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街中歲月長

蘇衡

孔廟的故事為人熟知，卻少有人知道孔廟西側那條長街的故事，我還算記得清楚。

孔廟的西墻外是一條窄窄的長街，街東為孔廟，街西為居民住宅，故稱“半壁街”。

這一帶樹木茂盛。春、秋天的時候，地上總是落了淡黃色的花朵，讓人想起“簌簌衣巾落棗花”這句詞。夏天的時候，則是另一番風景。孔廟的西墻是用灰色的磚石砌成的，縫隙里住著喇叭花和毛毛草。蒼松勁柏越過墻頭，展示出它盤旋遒勁的枝干，再加上西側的行道樹伸展出的枝丫，和地上的青石板相映成趣，構建了半壁街獨有的涼爽陰翳。

我覺得在這兒做生意是一種享受，但人們要謀生活，賣不出東西，便漸漸都搬走了。現在少有人經過，美則美矣，以其境過清，終歸是落寞。往前十年，這里的景象截然不同。那時候一中就在附近，學生、家長你來我往，熙熙攘攘；到上學放學的時間，這里更是被擠得水泄不通。

一中對面是電影院。2006年很多單位發了《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電影票，可能大家并不太清楚它到底是講什么的，但都興高采烈地去了。我也跟著我媽、我大姨、我表姐去看，那天烏泱泱的，人擠人，我卻覺得意興闌珊，因為以我當時的年紀完全看不懂。之前一直斷章取義，以為可能是個類似于《奧特曼》的機器人動畫，結果大失所望。記得電影里有個老皇帝裹著被子沖熱水，我便斷定他不太正常，可能腦子有些問題。余下的記憶是，門口有一棵大樹，樹下坐著一個老太太，她總是靠在大冰柜邊上扇扇子，等人來買她那包著油紙的奶油雪糕。每次路過這兒我都想笑，學校對面建電影院，到底是要學生好好學習呢，還是要學生及時行樂呢。

我記得街上原來有一家名字叫“紅女孩”的飾品店，表姐在里面買過好多漂亮的小玩意兒。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星星狀的瓶子，里面裝滿了塑料管疊的各色星星。那時候我羨慕得很，瞟了一眼又一眼，到現在還是覺得很好看。還有一次，我們一起出去吃飯，表姐脖子上戴了一個淡紫色的網狀寬項圈，那是用半透明的尼龍線穿上細碎的玻璃珠編制成的。雖然用現在的眼光看有點老土，但卻是當時的潮流。飯還沒吃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趕回家看《金粉世家》。

這條街上，不只有我的回憶，更有著我姐的青春。

后來，一中挪到了春秋路，這條街便迅速地蕭索敗落。再后來，電影院也搬走了。這條街徹底寂靜無聲，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老一中廢棄已久，鐵門緊閉，荒草叢生。電影院改成了KTV，沒多久就關門了。街上現在只剩零星幾家店鋪——同福客棧、老張記煎包，靠來孔廟游玩的客人維持運轉。那種車水馬龍的景象一去不復返了。

其實，不斷變化的又豈止半壁街這一處呢？市政府換了位置，香格里拉建了起來，華聯逐漸沉寂，銀座日益興起。不過兩年，高中學校就換了校長，改了作息時間，每天早晨閉著眼睛踩著七點的鈴聲晃進教室，真的成了夢。轉眼間，陽臺上的蘆薈陪我走過將近二十年了。

看著這些發展變化，我心里有種莫名其妙的惆悵。想起《神雕俠侶》中楊過在活死人墓拜師學藝的橋段。楊過瞧著畫上的祖師婆婆問小龍女：“祖師婆婆怎么這樣年輕？”

“作畫的時候年輕，以后就不年輕了。”

聽到這話，楊過沒來由地一陣難過。大概就同現在一樣，滄海桑田，物換星移，是誰也擋不住的吧。就算是名噪一方、無所畏懼的俠女，也會有老去的一天，將奈何？

桃李春風一杯酒，依稀江湖夜雨十年燈。車馬揚塵，舊事紛紛，半壁街中歲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