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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的墓碑

2020-01-15 10:10:29周榮池
翠苑 2020年6期
關鍵詞:情緒生長

作者簡介:

周榮池,江蘇高郵人。中國作協會員,高郵市作家協會主席。著有長篇小說《李光榮當村官》《李光榮下鄉記》,散文集《一個人的平原》《村莊的真相》《草木故園》等多部,曾獲江蘇省紫金山文學獎散文獎、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江蘇省簽約作家,主持江蘇省作協、中國作協重點扶持項目多部。

南角墩有兩個出入口,它吞吐著村莊的日常。

從人們進進出出的方式和節奏,我們可以看出村莊的情緒。村莊的情緒其實非常的隱蔽,但它無時無刻被維系著村莊的生長,而生長本身也在喂養著這種情緒的本身。我從小覺得我的村莊南角墩幾乎是一個巨大的王國,每一條普通的河流都阻隔和維系著各自的統治。這種統治的力量無疑是強大的,它有宗族之間的區分,是莊稼種類之間的差異,甚至在“人色”上也因為地理的隔離而有某種神奇的區分。“這個或者那個地方的‘人色不好,就像是某一塊總是長不出合適的莊家一樣令人懊惱。”但事實上,所謂的人色好壞,本身只是一種認識,就像是一塊地長不出稻子,并不是土地本身的過錯,而可能是人們選擇的問題。也許這塊地可以種植其他的莊家,或者說他本身就不應該用來生長——無所事事也可能是一種本有的生長方式。

所以看似沉靜的土地和庸常的日子,其實是充斥著各種情緒的,這種情緒也是一種生長的力量。而村口是觀照這種情緒的一個準確的地方,因為來來往往的事實在村口不斷地發生著。村莊的日常就像是流水線一樣,一日三餐以及一年四季地組織著生產生活。到村口的時候就像是質檢的后道一樣,要驗證生活的某種狀態和質量。有些人沉默無言地在村口來來去去,有些人按捺不住終于出走,有些人忙碌半生無奈歸鄉,也有極個別的成了鳳凰回到雞窩邊來實證“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的道理——但無論如何,這些事實對于村主任來說只是古往今來的一部分。村莊看透了自己的孩子,并不擔心他們真能“搬磚頭砸天”,但也不會擔心天會塌下來,因為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

村莊習慣了靜默和庸常,也并不阻止熱烈與意外。

很長一地段時間以來,我都在關注曾經被我親自離開的村口。我過去對這些出口恨之入骨——西面的出口是我逃離現實的地方,南面的村口是我帶回自己母親安息了的靈魂的地方。南角墩有一個很奇怪的規矩,人死去之后送葬的人不可以走回頭路。這一點在送親人離開村莊之前要算好路程。據說在人死之前,他們也都會經歷一個階段叫作“掉魂”,這段時間內他們要“望路”,要望清楚來龍去脈的路——這些路他們走了一輩子,竟然沒有被望清楚,臨了還要仔細地去核實和考證一番。

也或許,這些路他們走了很多年,但并沒有真正停下來去考量過一次。庸常和艱巨的生活消耗了他們太多的精力和時間。他們沒有關注過一次自己的腳步,更不會去關注一直在改變且已經發生了深刻變化的路口。

村莊的改變,就是從路口開始的。

1

我的母親是在春寒料峭的日子里遠去的。她的遠去是她自己糾纏和等待了一輩子的消息。她經常安慰自己“老病鬼子常八十”,但她對自己的生命是充滿著糊涂的恐懼的。她在精神的疾病中惶恐地度過了一生。她的惶恐是肉身的,也是精神上的。不知道日子為什么集聚了那么多的怨毒,一次次地在她身上爆發病痛的消息。

那時候一切都缺乏的,一切都需要在藏匿中維持。土地的生長并不那么的慷慨,捉襟見肘是土地上經藏出現的境況。日子真正是讓人暴跳如雷,在野草叢生的土地上,莊稼就那么頑固地與日子抵抗,收成總是沒有失落那么飽滿。所以人們要想盡一切辦法來維系缺乏生機的日子。在草木葳蕤的日子里,這種居安思危的精神幫人們預備著困難時候的不時之需。蔬菜和糧食都被用各種方法雪藏起來,它們在陰暗的壇壇罐罐里停止了生長,在窘迫的時候重新生長面對艱難陽光。腌制的一切其實并不是什么妙計,而是無可奈何的一種抵抗。植物其實也是充滿著怨氣的,沒有語言的它們用晦暗的顏色證明著自己糟糕的情緒。

霉變是日子的病痛。

霉變有一張歪曲而猙獰的面孔。它的生長也可以歸納為一種變態的美。縱欲與禁欲都是一種生長。被刻意停滯和緊閉的生長通過另外一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情緒。人們滿心的歡喜本也暗自生長,可誰也不知道情緒生了令人悲傷和無奈的霉變。但日子是倔強的,當母親伸手將霉變的菜蔬從壇子里掏出來的時候,她對上面昭然若揭惡毒情緒似乎并不在意。她和所有的母親一樣,有一種很有效的方法和態度:下水三分凈,且眼不見為凈。自欺欺人在那種貧瘠的日子里,竟然是一種學問一樣的心態。于是,一切被另外一種情緒所演繹得生機勃勃:臭成為一種異常的香味,就像是父母們認為打在孩子臉上的巴掌都有一種很溫暖的解釋:都是為你好。

壇子里本來盛放了各種可能:春天的咸菜和鴨蛋,夏天的莧菜和冬瓜皮,秋天的蘿卜和蕻菜……所有的生長都暫時被咸鹽鎖定,等待著另一次重啟生命的機遇。但有些生長在默默地對抗中被氧化了激情和內心,成為被霉變的事實。母親們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有將那些霉變的現狀清洗掉,留下最后倔強的殘骸。這些一段時間被認為是一種風味,一種無奈而倔強的饋贈。惡臭的鴨蛋,臭咸菜蛋湯,臭豆腐莧菜鼓。這些異味的事實被人們演繹成一種風味,飄蕩在艱難的日子里,讓空蕩蕩的飯碗上有了殘余的妥協和生機。

疾病在村莊里如約而至地爆發。母親的身上膿腫的痛楚,是那些不良的情緒在人的肉身上瘋狂的生長。很多死去的消息不斷地傳來,但只有茍活的人能聽到這些消息,他們依舊在一種僥幸的情緒中艱難而樂觀地生長。人在村莊的生長比草木的生長更加苦難而悲情,因為草木的疼痛沒有任何的動靜可言,只有人知道人間的疼痛。

這種疼痛糾纏了村莊的前世今生以及母親的一生。直到自來水進入了村莊,河流變得渾濁和黯淡。人們突然與賴以生存的河流生疏了,河水也像是霉變的菜壇子一樣充滿了怨憤的情緒。河流除了養殖、灌溉和交通,似乎已經不再受到信任,甚至連船舶也不再信任河流。河流從未有過這樣被孤立的遭遇。村莊引進了更為高效的生產方式,種植已經是被視為低效的存在,在與基本農田的政策作一種焦躁的抵抗。絕大多數的土地被圍埂養殖,河流成為排放尾水的一種通道。這種改變對于河流是災難性的,對與村莊也是災難性的。人們在竊喜收入頗豐的同時,似乎并沒有在意到這種巨大改變帶來的惡果。天空依舊湛藍,但是河水已經不再清澈。面源污染就像是深藏在壇子深處的腌制一樣,詭異地侵入了人們的生活。

更多人死去的消息傳來,又有更多的人選擇離開村莊,他們唯一沒有想到的是什么帶來了這些人的死去或者離開。作為離開土地的子孫,我們在書本里看到還有人不斷提到昔日的村莊,還會深情而莊重地懷念與歌頌,可是一切已然在不斷地改變。或者說,我們在對這些改變視而不見,甚至助紂為虐。因為改變對于家庭的細節并沒有那么明顯和宏觀,人們依舊以一種僥幸的心態面對著平原上一如既往的生活——他們甚至勸說自己:眼下看起來,要比以前的光景好多了。

我和村莊關系的改變,最為震動的感觸當然是母親的離開。我們從村莊西面的出口送她離開這個糾纏了她一生的地方。她的苦難就像是長在河邊的樹木,已經耗盡了所有的氣數,所有的溫暖和困頓都由此與世長辭。母親的離開是她最大的解脫,而我和父親與這個村莊的關系也發生了改變。村莊終于成為一個我們要離開的地方,而不再是我們始終眷戀的故地。路口依舊非常的簡陋而平常,它見證過無數的來來往往,似乎從來沒有任何的情緒可泄露,它心如磐石地固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母親是從村子南面的路口回村子的。不走回頭路的她實際上在南角墩已經無路可走。我托舉著她最后的重量,往草蕩圩新設的墓地走去。草蕩圩是南角墩的最南面,也曾是我們家族的老宅基地。后來村莊規整為線性的,人們都上了橫平豎直的莊臺,這里就成了我們家的祖墳所在地。那些寓意死亡、離開以及消失的墓碑,因為血脈的邏輯聚集在一起,就消除了恐懼的氣息——他們依舊站在一起,沐浴著南角墩的陽光,好像永遠不曾離開。

母親的墓碑是父親去訂制來的。他自己的名字也一起刻了上去。他用紅筆將自己的名字涂上,從此他與自己辛苦了一輩子的妻子陰陽兩隔。我的母親一生殘疾病痛,總是佝僂著腰,帶著恐懼的眼神看著這個似乎從來都是陌生的村莊,最后又歸于這里的塵土。

母親沒有離開,而且筆挺地站在草蕩圩的草木中。

2

母愛在墓碑上,站在了莊臺之外的草木里,她還在我的心里不斷地生長。

有時候匆匆地路過,但看一眼心里總是平和安靜的。還有那些林立的墓碑,它們同樣是充滿著慈悲的。盡管好些人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些人我早已就忘記。刻在石頭上的證據其實也未必可靠,除了生死之外,這個世界上似乎并沒有什么絕對可靠的事情。

母親歸葬草蕩圩是她的遺囑。對于這個村莊她其實談不上什么深情。這和她對與父親的婚姻,以及這里二十七年的日子一樣,談不上任何的愛或者恨。母親三十五歲作為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來到了南角墩。貧困而暴躁的父親也是無奈于一籌不展的生計,和駝背的母親結了婚。領著七個兒女的奶奶什么像樣的東西也置辦不了,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鄉下人,不要刁,一塊饅頭搭塊糕。”是啊,日子不就是這么搭伙過起來的。我出生之后,母親也沒有對這個家徒四壁的地方有任何深情。她經常深夜里糊涂地出走,但每一次總能準確走到她在十多里之外的老家。她的老家在上河,我們叫作“高田”的地方,日子要比南角墩好得多。母親一次次地回去讓父親和娘舅也非常的絕望。疾病帶來的苦難幾乎成為膚色一樣頑固的存在。

但是母親在離開這個村莊和我們的時候,提出來要歸葬草蕩圩的祖墳。其時,公墓已經在不斷地新建,很多零散的墓穴在被清理出農地,他們也開始了另一種方式的“集中居住”。也許她回高田的時候,見過自己母親被搬進公墓的情形,一個字都不認識的她對我說:我要在草蕩圩,公墓里是冷的。我聽她這么說的時候,并沒有一點悲哀而是充滿驚訝。我知道她遲早是要離開我們的,因為疾病給她帶來巨大的災難。我經常希望她能夠沒有痛苦地離開,這絲毫不是久病床前無孝子的怪念,而是我真正憐憫她悲苦的一生。但是對于她提出這樣要求,我還是有些驚訝。我不知道南角墩有什么值得她留戀的,而她說的冷究竟是什么?

其時殯葬政策也還沒有那么嚴格,幾乎沒有費什么周折就辦妥了她的心愿,在草蕩圩祖墳中爺爺奶奶的邊上選擇好了適合的地方。父親在挖掘基礎的時候,像是開玩笑地說:我的母親在世的時候和你母親關系不好,不知道現在住這么近會不會仍然不和睦?我看見父親豁達的樣子,心里滿是一種莫名的悲情。這種悲情并不是親情或者說是男人之間的情分,而是對生活如此真實的一種悲愴之情。每一個人都會要面對這種場景,生與死之間在墓地之前是一種交接。以后我還要為父親的離開做這道手續,而我也會帶著我的子女見證著一代一代的更替。

母親的墳頭草木葳蕤,這就像是她荒蕪的情緒。我經常去那段被凝固了的舊時光去看看,去看看那再也看不見的一切。時間長了,我也會覺得日子其實就是那么的尋常,所謂的悲情與幸福只不過是一時的感念,真正恒常的是平凡無語的事實。人隨著年齡的增長會迷戀這種平凡的事實,喜歡歸降于平凡的一切,甚至愿意化身為平凡本身。可是世事總是無常,改變總是要令人厭倦地到來,在我的內心也似乎有過某種不安的預感。

當我在工作中第一次遇見“零散墓穴整治”這個詞的時候,心里是緊張而不安的。并不是因為這項工作本身的復雜,而是我知道它將牽涉到很多人的慌張,這是一件充滿著各種復雜情緒的事情。對于此,我先是視而不見,似乎這樣掩耳盜鈴的做法可以暫時得到一種逃避,可是越發如此那種慌張的情緒就更加的清晰和迫切。站在草蕩圩的母親,以及所有站在碑上的人們。他們的子女一定都會為此忐忑不安,因為人最害怕的是無家可歸,而我們當初是誓言錚錚地答應前人給他們一個妥善的安置的。

死人的事情比活人的難辦,活人總是被死人為難了。因為人走了之后,就沒有任何辦法再去說明和調解。也許我們還可以當作未曾有過任何允諾,但這世上最難的是說服自己的內心。孝順與否更多的是對自心的一種承諾,因為離開的人們早就和這村莊與土地一刀兩斷。我幾次話到嘴邊又收回去,我不知道已經年暮的父親對這件事情怎么看。他在南角墩周旋了70多年,對這里的草木生活了如指掌,他一定也對草蕩圩的歸宿非常的滿意。也許當初他在墓碑上把自己名字涂抹成紅色的時候,心里一定就是這么想的:等著紅色的油漆變為黑色的時候,他就和這個村莊沒有任何關系了。父親那時候一定不是恐懼或者悲傷的,他比母親幸福的一點在于——他眼睜睜地看到了百年之后自己的歸宿之地。

但是,一切還是被無奈地打亂了,所以我不知道用什么說詞能說服一生暴躁和倔強的父親。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父親比我這個讀過幾本書的人還要開明。他在清明節到來之前,就打電話給我商量給母親移墳的事情。他大概早就知道了這種形勢,并且已經早就說服了自己。關于公墓的事情,她和母親的看法并不一樣,他說:住在一起熱鬧一些。

這一次是整個家族墓穴的遷徙。雖然我們的家族并不顯赫,但一百年來記憶能到達的時長中,還是積累一些數量可觀的墓碑。這些都是一個姓氏在南角墩所扎下去的深厚的根系。子女們都各自在墳前最后一次磕頭,沒有一個人像當初那般傷心地哭鬧,只有炮仗在禮節性地炸響于春色之中。我的表哥拿起榔頭砸掉母親的舊墳塋,我似乎又一次見到了那位辛苦一生的母親。

一起搬遷的還有我沒有見過的太爺爺的墳塋,父親也不記得當初的墳灘到底在什么地方。他跪下來磕了幾個頭,用鐵鍬挖了一抔土,裝在一個紅色的袋子里,這就是我們的祖先和這個世界最后的一點點聯系。

這一抔土也被帶進了公墓安置好了。我看著父親在忙碌著各種程序,他到了這個年齡對于生死已經非常淡然。遷墳這些事涉離去與悲哀的事情,在他的眼睛里似乎真的就是一種工作,一種叫作“零散墓穴整治”的工作,沒有任何情緒可言。一個人對于村莊以及光陰的態度能夠如此淡然,那真正是需要無數歷練的,這絕對不是可以掩飾或者表演出來的。

父親在一套謹慎而細致的儀規中重新安頓了母親。我看到了墓穴中留給他自己的空白位置。他在中間放了一根事先準備好的木棍,并且說這是“過橋”用的——這以后將在另外一個世界聯系他們的前世今生,盡管他們過去的日子和很多患難的夫妻一樣艱難。但他們死而同穴的狹小空間里,仍然有這種形式上的關聯,這是一種非常迷人的風俗。他們之間的聯系不再真實,但是這根木棍一定是不朽的。我突然想到過去母親的墓地在草蕩圩的時候,雖然遠離了莊臺上的日常,但是始終與草木一樣生長地泥土里。如今他們被安置進了整潔而生硬的陵墓之中,他們與土地以及村莊還有怎樣的聯系呢——她會不會像生前擔心的那樣,會覺得周身寒冷呢?

公墓里有那種更為密集的存放方式,那幾乎就像是城市里的水泥筒子樓那樣高密度的存放。這不能算是安葬,只能算是存放,讓人覺得有一種不安的悲情。在泥土上走了一輩子的人們,身后被高高地放在遠離泥土的地方,他們似乎站得更高,但也好像離開得更遠。

村莊就是這樣,被無數對離開的安放,有條不紊地慢慢站上墓碑。

3

對于村莊的現實,我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盡管村莊給我生活和精神上的成長很多的來源,而我最終也得以離開村莊過上一種更為安寧的生活,但我還總是有些煽情地對于我的村莊表示悲觀。本來凌亂的村落在“上了莊臺”之后,被線性的結構規范和整理了,但幾十年來這種當初嶄新的規矩也已經蒼老了。土地,房屋,人們以及草木鳥獸都在不斷地蒼老。

青年人的出走又在加劇著這種蒼老的節奏。線性的村莊在平面上表露無遺地透露出蒼老的樣子。破舊甚至坍塌的房子就像是老邁的牙齒,連蠻橫的倔強都已經消失殆盡了。我的悲觀在于村莊所呈現的事實,也在于對這種事實的追問——是誰導演了這種改變甚至摧毀的開始,除了歲月本身的節奏之外,有沒有人在執掌著這種改變?

事實上,經過我一次次的推算,得出了更加令人悲觀的結論:是村莊和人們自己親自操刀了這種改變,而將曾經青春的土地變得憔悴和老邁。村莊會自然地衰老,但是土地并不應該衰老。如果土地不曾停止生長,那么她所養育的村莊也不應該失去精力。問題在于,土地變得懶惰并且性格乖張,她一下子推翻了所有的日常,把世世代代積累的忍耐和經驗都推翻在地,而且似乎很有把握地要建立一種全新的秩序——對于我的平原來說,這種秩序就是夷為平地和拔地而起。

夷為平地而沒有立碑的改變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南角墩所在的平原較之于很多村莊,其實是資質平庸的。她在形式和內質上似乎并沒有什么值得留念的,所以夷為平地的改變似乎輕而易舉又不曾有任何代價。人們自己親手改變甚至放棄家園,連墓碑都不曾留下。

生長還在野蠻地進行,但已經不是過去充滿意境的生機勃勃,而是工業和城鎮化在侵虐性地鋪陳和擴張。貧瘠的土地一下子把世世代代聚集的怨憤給摧毀掉——這種情緒可能大多數是一種幻覺,當然也不一定是俗話說的“苦難是一筆財富”那么光鮮,但即便是怨憤的情緒其實也是一種強大的生長力。

人們和土地的關系本來是穩定的。“面朝黃土背朝天”是一種心態,也是一種方式,在我看來更是一種迷人的境界。作為農民的孩子,我知道農民的苦難和悲情,我也從來不覺得他們本就應該如此生活在土地上,他們理所應當地擁有改善甚至出走的權力。但是離開的代價是不是一定要改變村莊生長的方式,是作為農民后代所糾結的問題。一個連墓碑都不曾留下的地方,當然是沒有根的。

人們經過村口離開土地的方式有好多種。讀書和務工是兩種比較徹底的方式,“泥腿子”變為“灰領”“藍領”甚至“白領”的過程也都是村頭的路口所見證的。而更多的改變模式是人們在城鄉或者城鎮之間的游弋與晃蕩。也許“鳳凰男”或者“農民工”雖然脫不了祖籍的痕跡,依舊有與城市之間心理上的溝壑。但是另一種身份的出現則讓村莊和人們變得處境尷尬,這就是從村民變為“拆遷戶”的嶄新身份。

這種轉變似乎與遷墳有某種精神上的相通。與“零散墓穴整治”與“農民集中居住”所解決的問題并不一樣,但是他們改變村莊的風貌上過程和內質是一樣的。人們世世代代地努力,希望能夠過上“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生活已經早就是舊夢,但這種希望并沒有與土地隔膜或者決裂,而集中安置帶來的拆遷是一種根本性的改變。雖然原始村落所具有的戶籍和行政身份都得以保持,但集中進入城鎮的安置已經在形式上與村莊有了割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種依賴于組織和行政關系的歸納已經失去了村莊原有的肌理和意蘊。

最悲情并不僅僅是形式上的改變,而是土地自身的生長內容的改變。如果僅僅是生產技術的進步,土地的生長在人力投入和產出之間得益于科學的福利而優化,這對村莊和農民都是巨大的福音。農業生產大戶的收獲和聯產承包責任制的種植同樣是具有詩情畫意的,前者能更好養育村莊的日常。可是,這是一廂情愿的事情。因為“騰籠換鳥”的平原上,村莊面臨的是工業的急促到來。人們從平面的村莊遷居到立體的商品房中時,線性延伸的生長變為無限逼近天際的生長。為工業服務的高樓大廈以工業化的方式,快速地在土地上生長和擴張。

我們之前用以形容植物生長的詞匯,如“雨后春筍一般”這樣的詞語失去了原有的欣喜,變得充滿悲情。這種悲情并不是虛擬的情感,組成她的是能耗、污染以及附近被招收來轉行成為產業工人的農民。村莊似乎終于揚眉吐氣了,他們有了洋氣的作為工業園區的一種存在。

事實上如我以及很多對村莊現狀憂心忡忡的人,其實已然或者早就定居在集鎮或者城市。我們已經適應了一種新的村莊的組織形式,只不過現在他們的名字叫作社區或者小區。小區的內容其實還是那些人們以及子孫,他們的生活內容和方式似乎也沒有大的改變,而且很多人依舊銘記著他們村莊的名字。我在集鎮的住地并沒有什么熟人,或者很多過去非常熟悉的面孔,被匆忙而陌生的生活節奏改變了,人們早就習慣了各行其是以至于各自安好。很有意味的是,我從外地回來,發現同在小區的領鄰居家辦了白事,喪棚和哀樂極力地表達著一種哀傷。我似乎對此并沒有什么感觸,因為和村莊一樣,這個世界每天都會有人離開。我的其中一個鄰居也是后來才認識的,而且并不是來自一個村莊,她走過來告訴我:按照習慣你也應該去喪主家隨個份子磕個頭。我一時有些不解,她又補充了一句說:死者本也是你們南角墩的人。我聽到死者的名字突然想起來,那是個被我寫過幾次的名字,是一個漁民的名字,而我竟然忘記了他現實的存在——日后我會不會也這樣冷漠地忘記南角墩的名字呢?

我知道這些離鄉的人們不會再歸葬自己的村落。村莊里那些工廠的房子也不能佐證什么幸福的生活,它們只是村莊被更大限度站起來生長的實物。它們是平原上新添的高聳而悲情的墓碑,上面沒有一個字的碑文,遑論還有任何令人溫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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