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防犯罪視角下的福州市三坊七巷歷史街區空間句法分析*

林鈺珺 吳涌平 吳姝婷 鄭藝琦 林開泰 蘭思仁,2

1 福建農林大學園林學院 福州 350002

2 國家林業與草原局森林公園工程技術研究中心 福州 350002

城市公園、歷史街區等公共活動區域承載著巨大的人流和多樣的社會活動,也因此成為城市犯罪重點區域[1]。犯罪學研究表明,城市環境空間特征與犯罪行為之間存在顯著關聯,強化這些環境要素能有效減少犯罪的發生[2]。環境設計預防犯罪理論,即 CPTED(Crime Prevention Through Environmental Design),是在1972年由Oscar Newman在其著作 《防衛空間:通過城市規劃預防犯罪》中發表,該理論從建筑學的角度以“防衛空間”為核心概念,闡述環境空間要素對于犯罪行為的影響[3]。經過40多年的發展,CPTED理論受到了各國專家學者的高度重視,歐美許多學者明確提出應當在城市規劃、設計過程中運用CPTED理論作為指導,以期利用環境空間要素預防和減少城市犯罪的發生[4]。

空間類型、組織方式的差異使空間具有特定意義,進而影響空間使用者的行為活動。城市中不同區域的環境、空間差異同樣影響著其中發生犯罪行為的屬性、種類以及過程[5]。1970年,BillHillier等人提出空間句法理論,通過對景觀、建筑的人文空間結構進行量化描述,研究空間組織與人類社會之間的關系。國外相關研究證實空間構成對于犯罪行為有一定的影響,這些影響與空間句法中不同變量的參數有關[6-7]。國內一些學者將空間句法與CPTED理論結合,對城市居住區街巷公共空間進行量化分析,并基于預防犯罪視角提出住區街巷、節點的環境要素設計對策,為居住區犯罪防控提出新的思路[5,8]。

城市中的歷史街區保留著當地的傳統特色和歷史風貌,具有重要的文物保護價值,不可任意改建重修。與住區相比,歷史街區內建筑用途更為多樣,人員組成更加復雜,承擔的社會活動也更多樣。在對歷史街區的文物古跡進行保護的同時,犯罪防控也不容小覷。本研究結合空間句法與CPTED理論,以福州市三坊七巷歷史街區為例,利用空間句法分析軟件Depthmap從街巷空間入手,對研究區街巷空間網絡結構進行分析,結合CPTED理論要素與實地調查,對研究區犯罪防控措施進行評價,并提出預防犯罪視角下的歷史街區環境空間要素設計改造策略。

1 相關理論及研究方法

1.1 CPTED理論基本要素

CPTED理論旨在通過削弱環境空間中利于犯罪發生的因素,增加犯罪實施難度,從而達到預防犯罪的目的[2]。理論涵蓋了領屬性、監控、出入控制、目標強化、景象/維護、活動支持6項要素。

1)領屬性。領屬性即空間表現出來的所有權歸屬,是CPTED理論的核心,表現為對空間的認同感。

2)監控。通常人多的地方有較強的公共監控,發生犯罪的可能性比人煙稀少的地方小;在人群不易到達的地方增加機械監控有利于對犯罪者的威懾。

3)出入控制。加強對出入指定區域的人員管控,能有效減少犯罪發生。

4)目標強化。通過加強保護、監管措施達到對特定目標的強化管控。

5)景象。景象即空間呈現出的外部狀況,景象的好壞表現出空間維護狀況的優劣;如 “破窗理論”所說,如果整個環境是混亂、衰敗的,在該環境中發生犯罪的幾率較大。

6)活動支持。場地內豐富的活動,如商業植入、公益演出等,可吸引人流、增加自然監視能力,降低犯罪的發生幾率[9-12]。

1.2 空間句法分析原理及變量選取

空間句法理論將空間進行簡化以分析其間的關系,用凸空間圖、軸線圖等表示不同形態的空間。通常凸空間圖用于建筑內部、院落等非線性平面空間的研究,軸線圖則用于分析線性的街巷空間。街道網絡結構決定交通流量密度,其空間關系可以由空間句法理論中的整合度、連接度、選擇度等指標表示[6]。

本次研究使用空間分析軟件Depthmap對街道軸線圖進行空間句法分析,主要涉及連接度、整合度和選擇度3個變量。

1)連接度。連接度即與指定軸線相交的其他軸線的總數,表現為街巷的交通性能,反應了空間滲透性的強弱。高連接度值的街道與眾多街道交接,為犯罪者提供了快速逃逸的可能性,因此連接度值高的街道發生違法犯罪行為的幾率也較高;連接度值較低的街道路線選擇單一,難以快速逃逸,這樣的街巷犯罪發生的幾率相對較小。值得注意的是在連接度值最低的一類街巷中,隱秘、曲折的街巷雖無多條逃逸路線的選擇,但這樣的街巷不易于人群的到達,自然監視差,為犯罪人員躲藏潛逃提供可能,這些街巷發生犯罪的可能性也較高。

2)整合度。整合度即指定軸線與系統中其他所有軸線的集聚程度或離散程度,體現空間使用率的高低以及人流活動的多寡,是指定空間在全局中功能性與中心性強弱的反映。整合度高的街巷,可達性高,往往聚集著重要的城市功能,人群也更易集散,這樣的街巷空間具有較高的自然監視能力,有利于減少犯罪的發生。整合度低的街巷,人群不易到達,人流量也較低,自然監視能力弱,相較于整合度高的街巷發生犯罪的概率也較大。

3)選擇度。衡量單元空間吸引到達穿越交通的潛力,通常從一個單元空間到達另一個單元空間選擇最少的拓撲路徑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但實際情況中這個可能性會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Hillier等人經過研究將全局深度與選擇度綜合考慮,得到單個空間單元吸引交通的潛力,該值在Depthmap中表示為修正選擇度Choice[Norm]。雖然交通便利利于犯罪者潛逃,但是交通能力強的街道較高的自然監視會降低違法犯罪行為的發生幾率;而在交通能力最弱的街巷,由于沒有便捷潛逃路徑,犯罪成本增加,發生違法犯罪行為的幾率偏小;對于有一定的交通能力,而人群較少到達的街巷,存在潛在的逃逸路線且自然監視相對較弱,這些街巷成為發生違法犯罪行為的潛在區域[12-15]。

1.3 軸線圖的繪制

可感知范圍內最長的街道空間構成了空間句法分析的一種基本單元——軸線[16]。軸線圖概括的是城市中公共空間與私有空間相互轉換的界面,實際上表達的是線性的街巷空間中出行功能的狀態。

軸線圖的繪制原則是用最長且最少的軸線穿過每個空間,但由于實際操作中并沒有確定的準則,因此軸線圖繪制時需要認真檢定以最大程度減小因繪制不準確帶來的誤差。軸線圖分析指標的計算以軸線相交的數量為基礎,位于研究區邊緣的軸線由于邊界效應的影響會使運行結果與實際情況產生誤差,因此在劃定研究范圍時,應在實際研究區周圍設置足夠大的緩沖區,以保證分析結果的準確性[17]。

2 三坊七巷歷史街區空間句法與犯罪預防分析

2.1 研究區概況

福州市三坊七巷歷史街區自晉、唐形成,于清朝至民國時期繁盛,一直以來都是貴族和士大夫的聚集地,占地38.35hm2,現存古建筑約270座,是中國南方現存最完備的傳統民居古街區[18]。“三坊”指南后街西側由北向南依次排列的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 “七巷”則是南后街東側由北至南的楊橋巷、郎官巷、塔巷、黃巷、安民巷、宮巷、吉庇巷。由于城市的發展,原有的吉庇巷、光祿坊、楊橋巷被改建為城市道路,成為三坊七巷歷史街區南北邊界,八一七北路、通湖路分別為東西邊界[19]。

為了減少空間分析時在圖形邊界區域產生的誤差,本研究軸線圖的范圍北以鼓西路至鼓東路為界,南以烏山歷史風貌區北部巷道為界,東以八一七路,西以通湖路為界。

2.2 Depthmap分析

利用Depthmap對空間系統的軸線圖進行分析時,一條軸線代表一個空間單元,分析時以每條軸線作為單位進行相關變量的計算,計算結果通過賦予軸線的不同顏色來表征。通常軸線顏色越暖所表達的數值越高,越冷則數值越低。

2.2.1 連接度分析

三坊七巷歷史街區街巷連接度分析結果顯示,表示南北向軸線南后街的軸線顏色最暖、連接度值最高,其次是北側的楊橋路、南側光祿坊以及西側通湖路北段。研究區內街道等級較低的小巷弄在軸線圖分析結果中顯示為冷色調,此類巷弄連接度值低。在連接度值低的巷道中,鼓樓區文化中心大樓周邊的喉科弄、照相弄、立本弄等巷弄以及連接閩山巷與通湖路的洗銀營巷最為曲折幽深。

2.2.2 整合度分析

從三坊七巷歷史街區街巷整合度分析中可知,位于三坊七巷歷史街區北側的楊橋路、東側的八一七路作為交通主干道在分析結果中顏色最暖、整合度值最高;整合度次高的是貫穿三坊七巷歷史街區的南北軸線南后街,以及街區最南邊的光祿坊;整合度值最低的街巷為連接閩山巷與通湖路東西向的洗銀營巷;整合度值次低的街巷空間即連接黃巷與安民巷,位于鼓樓區文化中心大樓附近的喉科弄、照相弄、立本弄等巷道。總體來看,主干道路整合度高,道路等級越低整合度值越低。

2.2.3 選擇度分析

修正選擇度綜合選擇度與全局深度,考量空間單元吸引交通穿越和到達的潛力,衡量空間單元的交通能力[15]。

在三坊七巷歷史街區的修正選擇度分析中可以得知,顏色最暖、修正選擇度值最高的街道是三坊七巷北側的楊橋路,其次為歷史街區東側的八一七路。在三坊七巷歷史街區內部,修正選擇度值最高的街道為穿越三坊七巷的南北軸線南后街,交通能力較強;其次為街區西北部的雅道巷、街區東南部的宮巷;除此之外的巷道在修正選擇度圖中均顯示最冷的深藍色,這些巷道的交通能力偏弱。雅道巷東西段及宮巷在修正選擇度分析結果中表現為交通能力尚可,但不利于人群到達,自然監視力弱且易于犯罪者潛逃,應重點關注。

2.3 結果分析

通過對三坊七巷歷史街區街巷軸線圖進行空間句法分析,得到潛在犯罪易發區分別是南后街、雅道巷、宮巷、連接閩山巷與通湖路的洗銀營巷,以及鼓樓區文化中心大樓附近的喉科弄、照相弄、立本弄等巷道。根據Depthmap分析結果,針對這些潛在犯罪易發路段進行實地調研,其中喉科弄、照相弄、立本弄區域及洗銀營巷在連接度與整合度分析中均顯示為易發生街道犯罪的區域,因此將其作為重點調研對象,調研后根據場地實際情況對其進行評價與環境要素改造建議。

1)南后街。南后街為穿越三坊七巷歷史街區的南北軸線,與各個坊巷交接,連接度值高,利于犯罪后逃逸。街道兩側商鋪林立,街邊設有供行人休息的公共座椅,街道照明條件良好,兩側建筑外墻與各方向交接處均設有監控攝像頭,街道內有安保人員值班、巡邏。強活動支持、公共監視以及目標強化等手段有效降低了南后街犯罪發生的可能性。

2)雅道巷。在修正選擇度分析中雅道巷東西段為潛在的犯罪高發區,分割衣錦華庭住宅區與三坊七巷歷史街區,作為僅次于通湖路與楊橋路的交通路線承載較多的車流與人流。雅道巷東西段的北面分布著住宅樓與寫字樓,密集的開窗與相對固定的使用者構成了有力的自然監視,街道兩側的商鋪增加了活動支持,這些環境要素的加入大大降低了街道犯罪發生的可能性。

3)宮巷。在修正選擇度分析中,連接南后街與八一七路的宮巷交通能力尚可但不利于人群到達,有較大的犯罪發生可能性。宮巷內有餐飲店、沈葆楨等多位近代名人的居所,路邊設有公共座椅,這些活動支持增加了宮巷內的活動人群,有利于預防犯罪行為的發生。但是巷道兩側的墻壁上安裝有路燈和攝像頭,保證了夜間照明和監視,巷內有安保人員值班監管,這些目標強化措施在名人故居、餐飲店的營業時間外又確保了對巷道的安保,使得宮巷內發生違法犯罪行為的可能性極大降低。

4)洗銀營巷。洗銀營巷在連接度值分析中數值最低,是三坊七巷歷史街區內最為曲折的一條小巷,北接雅道巷、與衣錦坊相交,經過五次轉折轉為東西向,與閩山巷相接。洗銀營巷內以私人住宅為主,有較好的自然監視條件和較強的領屬性;巷道兩側墻壁上設有路燈,夜間照明條件良好;有一條暗巷與之相接,暗巷幽深、照明條件差,有造成犯罪人員逃逸時進行躲藏的隱患。與洗銀營巷交接的暗巷入口狹窄、交通性能差,根據CPTED理論可對其進行目標強化管控或出入控制,如安裝監控、門或欄桿,以削弱安全隱患。

5)鼓樓區文化中心大樓附近巷弄。鼓樓區文化中心大樓附近巷弄在連接度與整合度分析中均顯示為潛在的犯罪高發區,具體為黃巷和安民巷之間的喉科弄、照相弄、立本弄,這些小巷弄間距小、聯系緊密,且狹窄幽深、縱橫交錯,因此將其作為一個整體討論。巷道連接著鼓樓區文化中心大樓和唯美客文創聚落兩處重要的活動支持要素點,通過這些活動支持能有效增加通過巷弄的人流,提高該區域自然建設能力,但這些巷道本身狹窄且交錯縱橫,巷內無明顯標識,容易讓行人迷失方向,福州市黨史教育基地和一個微型消防站分布于巷道內,由于位置偏僻鮮有人知;巷道兩側部分墻壁上有路燈、攝像頭,但連接立本弄和照相弄的小巷幽深且有一定高差,巷內既無照明設施又無監控攝像頭,容易成為安全死角。對于巷內照明與監控力度不足的地段,增加路燈及監控攝像;連接立本弄與照相弄的小巷由于高差明顯、交通性能不佳、使用頻率低,尤其照明不佳時存在較大安全隱患,建議對其增加出入控制或限制夜間使用。

3 結語

三坊七巷歷史街區街巷的空間分析結果與結合CPTED理論的實際調研顯示,整個歷史街區有較好的景象維護、較強的活動支持與公共監控,對于名人故居、展覽館等重要節點也有相應的目標強化措施,總體呈現的環境特征和要素符合通過環境設計預防犯罪的條件。僅部分曲折幽深的偏僻小巷由于照明設施與監控的缺乏,易產生安全隱患,需對這些巷弄增加監控與照明設施,以減少犯罪行為發生的可能性。

在歷史街區的保護管理方面,結合空間句法與CPTED理論,從空間和環境要素入手,通過維持歷史街區優質、整潔的環境,對重要文物古跡或人群難以到達的巷道、場地進行目標強化管理,增加歷史街區內的商業活動等活動支持以預防犯罪的發生,未嘗不是一種有益的嘗試。但街巷空間的犯罪防控不僅僅是通過環境設計就能解決的問題,還需將社會、經濟、管理、設計等多方面結合以達到最佳犯罪防控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