫穴為主穴,配胸5、胸2),并結合耳尖放血治療本病,結果5例頑固性蕁麻疹患者均痊愈。梁瑩等[35]認為慢性蕁麻疹患者日久氣血虧虛,瘀阻機體,因此采用滯針(得氣后朝單一方向捻轉至針下緊澀感)結合背部放血拔罐治療本病,以加強經絡傳導功能,疏通氣血,療效顯著。靳三針是由廣州中醫藥大學的靳瑞教授所創立的新針灸學派,處方講究穴位配伍,取穴精簡、效果靈驗,林星華[36]以腹三針為主穴,配合足三里、血海、曲池,并結合神闕穴拔罐治療慢性蕁麻疹,另外腹三針加溫針灸,共奏強身健體、祛風和營之效。以上研究從不同角度出發,在組方配伍、針具選擇及手法刺激等方面各有特色,均取得較好療效,值得臨床借鑒。
慢性蕁麻疹是臨床上較為棘手的疾病之一,各醫家采用特色針法治療慢性蕁麻疹取得較好療效,其治法新穎、操作簡便,有別于傳統針刺療法,形成獨特的理論體系,為臨床治療拓展思路,為患者提供更多選擇。縱觀近年來特色針法治療慢性蕁麻疹的文獻,發現主要存在以下問題:①特色針法的研究報道較少,應推廣其臨床應用;②進一步擴大樣本量,做大樣本數據統計分析,觀察其療效;③加強各療法機制的基礎研究。另外不規律的生活作息及飲食習慣,如進食牛肉、羊肉、魚蝦海鮮及其他辛辣刺激的發物,也可導致組織胺的釋放而誘發本病,因此應注意飲食起居、生活環境等問題,亦有益于慢性蕁麻疹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