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峰,舒鴻飛
(1. 河南省洛陽市中州人民醫院, 河南 洛陽 471000; 2. 湖北省英山縣人民醫院,湖北 英山 438700)
湖北省英山縣人民醫院舒鴻飛主任醫師是湖北省知名中醫,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和深厚的理論造詣。在近50年的臨床實踐中,對200余首驗方進行了驗證,并整理成專著《杏林40年臨證手記》[1],現將其運用驗方經驗作一總結。
案1:范某,男,40歲,2011年8月3日初診:訴近來口腔潰瘍發作,進熱食或咸菜等則痛,就診于當地多家醫院用清胃散和六味地黃湯等方藥與西藥維生素B2、羅紅霉素、華素片等治療無效。診見舌右側有約0.5×0.4 cm直徑潰瘍,上覆蓋黃色假膜,邊緣色紅,其他部位有散在小紅點,舌紅苔薄黃、脈細數,辨證屬陰虛火旺。遂仿李思俊經驗[2]用引火歸原法原方:生地25 g,山藥12 g,山茱萸12 g,玄參12 g,澤泄10 g,茯苓10 g,丹皮10 g,牛膝10 g,細辛3 g,肉桂3 g,7劑水煎服。藥盡而愈,隨訪迄今未發。
按:本例口瘡經常發作,服苦寒藥和滋補腎陰藥六味地黃丸皆無效,可見腎陰虧虛、虛火上炎為其本質,因而抓住口瘡這一主癥,也就抓住陰虛火旺的本質。用六味地黃丸原方需加肉桂、細辛等引火歸原,加牛膝引虛火下行,加玄參以其善于引浮游之火下歸腎宅。
案2: 舒某,男,65歲,1990年7月5日初診:患者于6 d前突然腹滿脹痛,惡心嘔吐,不能進食,大便不通,6 d以來夜不能眠。因在當地衛生院住院治療無效,抬至本院經X透視診斷為腸梗阻,擬手術治療。因經濟困難,求舒鴻飛中藥治療。診時呈急性重病容,精神萎靡,舌紅無苔,脈弦,診斷為燥屎內結、腑氣不通。因高齡不宜峻下,借舒肝開肺方[3]加味:柴胡10 g,郁金10 g,桃仁10 g,土鱉蟲10 g,桔梗10 g,紫菀10 g,川楝子12 g,赤芍30 g,丹參30 g,萊菔子30 g,生牡蠣(另包先煎30 min)30 g,當歸15 g。當日下午服1劑,6時左右大便得通,腹滿脹痛隨之大減,嘔吐亦止,當晚安睡3 h。次日仍用前方加栝樓仁10 g,囑上下午各服1劑。下午6時復診,訴藥后大便數次,所瀉為黑色稀水,現腹部僅隱約疼痛,中午已能進食稀飯,仍用前方1劑。7日上午藥盡后排下羊糞樣大便數十枚,腹痛隨之消失。
按:本例雖為燥屎內結、腑氣不通,但患者高齡不宜峻下。舒肝開肺方本為治療肝性腹脹,因腹脹不論何種原因總由氣滯而致,氣滯得除腹脹自消,故可據其腹脹主癥借用舒肝開肺方治療,竟能避免手術,療效滿意。
案3:黃某,男,45歲,2001年10月12日初診:患者呃逆已3 d,診時呃逆發作每次1~3 min,聲音響亮有力。每因呃逆而失眠,伴胃脘疼痛、倦怠納呆、胸悶、便秘,視其舌紅、脈細數,證屬肝胃氣滯、氣機上逆,治當疏肝和胃降逆。方用肝胃百合湯[4]加味:百合15 g,烏藥10 g,柴胡10 g,黃芩10 g,郁金10 g,丹參10 g,川楝子10 g,甘草6 g,白芍50 g,威靈仙30 g,5劑水煎服。10月22日復診,訴服藥僅2劑呃逆即減,藥盡呃逆得止。
按:本例以呃逆為主證,伴胃脘隱痛,乃肝胃氣滯、胃氣不降所致,肝胃百合湯疏肝和胃與其病機相吻合故可用之。但此例呃逆除肝胃氣滯外,兼有胃氣上逆,故與胃脘痛的治療同中有異。呃逆從現代醫學可辨病為膈肌痙攣,故加大劑量芍藥、威靈仙以解痙緩急止痛,獲得滿意療效。
案4:張某,女,62歲,2018年6月27日初診:訴兩足跟刺痛1年,以左側為甚,痛向上放射至膝,以下午為甚。晨起第一步疼痛尤劇,活動后減輕,伴焦慮嘆氣、目蒙目痛目干、腰痛。視其局部暗紅,舌紅無苔,中有裂紋。按其局部不溫,脈弦細,尺部不及。治用白芍木瓜湯[5]加味:白芍30 g,木瓜12 g,甘草12 g,雞血藤15 g,威靈仙15 g,牛膝10 g,玄胡30 g,紅花10 g,柴胡10 g,當歸10 g,7劑水煎服,囑二診時拍片以明確診斷。7月5日二診:訴疼痛無減輕,但視其局部暗紅色已明顯消褪。跟骨側位片示雙側跟骨下緣見“尖刺”樣骨質增生。遂用原方合毛以林峻補腎精法[6],即上方加熟地黃24 g,山藥12 g,山茱萸12 g,茯苓10 g,枸杞15 g,7劑水煎服。7月16日,患者丈夫代訴疼痛已減輕30%,能勉強下地行走,守方7劑。7月24日在電話中喜告疼痛消失,囑其守方再進7劑以鞏固療效。
按:白芍木瓜湯是治療骨質增生的專方,全方補肝腎、柔筋脈、活血化瘀、緩急止痛,加牛膝者引藥下行;局部暗紅且呈刺痛以下午為甚,為瘀血之征,故加紅花活血化瘀;加柴胡、當歸者,合方中白芍,有逍遙散意,疏肝解郁;加玄胡者活血止痛。但初診其效不顯,二診時考慮到本病病位固定于足跟;宗毛以林經驗“對于病位固定的病證……辨證方法就是經絡辨證”[7],當以腎經病變為主,加之患者已60余歲,且伴有腰痛和目蒙目痛目干等癥狀,辨證屬肝腎陰虛證。肝開竅于目,腎水不足可致肝目失養,一則出現目蒙目痛目干等癥狀,二則肝失疏泄故可出現焦慮嘆氣等癥狀。此乃腎精虧虛,足跟失養為病。二診加用左歸丸后大效,足證毛以林對足跟痛治宜峻補腎精法[6]之說確屬經驗之談。
案5:舒某,男,65歲,2010年9月15日初診:患者素有牙痛,近10余天牙齒隱痛,夜間更甚,進食時如咬硬物則痛劇,遇辣、熱、咸、酸之物或冷風吹牙即痛。經口腔科檢查牙齦無紅腫,牙齒松動,然服消炎止痛藥無效。診其舌質紅而苔薄黃,脈細數。遂處朱久之介紹的民間驗方石辛湯[8]:生石膏(另包先煎)50 g,細辛3 g,玄參、升麻、生甘草各10 g,5劑水煎服。20日復診疼痛大為減輕,然牙齒仍松動。守方加地骨湯[9]:熟地黃、骨碎補各30 g,5劑水煎服。25日三診訴藥盡而疼痛得止,松動感亦有好轉,守方5劑。經隨訪不僅牙痛已愈,且多年口瘡亦愈合。
按:本例牙痛牙齦不紅腫,伴牙齒松動,前醫處以清泄胃熱而無效,可見胃熱是標,腎虛是本。腎主骨,齒為骨之余,腎陰不足則虛火上炎而牙痛遂生。口瘡多為實熱,然亦有虛熱而致者。蓋牙痛日久,反復發作,則轉屬少陰,腎水不足不能上濟于心,蒸灼于口,久則黏膜受損而潰爛成瘡。朱久之所介紹的民間驗方治療牙痛,經驗證確有療效,然用于本例僅能減輕疼痛,而牙齒仍然松動就說明本例并非盡為胃熱。故又用治療腎虛牙痛的驗方,以熟地黃滋養腎陰為主,骨碎補助陽補腎,陰陽兼顧,相得益彰,方能治虛火而止牙痛。兩驗方合用,制約了驗方各自運用的局限性,既治標以清胃熱,又治本以養腎陰,牙痛得止,牙齒松動得固,口瘡亦獲愈。
案6:王某,女,58歲,2014年11月3日初診:患者因急性支氣管炎、冠心病、快速性心房纖顫住院,7 d后好轉出院。診時訴心慌、胸閉,少氣乏力,動則汗出,睡眠欠佳,納差,嘆息,舌胖質稍紅,無苔,脈細結代。心電圖示快速性心房纖顫、偶發室性早搏,心率50次/min律不齊,診斷冠心病,胸正位片示心影中度增大、支氣管炎。方擬轉律湯[10]:紅參6 g,丹參30 g,苦參30 g,酸棗仁30 g,琥珀(研、沖)15 g,車前子20 g,加郁金10 g,栝樓殼10 g,7劑水煎服。11月13日復診,心慌、胸閉稍好轉,但全身乏力尤甚,囑用仙鶴草100 g,加一只豬腳濃燉服[11]。11月25日訴心慌、胸閉、乏力諸癥大減,宗前方加味,7劑。12月8日復查心電圖示心房撲動,心率120次/min。守方7劑,復查心電圖示心率90次/min,自覺心慌、胸閉消失,能料理家務。
按:據崔氏報道,中藥轉律湯合并小劑量奎尼丁能治療心房顫動,因奎尼丁有毒,單用轉律湯加辨證用藥7劑僅稍效。蓋心房顫動是因冠心病引起,本例全身乏力尤甚是氣虛的表現。故辨本例冠心病以氣虛為主,氣為血帥,氣虛則運血無力易致血瘀。轉律湯的主要作用為益氣活血,仙鶴草的主要作用亦在益氣活血,兩者的主要功效一致。合用仙鶴草后加強轉律湯的益氣活血作用,提高了臨床療效。
運用驗方的要點有三,一是抓主癥用驗方。因主癥是疾病本質的反映,抓住主癥就抓住了疾病的本質,體現了辨證論治的基本原則;二是合用驗方或初用驗方無效,應結合辨證(或辨西醫之病或辨經絡),辨明所治疾病的病機與驗方的功效相吻合,才能收到較滿意的療效;三是驗方畢竟有一定的適用范圍。疾病千變萬化,單用某一驗方往往不能適應病情的需要。此時在辨證的前提下,合用與原驗方具有互補或相須作用,或合用可達標本兼治目的的驗方(或藥),可多層次兼顧病機,克服原驗方的局限性,提高常見病證尤其是疑難病證或急癥的療效,縮短療程。
總之,舒鴻飛運用驗方的經驗關鍵在于方證相合,在驗方原本適應證的基礎上加以辨證,方能達到最佳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