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有制與市場經濟有機結合的另一種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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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大學 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實踐協同創新中心,湖北 武漢 430072)
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公有制與市場經濟實現了有機結合。這種結合表現在:在市場配置資源的競爭性環境下,公有制單位取得了長足發展,這就解決了長期以來在社會主義國家未能解決的難題。①嚴格來說,公有制單位不僅包括各種類型的公有制企業,也包括事業單位,甚至從更廣的范圍來說,政府機構也屬于公有制單位。在這里的分析中,公有制單位主要是指國有企業、集體企業以及不依靠政府財政撥款、自負盈虧的事業單位。然而,從馬克思主義經典理論出發進行推導,競爭性市場環境中的公有制單位是難以生存的。在非公有制經濟中,勞動力成為商品,勞動者獲得的工資實質上是勞動力商品的價值。而對公有制經濟而言,企業與職工之間的關系是:職工提供勞動,并從生產出的產品中拿走與其提供的勞動相等的一部分。②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認為在未來的“自由人聯合體”中,社會將使用“勞動券”進行產品分配。這一分配模式在現實中表現為:公有制單位除了發放貨幣工資外,還采用一些非市場化的方式為職工提供勞動力再生產所需要的部分生活資料和服務。①陸風對“單位”的描述尤為精辟,“人們一進入國營單位就業,便享受到工資、福利和保險等一整套生老病死全部內容的保障?!薄笆狗諜C構(食堂、浴室、商店、理發店、學校、醫院、電影院等)內化在單位之中。這種內部服務機構的財務收支納入單位的預算,并不自負盈虧,實際上是以社會福利的形式向單位成員提供服務。”參見陸風:《單位:一種特殊的社會組織形式》,載《中國社會科學》1989年第1期。嚴格來說,公有制經濟并不存在所謂“利潤最大化”這一經營目標,因為公有制單位“勞動報酬”的含義十分豐富,其內容具有很大彈性,這意味著公有制單位的勞動力成本是難以精確核算的。公有制單位不僅承擔著來自外部的社會責任,在其內部,保證員工的勞動力再生產順利進行也是重要的經營目標之一。按照經濟學“利潤最大化”的經營目標設定來看,高昂的勞動力成本使得公有制經濟在與非公有制經濟進行經濟效率和利潤導向的市場競爭時,很可能是不占優勢的,甚至可以得出這樣一個推論:只要公有制經濟中的勞動力不是完全的商品,那么公有制單位就會被市場競爭淘汰,公有制與市場經濟的有機結合就不可能實現。
但是,改革開放以來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踐并沒有應驗這個理論判斷。國有企業在經歷了20世紀90年代短暫的調整后便很快振作起來,在“自然壟斷”行業和一般競爭性行業都取得了長足的發展。②根據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提供的數據,從2013年到2018年,全國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實現利潤從24050.5億元增長到33877.7億元,年均利潤增長率達到8.17%。在整體經濟環境不景氣的大背景下,這個利潤增長幅度是十分可觀的。事業單位逐漸適應了市場競爭環境,無論是進行公司化改制或是在原有的管理體制基礎上進行改革,事業單位在追逐經濟利潤和履行事業職責之間保持了良好平衡。由此所提出的問題是:公有制單位是如何在市場競爭中生存下來的?相對于非公有制經濟而言,公有制單位是如何將勞動力成本劣勢轉化為競爭優勢的?很顯然,如果僅僅從政府補貼、行政壟斷這些視角尋找問題的答案,可能是比較片面的,而完整地、合乎邏輯地回答這個問題,實際上也就為公有制與市場經濟的有機結合給出了答案。
我國公有制經濟的勞動力商品化肇始于20世紀90年代。1995年,原國家經貿委、原國家教委、財政部、原衛生部、原勞動部下發了《關于若干城市分離企業辦社會職能,分流富余人員的意見》,原國家經貿委等部門于2000年下發了《關于進一步推進國有企業分離辦社會職能工作的意見》,提出把國有大中型企業附屬的中小學校、醫院等機構從企業中分離出去,此外,由國有企業負擔的住房、通勤交通等補助性服務也逐步市場化。然而,“企業辦社會”模式的淡出,并不意味著公有制經濟不再需要承擔社會責任。2008年,國資委發布的《關于中央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指導意見》提出,國有企業要把社會責任納入工作實踐中來。2011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企業社會責任藍皮書》也顯示,國有企業承擔的社會責任要遠遠超過私營企業和外資企業。[1]一方面要給國有企業減負,另一方面仍然要求國有企業承擔起巨大的社會責任,這顯然是存在矛盾的,當然,矛盾出現的同時也就給出了解決矛盾的方向,勞動力的不完全商品化給公有制單位帶來了高昂的勞動力成本,這在競爭性市場格局形成之初成為其“軟肋”,但從長遠來看,公有制單位所承擔的“社會責任”,特別是為勞動力再生產提供的較高水平保障,恰恰造就了公有制單位獨特的競爭優勢,這突出表現在公有制單位長期穩定的員工隊伍,這就是本文提出“富有柔韌性的勞動力再生產模式”的內涵所在。
本文的結構安排是:第一部分概括勞動力商品化的歷史條件,第二部分提煉和概括公有制單位勞動力再生產模式的特征,第三部分使用單位自建房作為案例進一步說明公有制單位的勞動力再生產模式,第四部分基于勞動力再生產視角分析了社會主義生產目的,最后是結語。本文的研究結論是:富有中國特色的柔性勞動力再生產模式為“人的全面發展”進行了物質準備,公有制經濟與市場體制由此實現了有機結合,這不僅深刻彰顯了社會主義生產目的,同時也破解了世界性的社會主義經濟難題。
公有制與市場經濟在實踐上的成功結合,同時也就從理論上揭示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與一般商品經濟的區別,同時也表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是有本質差異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以往所有的商品生產都不同的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勞動力轉化為商品,并成為貨幣轉化為資本的關鍵環節。《資本論》從商品二重性出發,指出私人勞動和社會勞動的矛盾在商品經濟社會已經外化為商品價值與使用價值的矛盾,為解決這一矛盾,貨幣從眾多商品中獨立出來,成為價值代表和一般等價物。而在貨幣出現后,商品經濟的一般商品流通(“W-G-W”)形式便確立下來。
然而,一般商品流通所遵循的等價交換原則,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受到了挑戰,而這是“違背”價值規律的。資本主義社會日益分裂為資本所有者和勞動者兩大對立階級,兩大階級在收入分配和財富積累方面呈現出巨大差距,這表明勞資雙方的“勞動力—貨幣”交易出現了非等價交換。而要解決資本流通公式(“G-W-G’”)的矛盾,就必須找到一種特殊的商品,這種商品不僅能在生產中再造自身的價值,還能夠創造比自身價值更大的價值。而這種商品,只能是勞動力或者說活勞動本身。
自然經濟瓦解后,商品經濟成為人類歷史的第二個社會經濟形態,人類存在的歷史形態從“人的相互依賴階段”進入到“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獨立階段”。①“社會經濟形態”與“經濟的社會形態”是兩個有差別的概念,“社會經濟形態”是指一定社會形態中具有特殊規定性的經濟關系,它和“經濟的社會形態”的關系也就是它和一般社會形態的關系,是部分和整體的關系?!吧鐣洕螒B”強調的是經濟形態,而“經濟的社會形態”強調的是“社會形態”。在1972年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中的表述是“我的觀點是把社會經濟形態發展理解為一種自然史的過程?!保▍⒁姟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08頁),而從1995年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開始,就將“社會經濟形態”這一提法修改為“經濟的社會形態”(參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01頁)。在后面的分析中,我們還將探討社會經濟形態與人類解放歷史之間的關系。但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商品經濟的高度發展階段,勞動力成為商品是這一歷史進程的關鍵轉折點?!顿Y本論》第一卷這樣描述勞動力商品的出場,“要從商品的使用上取得價值,我們的貨幣所有者就必須幸運地在流通領域內即在市場上發現這樣一種商品,它的使用價值本身具有成為價值源泉的特殊屬性。”[2](p190)勞動力成為商品的歷史條件包括兩個方面,第一個歷史條件是勞動者掌握自身勞動力的所有權,而第二個歷史條件是勞動者喪失了其擁有的生產資料,不得不依靠出賣勞動力生活。
為創造第一個歷史條件,新興的資產階級甚至不惜動用武力來為勞動者爭取“自由”,而為了創造第二個歷史條件,資產階級發起了資本的原始積累運動。這兩個歷史條件的確立,使得勞動力成功地轉化為商品,而這也成為資本主義這一“經濟的社會形態”的特有屬性。換言之,“資本主義”在社會經濟形態層面仍屬于商品經濟形態這個大的歷史階段,但在“經濟的社會形態”層面,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的“勞動力商品”成為最重要的個性特征。與物質生產活動相比,勞動力的生產和再生產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根據唯物史觀觀點,歷史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結底是直接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但是生產本身又有兩種。一方面是生活資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產;另一方面是人類自身的生產,即種的繁衍?!盵3](p29)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勞動力再生產的商品化是區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其他生產方式的典型標志。
勞動力轉化為商品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確立的關鍵環節,而這又依賴于勞動者獲得完全意義上的人身自由以及生產資料被剝奪兩個前提條件。但是,在勞動力再生產的中國模式中,這兩個條件并不完全成立。[4]從文獻上來看,既有研究對此作過一些分析,勞動力價值可以區分為生存資料價值和發展資料價值,劉鳳義(2016)根據生存資料和發展資料的供應方式對勞動力再生產模式進行了區分。第一種為勞動力完全商品化。生存資料由企業以工資形式提供,勞動者通過市場獲得,發展資料同樣如此。第二種為勞動力完全非商品化,生存資料和發展資料均由社會提供,企業只是作為一個生產場所,并不進行任何分配活動。第三種是勞動力有限商品化,這里又分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福利資本主義兩種模式。所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模式是指非公有制經濟勞動者的生存資料由企業提供,工人通過市場獲取,而在公有制經濟中,勞動者的生存資料由企業通過工資和實物福利兩種方式提供,發展資料則由企業和社會共同提供。第四種是福利資本主義,生存資料由企業以工資形式提供,發展資料由社會提供。①參見劉鳳義:《勞動力商品理論與資本主義多樣性研究論綱》,載《政治經濟學評論》2016年第1期。這項研究主要是針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多樣性展開的。劉鳳義指出,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各種不同的國別模式中,勞動力再生產的商品化程度是不同的,這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呈現多樣性的重要原因之一。孟捷和李怡樂(2013)的研究更為直接地考察了中國社會的勞動力再生產活動,只不過,在他們的研究中,勞動力商品化程度被界定為“勞動力再生產對市場的依賴程度”。②孟捷和李怡樂(2013)就勞動力再生產的市場依賴進行了理論溯源。事實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的勞動力也不可能是純粹的商品,波蘭尼(2007)指出,經濟活動是“嵌入”(embeddedness)社會生活之中的,市場交易有賴于信任、相互理解和法律對契約的強制執行,因此,不可能存在一種完全自我調節的市場,如果要把人類本身和自然環境轉變為純粹的商品,將會摧毀人類并將環境變成一片荒野。參見卡爾.波蘭尼:《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濟起源》,馮鋼、劉陽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孟捷、李怡樂:《改革以來勞動力商品化和雇傭關系的發展——波蘭尼和馬克思的視角》,載《開放時代》2013年第9期。
對于勞動力商品化的第一個歷史條件而言,在城市的公有制單位中,勞動力再生產活動并不完全依賴于市場,除貨幣工資外,公有制單位還通過隱形福利的方式為職工提供了勞動力再生產的社會條件(公費醫療、養老保障甚至子弟學校)。同時,勞動者也并不完全擁有勞動力所有權,公有制單位通過工作的穩定性、良好的福利待遇、嚴格的人事檔案管理等“體制工具”掌握了職工的部分勞動力所有權。福利保障為員工提供了良好的勞動力再生產條件,但也形成了對福利保障的路徑依賴。公有制單位員工在享受穩定的工資薪酬、舒緩的工作環境、優惠食宿、醫療便利和子弟學校等福利的同時,無形中將自身各種社會關系鎖定在單位內部,兩者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體。員工與單位之間不再是單純的“勞動力-貨幣”交換關系,更重要的是形成了個人與集體的共生關系,長此以往,員工如果要脫離這種關系,其機會成本將是十分高昂的。不僅如此,公有制單位往往還通過人事檔案等方式限制了勞動者的自由流動,漢語詞匯中的“體制”二字就十分貼切地表達了這種雙重含義。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很難判定公有制單位的勞動者是否擁有完全意義上的“自由”,這也意味著,勞動力成為商品的第一個前提條件在公有制經濟中是很難成立的。
很顯然,公有制單位能夠“待遇留人”,并不是讓勞動者僅僅從工資水平上來比較,但公開的工資數據仍然為我們提供了重要信息。從2000年到2016年,我國國有單位、有限責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港澳臺商投資單位和外商投資單位的就業人員平均工資分別從9441元、9750元、11105元、12210元、15692元增長到72538元、58490元、78285元、67506元、82902元。國有單位的工資從2000年的墊底水平逐漸上升為中位水平。③這里的工資數據是作者根據國家統計局官網年度統計報告中的數據進行整理的。不同所有制單位的工資分布是耐人尋味的,在國有單位,除貨幣工資外,職工還享有一些隱形福利(以實物或其他優惠形式發放),因此,公開披露的工資數據很有可能低估了國有企業的實際收入水平。而這樣一個被低估的工資水平恰好處在各類型企業工資的中位水平,由此可以作出兩個判斷。第一,國有企業的顯性工資水平加上隱形福利,在整個勞動力市場中具有競爭力,但顯性工資水平不會達到所有類型單位的最高水平,否則貨幣工資加上隱形福利后的總收入水平將遠遠超過其他類型企業,這將導致勞動力大量流入國有企業,顯然這是一種不穩定的均衡。第二個判斷是,國有企業的顯性工資水平在所有類型企業中并不是墊底的,作出這一判斷的理由是,一旦國有企業顯性工資水平墊底,勞動者將無法判斷國有企業的總收入水平(顯性工資加上隱形福利)在整個勞動力市場上處于什么水平。換言之,如果國有企業的顯性工資墊底,那么勞動者就無法知道顯性工資加上隱形福利后,國有企業的總收入水平是否仍然墊底,這將使得國有企業根本無法留住勞動力。因此,國有企業的顯性工資水平處于中位水平,既是一種理性選擇的結果,同時也印證了我們對國有企業存在隱形福利的判斷。
從另一個角度理解,公有制經濟將勞動力再生產活動部分地放在單位內部解決,這樹立起“共享型”的分配模式。本來,在商品價值構成中,支付給勞動者的工資V和剩余價值M是一種對抗性的關系,在商品價值總量不變的前提下,V和M在數量上是此消彼長的。而且,由于V是作為企業生產的成本項,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了追求M的增長,必然對V進行嚴格控制。然而,在公有制單位中,V和M并沒有進行嚴格區分,兩者之和構成一個整體的“價值增量”或“凈收入”,工資不再計入成本項,也就不存在與利潤出現沖突的情況了。之所以作出這個判斷,根本的依據就在于:公有制單位勞動者的勞動力再生產,不僅僅是通過勞動者拿貨幣工資在市場上購買生活資料來實現的,公有制單位提供了相當一部分勞動力再生產所必需的福利保障。
勞動力轉化為商品的第二個前提條件,是指勞動者喪失了全部生產資料,除了出售勞動力商品外別無其他的選擇。在公有制單位,生產資料是由勞動者共同所有的,這種共同所有與生產資料的勞動者個人所有是有嚴格差別的。但是,在公有制單位內部,勞動者在生產資料占有方面既可以說是“共同所有”,也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在實踐中,這表現為國有企業的“所有者缺位”問題,在理論上,也有學者提出了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整體結合和單獨結合問題,這使得勞動力是否喪失生產資料這一問題在公有制單位顯得十分復雜。①賈履讓、房漢廷(1987)的觀點是,社會主義條件下勞動者對生產資料依然是一無所有,這是因為,社會主義的生產資料公有制是指社會共同占有,共同占有并不等于個人占有,企業錄用勞動者時,雖然和生產資料結合了,但他仍不能把屬于自己的那部分生產資料從整體中抽出來和自己單獨結合,他和生產資料所有權仍然處于分離狀態,除了獲得工資外,勞動者對生產資料仍是“一無所有”的。參見賈履讓、房漢廷:《承認勞動力的商品屬性是開放勞動力市場的理論前提》,載《中國社會科學》1987年第1期。但從總體上進行判斷,在公有制單位中,勞動者并未喪失生產資料所有權,而是通過不同的方式與生產資料結合起來。
幸運的是,在工業部門之外,中國廣大的農村地區仍然保持了土地的集體所有制,這為判斷勞動力轉化為商品的第二個前提條件是否成立提供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證據。在城市化進程中,大量農村居民涌入城市成為進城務工人員。農民工的就業方式與城市的正式就業存在很大差異,大量農民在涌入城市就業時,在農村仍然保留著自有土地(嚴格意義上說只是土地的使用權)。這為農民保留了回鄉繼續從事農業生產最為重要的生產資料,農民即使在城市遭遇變故,也能夠繼續務農以保證其基本生活,也就是說,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權和農戶土地使用權并存的雙層制度架構,為農民工從城市部門退出提供了最后一道保障。這表明,勞動力轉化為商品的第二個前提條件——勞動者喪失了所有生產資料不得不靠依賴出賣勞動力而生,在中國廣大的農民工勞動力市場上也是不成立的,因此,在農民工的勞動力市場上,所交易的并不是所謂“一無所有”勞動力,也可以認為,至少在這個領域,無論農民工是否完全依靠“工資”作為勞動力再生產的全部生活資料來源,勞動力都不是完全商品化的。[5]
由于勞動力成為商品的兩個前提條件都不成立,因此,我國公有制單位的勞動力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商品。公有制單位的勞動力再生產既非完全意義上的商品化模式,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社會化模式,而是呈現出一種富有柔韌性的勞動力再生產模式,這一方面為公有制與市場經濟的有機結合提供了一種新的解讀,另一方面也為堅持兩個“毫不動搖”給出了實踐路徑。這種富有柔韌性的勞動力再生產模式和共享型的分配模式,在勞動力市場樹立了“待遇標桿”,對非公有制經濟提出了“工資約束”,只要勞動者在不同所有制單位之間擁有就業選擇權,能夠根據工資收入和福利待遇的高低進行比較并自由流動,那么,非公有制經濟就必然受到勞動力供給方面的強烈影響和約束。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公有制經濟作為“普照的光”,發揮著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主體地位和重要作用。①馬克思將占社會主導地位的所有制關系稱之為“普照的光”和“特殊的以太”,“在一切社會形式中都有一種一定的生產支配著其他一切生產的地位和影響,因而它的關系也支配著其他一切關系的地位和影響。這是一種普照的光,它掩蓋了一切其他色彩,改變著它們的特點,這是一種特殊的以太,它決定著它里面顯露出來的一切存在的比重?!眳⒁姟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07頁。而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和雇傭勞動便是普照的光,“我們稱為資本主義生產的是這樣一種社會生產方式,在這種生產方式下,生產過程從屬于資本,或者說,這種生產方式以資本和雇傭勞動的關系為基礎,而且這種關系是起決定作用、占支配地位的生產方式?!眳⒁姟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53頁。
在《共產主義原理》中,恩格斯在論及未來社會與資本主義在性質上的決裂時,提出了這樣一項舉措:“在國家農場、工廠和作坊中組織勞動或者讓無產者就業,這樣就會消除工人之間競爭,并迫使還存在的廠主支付同國家一樣高的工資?!雹?846年6月,正義者同盟(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前身)第一次代表大會在倫敦召開,按照恩格斯的提議,正義者同盟改名為共產主義者同盟,恩格斯受大會委托為同盟撰寫了一份問答形式的綱領草案,題為《共產主義原理》。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367頁。這段論述為“富有柔韌性的勞動力再生產模式”提供了文本依據。公有制單位支付給職工相對較高的工資(包括貨幣工資和隱形福利),一方面提高了其在勞動力市場上的競爭力,有效地穩定了隊伍,并有利于吸引外部勞動者加入公有制單位,從而在勞動力市場樹立了一個“薪資標桿”和“報酬標準”,只要允許勞動力在不同所有制單位之間自由流動,這個標桿將給非公有制企業帶來無形壓力,使其不能完全按照勞動力商品價值的標準支付工資,否則就會引起勞動力大量流入公有制單位。在現實生活中,政府機關、事業單位、國有企業的工作較為穩定、擁有比較好的福利保障,這些都已成為共識,而非公有制企業支付的貨幣工資雖然較高,但勞動力再生產所必需的幾乎所有生活資料和服務都需要勞動者自己購買(基本的社會保障基金除外)。在擇業時,勞動者必然將這些因素考慮進去并進行綜合考量,這實際上賦予了勞動者擇業權利,正是這種選擇權發揮了保護勞動者權利的作用。
勞動力的價值可以歸結為一定量生活資料的價值,在“吃穿住行”中,住房是勞動者生活資料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從20世紀90年代起,我國逐步實施住房貨幣化和商品化改革,絕大部分居民需要通過市場交易購買住房。在這個過程中,一方面,土地價格和住房價格一路上漲,住房支出在勞動者生活資料支出中的占比大幅度提高。而另一方面,有關自建房特別是公有制單位的自建房問題,在理論上從未停止過爭論,在實踐中也一直存在。梳理這一特定生活資料供給方式的變化歷程,對于我們理解勞動力再生產的社會化問題具有重要意義。
自1998年以來,城鎮企事業單位停止住房實物分配,逐步實行住房分配貨幣化。但是,非商品化住房并未消失,特別是單位自建房仍然以各種形式保留下來。從界定上來看,單位自建房主要是一些黨政機關和國有企事業單位為了解決職工住房問題,在劃撥土地上,由政府、單位和職工共同籌集資金,并在銷售價格、購買對象、上市條件、稅費繳納、貸款等方面有特殊要求并享受優惠政策而建造的房屋。③國家機關事務管理局在2006年9月1日“住房制度改革相關政策解答”中對集資合作建房的界定是:在政府或主管部門的組織、扶持和單位資助下,采取由職工集聚資金、相互協作共同建設,具有合作性質的住房。嚴格地說,單位集資房與“經濟適用住房”還存在著一些差異,雖然同屬于保障性住房,但單位集資建房主要依靠的是公有制單位的集體財力。單位自建房屬于公有制單位為勞動者提供的隱形福利,而相對低廉的自建房成為公有制單位穩定職工隊伍和吸引人才的重要籌碼,也成為公有制單位柔性勞動力再生產模式的重要體現之一。
單位自建房極為典型地體現了公有制單位“柔韌性”的操作模式,這也表現在相關政策條文的不斷變化中。1998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的《建設部等部門關于支持科研院所、大專院校、文化團體和衛生機構利用單位自用土地建設經濟適用住房若干意見的通知》(國辦發[1998]130號)要求,地方各級人民政府各有關主管部門要高度重視科研院所、大專院校、文化團體和衛生機構職工的住房問題,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支持這些單位自建經濟適用住房,使這些單位的職工住房條件進一步得到改善。然而,2006年8月發布的《建設部、監察部、國土資源部關于制止違規集資合作建房的通知》(建住房[2006]196號)明確“一律停止審批黨政機關集資合作建房項目”。嚴禁黨政機關利用職權或其影響,以任何名義、任何方式搞集資合作建房,超標準為本單位職工牟取住房利益;嚴格管理集資建房的施工審批手續,應當嚴格按照審核的對象進行銷售,不得在未經審核的供應對象之外銷售。盡管面對著政策的大幅調整,在現實操作中,單位自建房總是能夠頑強地在各種管制的夾縫中發展起來,而地方政府也在控制房價的壓力下,積極地探索單位自建房的可行模式。①以廣州市為例,在2006年到2010年的住宅建設規劃中,駐廣州市的部隊、中央、省屬單位和廣州市國有大中型企業單位,將利用自有土地自建經濟適用房3.76萬套,建筑面積300萬平方米。參見張洪偉:《單位自建房模式探討》,載《基建管理優化》2008年第2期。
公有制單位自建房的政策變化和實踐發展無不表明,一方面,公有制單位自建房在政策管控下體現出很強的“柔韌性”,不僅解決了單位職工住房困難問題,也提高了公有制單位吸引人才的競爭力。而另一方面,盡管自建房與全社會住房商品化、貨幣化的總基調確有不協調之處,但面對自建房在保障公有制單位隊伍穩定、提升公有制經濟競爭力等方面發揮的積極作用,政府又不得不承認單位籌資建房的既成事實。殊不知,以自建房為典型代表的勞動力再生產柔性模式,可能恰恰隱藏著公有制與市場經濟有機結合的“密碼”。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共同構成我國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堅持和完善這一基本經濟制度,就是要進一步推動公有制與市場經濟體制的有機結合,兩者統一于社會主義生產目的。從勞動力再生產視角來看,社會主義生產目的不外乎要滿足廣大勞動者的三個層次需要,首先是為保證個人生存的物質生活資料和生活服務,也即滿足生存需要的保障。其次是為實現勞動力永續發展,維持家庭生計和養育后代的物質生活資料和生活服務,也即滿足代際需要的保障。三是為更新勞動能力以滿足工作要求,勞動者接受各種教育和訓練所需要的物質生活資料和服務,也即滿足發展需要的保障,在社會主義社會,這種“發展需要”更多地表現為“人的全面發展需要”。
新中國成立后,面臨的主要任務是在較短的時間內擺脫積貧積弱的局面,實現國家工業化。在這個背景下,提出了“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上,改革開放后,又鮮明地提出“發展是硬道理”“發展是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黨的十八大以來,瞄準尚未實現溫飽的極端貧困群體,實施精準扶貧,堅決打好扶貧開發攻堅戰,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打下了堅實基礎。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人民需要首先表現為基本的生存需要,勞動力再生產首先必須提供勞動者自身所需的基本生活資料,必須從這一客觀事實出發,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和方法,盡快地提高生產力水平,滿足人民群眾的生存需要。在這個過程中,公有制經濟和國有企業,在保基本、保民生、保底層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為勞動者生存需要的滿足提供了基本保障。
隨著我國經濟發展水平的不斷提高,單純依靠增加生產要素投入以擴大生產規模的粗放型增長模式暴露出諸多問題,特別是體現在生態環境壓力不斷加大,資源能源利用效率持續低下,經濟增長與社會建設不協調,產業、區域、城鄉間發展差距日益增大等方面。在基本生存需要得到滿足的基礎上,物質生產活動要從中華民族子孫后代和國民經濟長遠大局出發,滿足勞動力再生產的“代際需要”,推動粗放型增長模式向集約型增長模式的轉型。因此,必然要求堅持以人為本,樹立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科學發展觀,促進經濟社會協同發展。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作出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重要論斷,提出不僅要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更要保護生產力,保護人類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和生態系統,以更好地滿足勞動力再生產的“代際需要”。在這個過程中,公有制經濟和國有企業率先執行環保要求和生態標準,在淘汰落后產能,加快設備更新方面發揮了重要的示范引導作用。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發生了重大變化。一方面,勞動力再生產需要層次由“生存需要”和“代際需要”進一步拓展為多樣化、多維度的“人的全面發展需要”。勞動力再生產不僅僅要求滿足勞動者的物質需求,而是對政治、社會、文化和生態文明等各方面都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與此同時,我國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日益凸顯,與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形成了突出矛盾①祝林林:《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的人民立場論析》,載《改革與戰略》2018年第12期。。公有制經濟和國有企業以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為指揮棒,以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作為主線,把追求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結合起來,把企業發展和勞動者自身發展結合起來,在推動經濟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帶頭作用。
本文基于勞動力再生產的視角,為公有制和市場經濟的結合提供了一個微觀解讀。改革開放是生產方式系統性變遷的過程,資源配置方式從計劃體制向市場體制的轉變,本質上是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結合方式的系統性轉變。由于生產本身是一個具有二重性的過程,市場、政府和企業共同調節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結合,不僅僅是指調節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相結合進行產品生產,也包括調節勞動力本身的生產和再生產活動。因此,有必要從勞動力本身的生產和配置中尋找公有制與市場經濟有機結合的密碼。本文的分析表明:改革開放形成了富有中國特色的柔性勞動力再生產模式,有效地提升了公有制勞動者的凝聚力,有助于公有制經濟形成獨特的競爭優勢。通過非貨幣化的福利供給,公有制單位穩定了員工隊伍,吸引了人才,并在勞動力市場中樹立了勞動者待遇“標桿”,這在一方面有效遏制了勞動力完全商品化的傾向,另一方面也未把勞動力再生產的負擔完全交給社會。公有制單位不僅存活下來,而且還有效發揮了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的作用,公有制經濟與市場體制由此實現了有機結合,深刻彰顯了社會主義生產目的,破解了世界性的社會主義經濟難題。
基于以上分析,要更好地推動公有制與市場經濟的有機結合,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其一,應打破不同所有制單位的勞動力進入壁壘,保持勞動者在公有制單位和非公有制單位之間暢通流動,特別是打破公有制單位在招聘員工時的就業歧視。其二,允許公有制單位采用靈活手段保障員工的勞動力再生產。在自建住房、醫療保健、子女教育等方面,允許公有制單位嘗試以非市場化的方式提供福利待遇,以多種途徑和靈活手段保障公有制單位勞動力再生產的順利進行。其三,繼續穩定農村土地的集體所有權和農戶使用權。農民保有土地使用權,是為其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的重要條件,這一條件的喪失,有可能使農民工這一特殊群體的勞動力再生產迅速商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