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棟
(陜西師范大學 教育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62)
高等教育結構是高等教育系統的內部構成狀態[1],也是高等教育系統內部各組成部分之間的聯系方式、比例關系和相互作用[2]。從其發展邏輯來看,高等教育結構的現實存在是不斷調整與演化的結果。尤其是近一百年來,隨著全球高等教育大眾化與普及化的逐步實現、社會經濟體系的深度變革以及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世界各國高等教育結構始終處于廣泛的調整與變革情境中。同樣,我國高等教育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先后經歷了1952年院系調整、20世紀90年代高等教育大眾化以及21世紀現代大學體系建設三次重大歷史性的改革與發展過程[3],使得高等教育結構基本上遵循“從被動調整到主動適應、從計劃管理到宏觀調控、人才培養結構由單一走向多元”的調整路徑[4]。導致這種變化的原因既有人才培養規律、學科知識屬性和教育組織體系等高等教育系統內部因素的影響,更有外部力量的作用。有研究者認為,1998—2007年我國高等教育結構變化主要是由政府主導的強制性制度變遷直接推動的[5],是在政府與高校的博弈中形成和發展的[6]。也有研究者認為,我國發展進入新時代,經濟轉型升級的迫切需求[7]、經濟高質量發展、高等教育普及化推進、新興城市快速發展等開始成為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重要動力[8]。總體而言,在當前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經濟發展在高等教育結構的變遷過程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這種影響作用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經濟發展為高等教育運行提供必要的要素資源,從而直接推動高等教育結構改革,表現為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推力”;二是學生根據經濟體系內部不同行業當前和未來的工資收入以及發展趨勢決定報考哪類專業或者是否提高學歷層次,從而對高等教育某類學科專業或某層次學歷產生需求,間接影響高等教育結構變動,表現為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拉力”。這兩種力作用于高等教育,使其結構不斷調整,適應和滿足社會經濟與個人發展需要,從而發揮高等教育的整體功能。
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認為,科學知識來源于人類的社會生產勞動,“整個古代,本來意義的科學研究限于天文學、數學和力學這三個部門,主要是因為游牧業與農業、建筑業與手工業以及航海與戰爭的發展和需要”[9]。在奉行自由市場競爭的美國,高等教育結構變遷在很大程度上受市場需求、市場競爭和市場收益的影響[10]。弗里茲·馬克盧普(Fritz Machlup)等認為,隨著技術和需求的變化,美國不同職業的就業人數變化引起了高等教育相關學科增長[11]。1985—2011年,美國博士、學士層次各學科的發展較大程度上受到預期收入的影響,而碩士層次各學科的發展受預期收入變化的影響較小[12]。我國當前研究多數運用理論和實證方法探討全國或部分區域高等教育結構與經濟產業結構的交互作用[13]以及協調性[14-15],認為產業結構的變遷是高等教育學科結構變化的重要原因,優化學科專業結構、適應產業轉型升級是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的重要支撐[16]。高等教育結構與經濟產業結構之間的關系從相互分隔逐漸演變為有限聯系、主動適應和超前引領[17]。綜上可以看出,現有研究與認識主要關注我國經濟發展對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推力”作用,較少從學生和家庭的基本需求和行為方式入手分析這種“拉力”對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影響。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工資收入能夠影響學生及其家庭對于高等教育層次和學科的不同需求,是拉動高等教育結構變遷的原動力。從行業工資角度出發進行分析,可以幫助研究者從經濟發展和人的需要雙重角度深入了解影響我國高等教育結構變動的重要因素和基本規律,厘清人的發展、經濟發展和高等教育發展之間的脈絡關系,最終為解決我國高等教育存在的結構性失衡問題提供依據。
高等教育結構一般可以分為宏觀結構(包括層次結構、學科結構、布局結構、形式結構等)和微觀結構(包括專業結構、師資結構、課程結構等)[18]。本研究主要從宏觀角度關注我國高等教育結構與行業工資收入之間的關系,因此選擇高等教育層次結構和學科結構作為分析重點(1)根據教育部發布的《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目錄(2018年4月更新)》,本研究中高等教育層次主要指能夠授予學士、碩士、博士學位的本科、碩士和博士三個層次,學科主要指學科門類,即哲學、經濟學、法學、教育學、文學、歷史學、理學、工學、農學、醫學、管理學、藝術學十二個學科門類,由于軍事學相關數據不易獲得,本研究將軍事學門類排除。。根據高等教育結構的基本概念,高等教育層次結構或學科結構分別用普通高等學校不同層次或不同學科的學生規模占學生總體規模的比例來表示。基于學生的行為選擇,經濟學理論認為,個人是利益或效用最大化的主體,學生在接受高等教育過程中根據自身利益或效用最大化原則所作的決策對高等教育結構變動產生日益深刻的影響。例如學生選擇進入哪類學科專業或者決定是否繼續深造攻讀更高層次學位,均會從教育需求側影響高等教育學科結構與層次結構。同時,教育經濟學相關理論把個人的教育選擇看作一種投資行為,認為人們在進行教育選擇時會受到經濟因素的驅動。因此,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工資收入不僅能反映學生畢業之后的勞動價值和教育個人收益,而且能反映勞動力市場供需關系,是學生及其家庭考慮自身利益或效用最大化的核心要素,深刻影響學生和家庭的教育選擇行為。也就是說,工資收入通過影響高等教育需求側拉動高等教育結構調整。其影響機理表現為,若高等教育某層次或某學科畢業學生的工資收入水平與全體畢業生工資收入水平相比具備一定的優勢,則想進入或報考高等教育該層次或該學科的學生人數增加,這促使高等教育機構擴大該層次或該學科招生規模,從而完成高等教育結構調整;若高等教育某層次或某學科畢業學生的工資收入水平明顯低于全體畢業生工資收入水平,則該層次或該學科規模萎縮。根據上述機理,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某類行業工資比較優勢增強(或減弱)會吸引(或排斥)學生報考與之關聯性較強的學科,導致相應學科規模擴大(或縮小),從而影響高等教育學科結構。
假設2:某類行業工資比較優勢增強(或減弱)會導致學生繼續(或放棄)取得與之需求相符的更高層次學位,從而影響高等教育層次結構。


(1)
針對高等教育學科結構,則有:
(2)


(3)

(4)
其中b為常數,k為工資比較額度的系數,ε為殘差量。而一般工資以外的相關制度、政策以及高等教育系統內部等要素所導致的高等教育學科規模變動會遵循某種路徑依賴,表現出某種慣性特征,因此本研究將其他要素導致的學科規模變動看成是前一年的加權函數,則有:
(5)
其中,β為加權系數。
本研究將(5)式代入(2)式,得到:
(6)

本研究得到能夠體現學科學生規模與行業工資水平之間長期關系的一階自回歸分布滯后模型:
(7)
考慮到數據整合問題,本研究在計量過程中選擇2003—2017年作為研究時間段,并根據教育部最新發布的《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目錄(2018年4月更新)》所劃分的學科門類,將學科劃分為11個門類(2)由于《中國教育統計年鑒》2012年之前的統計口徑均將藝術學碩士和博士數據劃歸為文學門類,因此本研究將文學和藝術學合并為文學藝術進行分析。;根據我國《國民經濟行業分類》(2017年)標準,將行業劃分為15個門類(3)我國《國民經濟行業分類》標準分別在2002年和2011年進行了調整,其中2002年行業門類調整幅度較大,反映在《中國勞動統計年鑒》(2018年)中,2003年前后行業門類統計口徑變動較大,因此本研究選擇2003—2017年數據進行分析。雖然2011年《國民經濟行業分類》標準調整幅度較小,但是為了行業數據的統一性,本研究合并部分行業數據:將批發零售業和餐飲住宿業合并為批發零售、餐飲和住宿業,將建筑業和房地產業合并為建筑與房地產業,將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衛生和社會工作、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和社會組織合并為社會公共綜合服務和衛生。(見表1)。本研究所有數據均來自《中國教育統計年鑒》(2000—2017年)、《中國統計年鑒》(2000—2017年)和《中國勞動統計年鑒》(2018年)。

表1 學科與行業分類
本研究計量分析首先需要解決關于學科招生人數和行業工資時間序列數據的平穩性問題。許多經濟變量的數據是非平穩的,但是若能判斷變量之間存在協整關系,則可以表示變量之間存在著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從存在協整關系出發選擇變量,具有牢固的數據基礎和優良的統計性質,可以建立回歸模型進行分析[19]。由于在自回歸分布滯后模型中,同名變量滯后值之間可能存在多重共線性,本研究采用兩變量協整檢驗挑選行業變量,以減少變量數目,緩解多重共線性。具體來說,本研究首先分別檢驗高等教育本科、碩士和博士三個層次不同學科學生規模與每個行業工資水平之間的協整關系,然后選擇與學科規模協整關系較強的兩類行業工資數據代入一階自回歸分布滯后模型進行計量分析(4)若某學科規模只與單個行業工資數據具有協整關系,則只帶入該學科與單個行業數據;若無行業與某類學科規模具有協整關系,則分析時空缺該學科。。
本研究根據上述步驟,得到我國高等教育本科、碩士和博士層次不同學科與協整行業工資水平之間的長期關系系數,具體結果見表2、表3和表4。其中,協整行業1與協整行業2表示通過協整檢驗挑選的、與學科規模協整關系較強的兩類行業;參數1是回歸模型的常數項;參數2表示協整行業1工資水平變動對學科規模的影響作用;參數3表示協整行業2工資水平變動對學科規模的影響作用;參數4表示除協整行業1與協整行業2以外的行業工資水平變動對學科規模的影響作用;R2表示擬合優度;D-W是德賓-沃森值,對殘差進行獨立檢驗。
第一,在本科層次,根據計算所得協整行業類別可以看出,金融業,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以及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等行業的人均工資收入情況對本科學生規模變化能夠產生重要影響,其中金融業對除理學、管理學和歷史學以外的其他八類學科發展都具有長期影響作用。具體到各類學科,農學、文學藝術和醫學學科的發展規模受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和金融業的影響較大。長期而言,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人均工資增長對農學、文學藝術和醫學學科招生規模的影響均為正效應,其每增長1%影響程度分別為0.634%、1.018%和1.757%。相反,金融業工資收入對三類學科的影響均為負效應,其邊際影響分別為-0.075%、-1.243%和-0.995%。此外,金融業人均工資收入每增長1%,對經濟學、工學、教育學的發展規模分別產生0.045%、0.143%、-2.112%的顯著影響。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工資收入水平對經濟學和歷史學的發展有負向影響,工資每增長1%,經濟學和歷史學招生人數分別下降0.224%和0.561%。雖然從計量結果看,采礦業工資收入增長對工學和法學學科招生規模變動具有積極影響,但是對法學的影響作用并不顯著,對工學的影響作用較為微弱,具體數值未達到0.01%。因此,采礦業人均工資收入對本科整體發展規模的影響不明顯。理學和管理學的規模變化與行業工資之間不存在協整關系,說明這兩類學科變化長期主要受行業工資以外的因素影響。

表2 我國高等教育本科層次各類學科規模與協整行業工資水平長期關系的計量結果
(續表2)

學科協整行業1協整行業2參數1參數2參數3參數4R2D -W歷史學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8.422**-0.561*—-3.639**0.9822.20文學藝術金融業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3.140**-1.243* 1.018*-1.1120.9912.23醫學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金融業5.651*1.757**-0.995*-1.8700.9811.98
注:*和**分別表示在0.1和0.05水平顯著;D-W值均在2左右,表示殘差間不存在自相關性;通過殘差直方圖和殘差圖觀察,殘差基本滿足正態性和方差齊性假設;下同。

表3 我國高等教育碩士層次各類學科規模與協整行業工資水平長期關系的計量結果

表4 我國高等教育博士層次各類學科規模與協整行業工資水平長期關系的計量結果
(續表4)

學科協整行業1協整行業2參數1參數2參數3參數4R2D -W歷史學社會公共綜合服務和衛生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6.432**-0.1790.303*1.182*0.9282.37文學藝術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金融業5.087**0.232*-0.1650.1180.9922.16醫學——
第二,在碩士層次,根據協整行業類別出現的頻率,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等行業人均工資收入情況對碩士招生規模的長期變化產生重要影響。其中,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的工資收入增長對工學、經濟學、管理學的發展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其工資收入每增長1%,會引起這三類學科招生規模分別提高1.125%、0.318%、1.542%;對哲學招生規模具有一定負效應,對教育學的影響作用不顯著。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人均工資收入變動對工學、經濟學、法學三類學科學生人數的增長或減少具有顯著影響作用。其中,對工學的影響為正效應,即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人均工資每增長1%,會拉動工學招生人數增加0.789%;對經濟學和法學的影響為負效應,人均工資每增長1%,會導致這兩類學科招生人數分別減少0.845%和0.983%。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人均工資每增長1%,會顯著導致法學和教育學的招生規模分別提高0.036%和0.561%。此外,農學學生規模對社會公共綜合服務和衛生的工資水平較為敏感,金融業工資水平對哲學碩士階段的招生具有積極影響。理學、歷史學和文學藝術三類學科的規模變化則需要其他影響因素來解釋。
第三,從不同行業工資水平對博士層次影響的計量結果可以看出,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與社會公共綜合服務和衛生兩大行業人均工資水平對博士學生規模的變化具有重要影響作用。與本科、碩士層次不同,屬于第二產業的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采礦業,制造業與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等行業對博士層次規模變化的影響有所加強。長期而言,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工資收入水平變動會影響理學、教育學、歷史學和文學藝術四類學科的發展規模。其中,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工資收入水平對歷史學和文學藝術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人均工資每增長1%,能夠引起歷史學和文學藝術招生人數分別增加0.303%和0.232%,但是會導致理學學科的學生人數下降1.544%。社會公共綜合服務和衛生行業工資水平對管理學、教育學和歷史學的發展規模有一定影響,但對教育學和歷史學的影響作用并不顯著,只有對管理學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其人均工資每增長1%,攻讀管理學博士學位的學生人數將增加0.358%。第二產業所包含的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采礦業與制造業工資水平分別對攻讀農學、工學和經濟學博士學位的學生具有一定的影響作用。其中,采礦業對工學和制造業對經濟學的影響均為正向作用,邊際影響分別為0.015%、0.399%,而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對農學學科具有一定負向影響,邊際影響值為-0.389%。攻讀法學博士學位的學生人數對租賃和商務服務業與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的工資水平變動較為敏感,這兩大行業工資增長會對法學學生人數造成負向影響,影響作用分別為-0.675%、-0.417%。此外,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與金融業也會對博士層次學生規模造成影響。其中,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人均工資每增長1%,會引起攻讀理學博士學位的人數增加0.887%。攻讀哲學和醫學博士學位的學生人數變化無法直接用行業工資收入變化來解釋。
第一,在我國高等教育的本科層次,金融業人均工資變動對除理學、管理學和歷史學以外的其他八類學科規模都具有長期影響作用。其中,金融業人均工資變動對經濟學和工學的學科規模發展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對農學、文學藝術、教育學、醫學學科的規模發展具有明顯的負效應。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工資收入增長對農學、文學藝術和醫學學科的學生規模擴大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的人均工資變動會對經濟學和歷史學的本科學生規模產生明顯的負效應。此外,采礦業人均工資增長會對工學的規模發展產生一定的積極影響。理學和管理學兩類學科的學生規模變化與行業工資之間則不存在協整關系。
第二,在我國高等教育的碩士層次,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的工資收入增長對工學、經濟學、管理學的規模發展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是對哲學的規模發展會產生一定的負效應。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人均工資變動會對工學、經濟學、法學三類學科的學生規模產生顯著影響,其中對工學的影響為正,對經濟學和法學的影響為負。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的人均工資增長會顯著促進法學和教育學規模擴大。此外,社會公共綜合服務和衛生業的工資變動對農學的規模發展具有正向影響。理學、歷史學和文學藝術三類學科的學生規模變化則與行業工資之間不存在協整關系。
第三,在我國高等教育的博士層次,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的工資收入增長對擴大歷史學和文學藝術的學生規模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是對理學的規模發展具有負向作用。攻讀理學、工學、經濟學和管理學博士學位的學生分別受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采礦業,制造業,社會公共綜合服務和衛生業工資收入的積極影響。攻讀農學和法學博士學位的學生明顯受部分行業工資的負向影響較大。攻讀哲學和醫學博士學位的學生則對行業工資變動不敏感。
第四,從與學科規模的協整數量來看,長期影響我國高等教育本科層次規模變動的行業較為集中,主要包括金融業,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以及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等第三產業,這與同一時期本科層次人文社科類學科規模的大幅調整相適應,驗證了假設1。影響碩士層次規模調整的行業種類較本科有所增加,但仍然集中在第三產業,同樣為這一時期我國碩士層次人文社科類學科規模的大幅調整提供了動力來源,同時驗證了假設1和假設2。而影響我國博士層次規模調整的行業種類較為分散,只有理工類學科受水利、采礦等相關行業的影響較為顯著,說明行業工資因素對我國博士層次的學科規模變動影響較小。
綜上所述,近15年來,行業工資變動對我國高等教育結構調整具有明顯的影響作用,且不同行業的比較優勢變化對高等教育學科結構或層次結構的影響具有差異性。這表明我國高等教育結構演變開始逐漸走出以政府管控為主的行政權力推動路徑,走向高等教育系統不斷適應外部經濟環境變化、主動調整自身資源配置與治理模式的道路。正如伯頓·克拉克(Burton R. Clark)構建的三角模型,市場已經成為影響我國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主要力量之一。這不僅有利于提升受教育者的滿意度和促進價值效用最大化,而且為我國推進高等教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提供了動能。但是,面對發展的新環境和新挑戰,我國高等教育結構調整也要防止陷入過度市場化所帶來的困境。因為雖然學生及其家庭追求個體經濟利益最大化是出于“理性”的考慮,但是它可能會妨礙高等教育整體結構的合理性,使高等教育結構遭受“共同的悲劇”。例如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其他非農行業工資優勢擴大會對我國高等教育農學學科的學生規模產生“擠出效應”,可能造成農學學科中的博士等高層次人才規模發生萎縮,將不利于農業現代化的持續推進。因此,優化高等教育結構,我國應該進一步樹立正確的價值導向,構建多元主體協同和現代化治理路徑,依靠信息化的科學決策體系,形成動態調整機制。
一是理性看待高等教育與外部市場的聯系,為高等教育結構優化樹立正確的價值導向。從世界范圍來看,高等教育的持續擴張和多樣化發展加強了關于高等教育與外部環境,尤其是與工作世界(The World of Work)之間適當聯結的富有爭議性的辯論,導致高等教育與工作世界之間聯系的整體圖景趨向復雜[20]。我國高等教育在邁向普及化和現代化的進程中,也面臨著諸如“學術漂移”和“職業漂移”的雙重危機,導致高等教育結構不合理問題日趨嚴重。究其原因是高等教育機構在與外部市場聯系的過程中缺乏對高等教育功能、自身辦學定位以及未來發展目標的清晰認識。因此,優化我國高等教育結構要求我們理性看待高等教育與外部市場的聯系,既要加強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和產業結構升級的趨勢研究,促進高等教育結構與之深度對接融合,又要堅持高等教育發展的自身規律,為高等教育結構調整樹立正確的價值導向。
二是落實“辦人民滿意的教育”要求,為高等教育結構優化建立多元主體協同路徑。高等教育的第一服務對象是人民,人民對高等教育的需求是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根本動力。黨的十九大報告確立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和“辦人民滿意的教育”的基本原則,這對我國高等教育由大眾化向普及化的發展提出了新的要求。高等教育發展必須讓人民享有更多的獲得感,讓人民獲得實在的利益,提高人民對高等教育的滿意度。因此,在我國高等教育結構優化與調整過程中,代表不同利益相關者的政治、學術和市場三大主體,應該摒棄各自利益訴求差異,緊緊圍繞滿足人民大眾對高等教育的合理需求這一中心,構建利益相關主體有機融合、協同共振的機制,發揮各主體優勢,使高等教育回歸教育的本體價值,形成始終以人才培養質量提高為核心的高等教育結構優化路徑。
三是加快高等教育組織機構的現代化治理,打破傳統高等教育結構條塊分割的藩籬。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我國高等教育治理雖然經歷了從計劃管制走向依法治理、從高度集中走向放管結合、從政府主導走向多元治理的變革歷程,但是依然無法突破由人才培養的新要求、知識生產的新范式以及社會服務的新任務等新趨勢和新問題所引發的治理瓶頸,造成我國高等教育層級結構和學科結構形成條塊分割、不易調整的局面。高等教育機構的現代化治理必須徹底解決高等教育機構在現代化發展過程中所遇到的種種問題,進一步優化高等教育結構,為建立更加發達的高等教育體系奠定基礎。因此,在擴大辦學自主權的基礎上,高等教育機構應大力推進組織治理模式創新,既要逐漸打破層次分割的藩籬,借鑒現代企業管理模式,推進高等教育體系的扁平化發展;又要打破學科分割的藩籬,加快建設新興學科,促進具有交叉性和復合性特征的學科集群的發展。同時,高校應積極開展跨學科協同創新,加快形成人才培養、知識創新以及社會服務的跨學科模式,以應對未來社會的復雜情境。
四是加快完善以信息化為支撐的科學決策體系,為高等教育結構優化構建動態調整機制。現代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和廣泛應用為我國高等教育決策與管理提供了有效途徑。按照《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的精神和要求,我國已經開始建設能夠深度融合教育宏觀管理改善、角色政策研究和信息技術軟件開發等各項目標為一體的國家教育決策支持服務系統[21]。該系統使我國教育領域現實數據的清晰呈現,發展規劃的科學預測以及實施過程的監測、評估與預警成為可能。因此,國家應該繼續以大數據、云平臺、“互聯網+”等技術手段為支撐,在集成教育與行業發展等相關數據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高等教育結構調整數據的比較分析、調整目標的預測和規劃、調整實施的監測與評估等體系,為教育相關部門和高校自身的科學決策與管理提供依據,從而整合形成我國高等教育結構優化的動態調整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