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國強,黃 誠,萬震安
(1.上海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上海 200444;2.華中科技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9;3.香港中文大學,香港 999077)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全黨的一項重大戰略任務。輿論監督(supervision by public opinion)既是新聞傳播業永久的主題之一,也是媒體業存在的根本意義之一,還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手段,善用輿論監督、善于輿論監督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體現。我黨歷來重視“輿論監督”,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堅持黨內監督和群眾監督相統一,以黨內監督帶動其他監督,積極暢通人民群眾建言獻策和批評監督渠道,充分發揮群眾監督、輿論監督作用。”“輿論監督”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媒體責任理論體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1987年,“輿論監督”這一概念首次出現在黨的十三大政治報告中,此后的各屆黨代會報告更是反復提及,可見其重要性。就研究而言,輿論監督一直是新聞與傳播研究的重要方向,隨著網絡傳播的深入發展,學者們在這一領域的探索更是持續高漲,現實中,網絡輿論監督一度成為媒體和受眾手中的利刃,鋒刃所及,所向披靡,然而也因其屢屢有“亂用”嫌疑,且造成一些不良后果,導致其屢屢被社會和受眾詬病。
智能時代如何有效發揮網絡輿論監督的特殊作用并規避其負面效應,實現“智效傳播”,從根本上提高網絡輿論監督效果,是當前業界和學界研究的一個重點。本文剖析智能傳播時代網絡輿論監督的特殊作用及存在問題,并給出相應的解決方案,推動網絡輿論監督功能的完善,保證輿論監督的實效。
截至2020年3月,我國網民規模達9.04億,較2018年底增長7508萬,我國手機網民規模達8.97億,較2018年底增長7992萬。[1]新時代,網絡媒體已由過去的野蠻生長、擴張進入智慧生存,受眾對互聯網媒體由過去的陌生新奇變得習以為常,甚至十分挑剔,網絡傳播由賣方市場真正進入買方市場,標志著大眾到智眾的轉變,智眾時代已經來臨。互聯網的大規模普及,改變了原本由傳統媒體把控的媒介生態,為網絡媒體發揮輿論監督功能提供了可能。得益于互聯網技術的出現與普及,網絡媒體打破了傳統媒體幾十年來的信息壟斷局面,使得公眾成為真正意義上輿論監督的實施主體,“意見的自由市場”在網絡技術的支持下有了實現的可能,一定程度上彰顯了公民的言論自由權,使得輿論監督得以更高效地實行。然而,網絡傳播并非盡善盡美,其自身存在一定的客觀缺陷,在進行輿論監督時會產生一些負面效應,導致輿論監督的實際效果大打折扣。
互聯網資源越來越豐富。2018年移動互聯網接入流量消費711.1億GB,較2017年底增長189.1%。[1](p4)截至2018年12月,我國市場上監測到的移動應用程序(App)在架數量為449萬款。[1](p4)同時互聯網接入環境越來越好,互聯網基建設施不斷完善?;ヂ摼W與其他產業進一步融合,醫療、交通、金融、教育等行業與互聯網的融合趨勢愈加顯著,社會發展趨向數字化,人們的工作、學習、生活、娛樂等各方面已經全面融入互聯網,互聯網服務平臺已然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
在互聯網發展的早期,網絡覆蓋范圍較小、連接速度較慢、使用費較高,用戶使用互聯網的體驗較差、成本較高,互聯網的傳播渠道主要由公司企業和傳媒機構把控。而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及基礎網絡設施建設的推進,網絡費用不斷降低,寬帶速率持續提升,接入和費用問題已不再是困擾人民群眾使用互聯網的主要因素,[1](p4)互聯網已經初步實現普惠均衡發展,社會發展正邁向數字化、信息化。特別是在“網絡強國戰略”和“互聯網+”等國家戰略的推動下,互聯網所聚合的服務功能越來越多,已經成為人們生活生產活動的全方位延伸,成為現代社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新媒體提倡去權威化、去中心化,[2]傳播行為由大眾傳播到小眾演化為智眾傳播。智眾簡而言之,即聰明的受眾,其特點就在于懂得選擇,懂得辨別,不再盲從,不再被動接受。智眾的誕生是互聯網技術發展和網絡傳播培育的結果。受眾變得“聰明”起來,呼喚智眾時代,網絡媒體必須“提智補腦”,但絕不是人工智能能簡單解決的問題。
大眾傳播到智眾傳播的轉變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所謂大眾傳播(mass com?munication)就是一個消息來源(通常是一個組織)使用一項技術作為媒體,與大規模的受眾進行溝通。[3]在互聯網出現之前,大眾傳播在傳媒領域占據著絕對的主導地位,大眾媒介組織能夠大批復制并迅速地傳播信息,繼而影響龐雜的受眾群體。這種傳播方式最大的特點就在于其傳播范圍廣、影響力大,但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信息龐雜、互動不足等問題?;ヂ摼W出現和普及很大程度上改變了這種傳播方式,原本高度集中的傳播開始變得分散,在受眾群體和傳播內容上更為細分的小眾傳播開始備受關注。小眾傳播具有傳播內容細化、受眾主動性增強、互動性頻繁和傳受一體化的特點。[4]隨著移動互聯網發展,受眾變得更為流動,不再囿于固定的組織體或小群體之內。新的傳播環境下,受眾在原本小眾的基礎上變得更為細分,逐漸演變為“智眾”。在“智眾”傳播時代的傳播是交互式的,傳播主體需要為每一個受眾提供個性化、私人化信息定制服務,與受眾進行實時互動,并根據受眾的實時反應迅速地做出相應的調整。
在智眾時代,媒體面臨更高的挑戰,一方面來自同行的競爭,另一方面更來自受眾智慧的選擇和無情的“投票”。過去低端的傳播內容和形式已無法滿足智眾的信息需求,簡單的人工智能傳播也無法滿足,媒體必須在傳播內容和形式上做更高的創新以滿足受眾的信息需求。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也是智眾時代媒體的必然選擇?!翱茖W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媒體的創新不是“一個人走夜路”,必須借助于科學技術這一“探照燈”才能把路走好、走遠。換言之,媒體的創新必須應用最新的傳播技術來打造智能化的網絡媒體,即“智慧媒體”。
這意味著媒體必須摒棄以往“以量取勝”的生產方式,轉向精細化、專業化的內容生產,以傳播技術的創新應用來提振自身的智能傳播。目前,5G通信技術、大數據處理技術、數據可視化技術、云計算技術、物聯網技術等已經在部分媒體中有所應用。這些技術極大地豐富了媒體傳播的內容和形式,很大程度上滿足了智眾時代受眾的信息需求。智能技術的發展程度直接影響媒體的智能化程度。[5](p254-261)值得注意的是,智能技術的發展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媒體要時刻注意智能技術的進化,做到與時俱進,從根本上保障自身的智能化水平。
在智眾時代,傳播技術的智能進化對媒體滿足受眾的需求、提振媒體的傳播力的確大有裨益。但必須明確的是,智能技術的運用雖然有益于媒體的智能傳播,但是技術本質上只是服務人、發展人的一種工具,人必然占據著永恒的主導地位。在新聞傳播業這樣一個以社會效益為主導的行業里,相比智能技術而言,人的智慧投入是更為重要的,其所能發揮的作用也更為顯著。
在互聯網技術的沖擊下,媒介的環境和格局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渠道為王”的論斷開始失靈,“內容為王”成為媒體發展的生存之本。換言之,就是傳播主體必須打造高質量、專業化的信息內容來塑造媒體品牌的核心競爭力。打造“王”的內容,一方面要求傳播主體合理運用現有的傳播技術,另一方面要求傳播主體發揮專業主義的精神,在信息生產與傳播過程中遵守相應的倫理道德與法律法規,確保信息內容的真實性和準確性,同時進一步拓展信息的廣度、挖掘信息的深度。一旦傳播主體在傳播過程中投入智慧,發揮出人的能動性作用,那么媒體的智能傳播便能兼顧起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其傳播活動方能達到最優化的傳播效果。
當下,互聯網絡已然成為公眾意見新的集散地,網絡媒體憑借自身優勢在輿論監督方面發揮的特殊作用是傳統媒體難以比擬的。這種作用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擴大了輿論監督的范圍和廣度,實現網絡空間盡可能覆蓋;二是加大了輿論監督力度和深度,進一步提高輿論監督效果。
1.公眾成為真正意義上輿論監督的實施主體。
輿論監督是公眾的一項基本權利,公眾理應享有輿論監督的權利主體資格。但在傳統媒體時代,公眾沒有能力實施輿論監督,公眾的意見表達只能通過傳統媒體這一途徑來實現。傳統媒體通常以“公眾代理人”的身份代替公眾實行輿論監督,其輿論監督是“由公眾授權新聞進行的督察、管理社會的行為”,[6](p91-92)最終目的是要維護公眾利益。但是傳統媒體受限于自身的客觀條件,在信息傳播的時效和范圍等方面存在一定的不足,其較高的準入門檻更是將大量公眾拒之門外,很大程度上制約了輿論監督的效果發揮。此外,傳統媒體容易受到外部因素的鉗制,容易導致輿論監督的弱化,甚至出現“失聲”現象。盡管傳統媒體的輿論監督功能存在上述諸多不足,但由于其信息傳播方面占據主導地位,壟斷了傳播渠道和話語權,公眾難以找到行使其輿論監督權的第二種途徑。
互聯網的出現為公眾提供了新的輿論表達渠道,打破了傳統媒體長期的輿論壟斷,公眾的發聲渠道得到明顯的擴展。特別是自媒體平臺的興起,使得“人人都能擁有麥克風”,公眾的信息傳播和意見表達更為直接、通暢,不再需要依賴于傳統媒體的“代言”,公眾成為輿論監督的實施主體,真正意義上擁有了輿論監督的參與權和話語權。通過網絡媒體,來自社會不同階層、各行各業的人們得以加入社會熱點問題的探討中去,使得公眾參與輿論監督的積極性得到了充分的調動。在這樣的背景下,公眾的輿論監督得以真正擺脫傳統媒體的束縛,“進入了‘人人監督、監督人人’的全民監督時代”。[7](p40-43)
2.多元化的議程設置覆蓋更多的公共議題。
在傳統媒介環境下,傳統媒體通常會通過議程設置來引導公眾輿論,即提供信息和安排相關的議題來引導公眾對特定社會問題的關注。一些經過篩選的熱點事件被媒介賦予了突出的地位,在公眾的日常生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媒介越報道什么,公眾便越注意什么;媒介越重視什么,公眾就越關心什么”。[8](p166)由于所處地域和自身定位的限制,傳統媒體的議程設置的覆蓋面相對狹窄,許多關系公眾切身利益、關乎國計民生的社會議題,由于沒有被列入傳統媒體的“議事日程”而缺乏公眾關注甚至被完全忽略。
而互聯網多元化、非線性的信息傳播特點,使得網絡媒體中普通公眾都可以成為“議題”的設置者,[9](p51-53)公眾既可以根據自身需求選擇性地了解信息以設置個人議程,同時也能夠將既有的信息進行整理、加工、編排,實現信息內容的二次傳播。當這些個人化的議程匯聚在互聯網上經過網友廣泛地交流和討論后,其中相同的部分就可能會成為公共議題,從而引發社會輿論,形成各類或大或小的輿情事件。以專業的眼光來看,這些事件大多不具有“新聞價值”,難以觸動傳統媒體的“新聞敏感”。但這些事件在經過網絡媒體的議程設置和廣泛傳播后,事件背后的細節和隱情就可能會被不斷挖掘出來,從而引發公眾的熱議,在社會上產生轟動效應。以2018年的“高鐵‘霸座’事件”為例,該事件最早就是由網友在網上發帖曝光而引發社會關注的,在事件一波三折的發展過程中,網絡媒體更是始終居于輿論監督的第一線,同年的幾起類似事件也大多是在互聯網上發酵的,在這方面傳統媒體表現得略顯窘迫。顯然,網絡媒體的輿論監督范圍要遠遠廣于傳統媒體,幾乎涵蓋了整個社會公共領域,在進行輿論監督時能夠將觸角伸向社會的各個角落,有助于構建出全方位無死角的輿論監督格局。
1.傳播主體更加多元,監督的內容更為深入、深刻。
對于以報紙、廣播、電視為代表的傳統媒體而言,單個媒體建設就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因此相對網絡媒體而言,傳統媒體的數量是有限的,始終維持在一個較低的水平。以報紙為例,2017年,全國共出版報紙1884種,總印數362.50億份。而就單個媒體而言,盡管設有群眾來信、熱線電話等群眾互動渠道,但受限于報紙版面或播出時段,其所能夠承載的信息量極其有限。平臺數量的不足及其承載信息量的限制導致傳統媒體缺乏足夠的渠道為公眾發聲,其輿論監督始終局限在一個狹小的范圍內,真正能夠在媒體上表達出來的公眾意見寥寥無幾,效果更是不盡如人意。
相比傳統媒體,網絡媒體的準入門檻較低,其平臺建設無須大量的人員和資金投入,甚至個人只需通過簡單的注冊程序就可以申請注冊自媒體平臺,這也造就了互聯網時代網絡媒體遍地開花的盛況。僅以微信公眾平臺為例,2017年底微信公眾號已超過1000萬個,其中月活躍賬號數就有350萬。數量眾多的網絡媒體為公眾提供了近乎無限的傳播渠道,通過這些渠道公眾可以針對各類事件表達自己的意見和觀點。而得益于互聯網海量儲存的特性,網絡媒體在進行輿論監督時更是不必考慮信息量的限制。網絡媒體憑借其數量和信息量的優勢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公眾意見表達的障礙,公眾的話語表達空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擴大。傳統媒體不再掌控傳播特權,信息也不再是一種稀缺資源,公眾的輿論監督也就不再只是隔靴搔癢的批評報道,而是深入事件內部進行調查,能夠“拔出蘿卜帶出泥”,真正地發揮出“敲山震虎”的效果。
2.監督形式更加靈活,意見表達更為自由。
在現行傳播體制下,傳統媒體的輿論監督是一種“由政府控制的、依據當前政策需要而進行的自上而下的、有管理的輿論監督”。[10](p34-36)這種自上而下的單向度的信息傳播模式使得輿論監督止于媒介的新聞報道,媒介和公眾之間缺乏即時性的反饋和互動,輿論監督的效果并不十分理想。此外,在傳統媒體的輿論監督模式中,媒體單位及其主管部門對傳播內容的規定和限制,公眾在傳統媒體上發表的言論需要經過層層的篩選和過濾,其意見表達更是需要經過嚴格的把關審查,在這一過程中信息可能會出現失真甚至丟失,限制了輿論監督效益的發揮。
在傳統媒體時代,輿論的表達方式比較單一,局限于從下到上的層級反映與單向表達。[11](p67-72)而網絡媒體的輿論監督是一種“點對點”的網狀監督模式,涵括了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和平行等多種監督方式。在這一模式中,公眾作為監督主體能夠實現對網絡上任意一點的監督,消解了輿論監督對監督對象的層級限制,保證了公眾的言論的自由表達。盡管在一些敏感的問題上,網絡媒體會控制或凈化公眾發布的信息內容,但在浩如煙海的互聯網中信息的傳播是難以被完全阻止的,最大限度地保障公民的輿論監督不受利益集團的限制和滋擾。
在網絡媒體中,信息的傳播是雙向互動的,具有良好的反饋機制。借助網絡媒體,公眾能夠便捷地進行意見表達并得到及時的反饋,特別是在一些熱點事件或爭議事件中,公眾的意見表達尤為強烈,各種觀點不斷發生交鋒、碰撞,最終融合形成一股推動問題解決的強大合力。此外,網絡媒體主體的匿名性及其靈活的表達方式賦予公眾更高的自由度。公眾能夠融合文字、圖片、音視頻等多種形式進行輿論監督,使得意見的表達更為生動直觀,增強了輿論監督的效果。而互聯網的匿名性則有效地保護了公眾的個人隱私,使得公眾在表達意見和觀點時,能夠暢所欲言而不必如履薄冰,充分調動廣大公眾參與輿論監督的積極性。憑借網絡媒體的優勢,公眾得以“以一種蓄滿良知的力量和對自己生存空間負責的態度,去為一種社會信念而質疑或吶喊”。[12](p54)
互聯網發展已經進入“下半場”,挑戰和機遇從來都是相伴相生的。[13]就目前的輿論監督態勢而言,網絡媒體發揮的特殊作用是值得肯定的,但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作為一個仍在不斷發展壯大的新興媒體,網絡媒體在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一些問題。對此,我們需要辯證地看待網絡媒體的輿論監督功能,在肯定其輿論監督功能的同時不可忽視其所帶來的弊端。目前,以下幾類問題較為突出,亟待解決。
1.媒體失智:“把關人”的缺失造成虛假信息的泛濫。
在傳統媒體的輿論監督中,公眾的意見表達會經由專業“把關人”的把關,以保證信息符合一定的群體規范和價值標準。而在網絡媒體中,網絡的開放性使得信息能夠以幾乎不加限制的方式自由流動,導致“把關人”陷入“無關可把”“有關難把”的窘迫境地。而網絡空間的虛擬性以及網絡媒體的商業性,使得部分網絡媒體過度追求商業利潤而忽視自身所應承擔的社會責任,信息發布隨意且質量不高,虛假新聞更是屢禁不止。良莠不齊的信息加重了公眾甄別信息的負擔,耗費了公眾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造成網絡媒體的輿論監督“事倍功半”;虛假信息泛濫成災,公眾一度質疑網絡信息的可信度,網絡媒體缺乏必要的公信力,導致輿論監督缺乏必要的事實作為基本保證,嚴重影響監督效力的發揮。
2.“采訪權”的鉗制導致網絡媒體缺乏能動性。
申請互聯網新聞信息采編發布服務許可的,應當是新聞單位或新聞宣傳部門主管的單位。[14]這意味著,除了傳統媒體開辦的網絡媒體外,其他網絡媒體沒有新聞采編發布的權利,只能轉載傳統媒體的新聞內容而不能進行直接的新聞創作。這使得網絡媒體的報道內容缺乏特色深度,甚至出現了“千網一面”的同質化現象。“采訪權”的鉗制遏制了網絡媒體主觀能動性的發揮,新聞報道僅僅展現了事件的淺層表現而缺乏深層次的事實揭露,很大程度上消解了網絡媒體的信息傳播優勢,導致輿論監督只能止于事件表征的泛泛而談而缺乏高水平的意見表達。
1.算法分發造成“信息繭房”。
在智眾時代,受眾的受眾需求是個性化、私人化的,網絡媒體普遍應用個性化信息推薦技術,通過算法來實現用戶和信息的精準匹配。這在很大程度上擴大了信息的傳播效果,降低了受眾進行信息篩選的成本。但換個角度來看,基于受眾閱讀興趣的算法推薦是有選擇性的,只會根據受眾的喜好進行智能化的信息分發,而不會考慮信息的價值與內涵。這很大程度上會造成受眾的信息接觸面過窄,而沉浸在算法編織的“信息繭房”中。每個人的社交網絡,也就成為信息的過濾網,將一些信息阻隔在外。[15](p64-68)由于長期沉浸于單一的信息領域,身處“繭房”的受眾缺乏對世界的宏觀認識和了解,最終困于自己狹窄的認知結構中,而難以實現自身的全面發展。更有甚者,由于長期接收負面的新聞報道,容易產生極化現象,對其自身的人格塑造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影響,不利于社會的和諧和穩定。
2.大數據新聞產生的新聞倫理問題。
近年來,大數據備受傳媒行業的追捧,“大數據+新聞報道”成為新聞報道的一大范式?,F在我們常說的大數據新聞,就是通過在挖掘和處理數據的基礎上,以可視化的形式來呈現的新聞。相比傳統的新聞生產方式,大數據新聞顯然更適合智眾時代的傳播特點。但是,相比于傳播主體專業化的內容生產,這種機器主導的新聞生產方式更容易觸及一些新聞倫理問題。一方面,由于數據的龐雜和混亂,大數據新聞無法完全保障新聞的客觀性和真實性等基本準則。另一方面,利用數據采集技術對某些特定數據采集可能會產生侵權行為,如侵犯公眾的隱私權,侵犯新聞作品的著作權或其他作品的版權,更有甚者可能會引發網絡暴力,嚴重侵犯公民的基本權利。
1.“沉默的螺旋”導致“多數人暴虐”。
互聯網具有開放、多元的特性,公眾能夠建立自己的媒介并自由地公開表達意見,似乎實現了“網絡面前,人人平等”。但事實上,這種所謂的“平等”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種“相對平等”甚至是“虛假平等”。在實際的情形中,公眾的輿論容易出現分化而呈現為“一強一弱”或“一強多弱”。在這種情形下,占據有時地位的強勢方容易給弱勢方造成群體壓力和社會恐懼感,弱勢方或憚于被孤立的風險而動搖觀點,或在不斷地自我審查中歸于沉默,而強勢觀點呼聲不斷,最終形成一邊倒的輿論。在2018年的“杭州打狗事件”中,關于城管人員血腥打狗的內容在網上瘋傳,甚至出現了“萬人請辭抗議杭州打狗”的熱搜,杭州一時間成為網友抨擊、謾罵的對象,被貶為“人間地獄”。與此同時,有網友對網傳不實信息提出質疑,但這類聲音在輿論的漩渦中顯得過于微弱,甚至有辟謠網友遭到其他網友的人身攻擊而被迫刪帖。在此類社會公共事件中,“沉默的螺旋”導致少數人的言論遭到多數人的嚴重壓制,即使他們的觀點是正確的,也只能保持緘口不言甚至向錯誤觀點妥協,任由輿論在錯誤的方向漸行漸遠,不斷放大惡劣的社會影響。
2.非理性的情緒表達引發“網絡暴力”。
互聯網作為一個自由溝通交流的平臺,且具有匿名性的特點,難以對公眾形成社會期望和群體規范的群體壓力。公眾在網絡上進行信息傳播活動時相對隨意,因而容易帶有明顯的情緒化傾向。在傳統媒體語境下,個體的情緒化表達能夠輕易地被“多數人的理性”所消解,不會產生什么實質性影響。而網絡媒體所具有的雙向互動的特性,使得志同道合的情緒化個體能夠進行廣泛的溝通討論并得以輕易地聚集起來,最終形成群體極化。這種群體極化現象裹挾著強大的負面公眾情緒,使得公眾持以偏激和非理性的態度來看待社會公共事件,重度的群體戾氣導致網絡空間充斥著謾罵與攻擊,最終逐步發展為網絡暴力。在10·28重慶公交墜江事故中,在警方認定事故責任前,有消息稱事故是由女司機逆行造成的,一時間,女司機成為各種言論批判、譴責、侮辱的對象,更有甚者,痛數“女司機”群體的諸多“劣跡”。而根據警方發布的警情通報,造成事故的真實原因是公交車逆行,女司機才是事故受害者。這種帶有明顯情緒化傾向的“口誅筆伐”,嚴重侵犯了公民的個人權益,非但不利于推動事故的解決,更會嚴重破壞輿論監督的正義性。
3.輿論監督的錯位引發“網絡媒介審判”。
我國的媒介在進行批評報道中,常常以輿論監督的名義,輕易地給案件定性或給他人下罪狀。[16](p42-43)這種“媒介審判”行為是媒體職責的錯位,嚴重干擾了司法公正,有悖于法制精神。而網絡媒體的傳播特性更是助長了“媒介審判”,并在其基礎上衍生出后果更為嚴重“網絡媒介審判”。[17](p92-94)就輿論監督而言,其根本目的在于發現并解決社會問題,這意味著輿論監督自身就需要堅持一定的原則,以公正的態度開展活動。然而,網絡媒體的主體以普通公眾居多,他們大多缺乏法律意識,往往以感性的態度評判社會公共事件,導致網絡媒體的輿論監督缺乏客觀性。一旦輿論監督違背了客觀性原則,就容易發生錯位并轉向“全民通緝”和“道德審判”等錯誤方向,繼而影響原本公正、獨立的司法判決。在4·14聊城于歡案中,網絡媒體在一審前后幾乎一邊倒地站在了于歡一方,審判結果從一審的無期徒刑到二審改判五年有期徒刑,改判自然是出于法理考慮,但前后反差之大,很難想象司法審判沒有受網絡輿情的影響。
網絡媒體無疑是當下輿論監督的排頭兵,在推動我國社會發展中發揮著巨大作用,但其產生的諸多問題使得整個網絡環境變得烏煙瘴氣,公眾對于網絡媒體的態度可謂是“愛之深、責之切”。網絡媒體若要消除自身的諸多弊端,凈化網絡環境,就必須強化“自律”意識,積極承擔社會責任,自覺維護網絡環境的風清氣正。在傳播機制上,應當建立健全完善的網絡安全責任體系,做到有效的內容審查和導向把關,堅決杜絕虛假新聞和惡意炒作等行為,積極傳播有營養、有價值的信息內容,切實提高網絡媒體的影響力和公信力。
習近平總書記在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談會上,對互聯網企業承擔的社會責任就提出了要求,“要本著對社會負責、對人民負責的態度,依法加強網絡空間治理,加強網絡內容建設,做強網上正面宣傳,培育積極健康、向上向善的網絡文化,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人類優秀文明成果滋養人心、滋養社會,做到正能量充沛、主旋律高昂”,[18](p11)規?;\營的網絡媒體應當強化相關從業人員的媒介素養和責任意識,并建立相關的獎懲制度以促進其進行有效的自我審查,嚴格規范信息傳播行為,為輿論監督營造出良好的環境和氛圍。而網民則應當牢固樹立公民意識,行使輿論監督權時必須堅持權利和義務的統一原則,既要主張個人的輿論監督權,也要遵守法律所規定的行為規范。這要求公民必須以理性的態度來對各類社會公共事件進行輿論監督,在監督過程中必須始終立足于客觀事實,盡量避免情緒化的語言表達,把握好輿論監督的“度”,保障輿論監督能夠在正確的軌道上穩定運行。應主動承擔社會責任,增強責任意識,提高業務水平,切實提高履行媒體社會責任的能力,做人民利益的守護者、黨的主張的傳播者、時代風云的記錄者、社會進步的推動者、社會動態的瞭望者,真正做一個“負責任”的傳者。[19](p180)
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必須要推動融合發展,主動借助新媒體傳播優勢。[20]融合是當下媒介發展的主要趨勢。隨著互聯網普及率的不斷提高,傳統媒體在輿論監督方面的劣勢越加明顯,后勁不足,時常缺位,但是,傳統媒體仍有雄厚的社會資源以及強大的媒介影響力、公信力作為基礎,其實力不容小覷。傳統媒體整合原有資源優勢,與網絡媒體進行優勢互補,則不失為一個推動輿論監督發展的良好思路。以“長興模式”為例,長興傳媒集團對報紙、廣電、網絡等媒介進行了資源整合,創新運營架構,形成了信息互通、資源共享的集約化融媒體運作模式,[21](p93-94)其推出的四起大型融媒體輿論監督節目《直擊問政》更是直面社會熱點問題,引起了當地社會的廣泛關注,推動了大量社會問題的解決。鑒于此,推動媒介融合以形成強大合力,是做好輿論監督工作的非常必要之手段。
在媒介融合的語境下,傳統媒體應當加緊建設網絡傳播平臺,以自身強大的內容生產和公信力為基礎,充分利用網絡媒體的傳播優勢,及時準確地傳播新聞信息內容,與受眾進行積極的雙向互動,有效增強自身的用戶粘性,進一步擴大自身傳播的影響范圍,打造新型主流媒體以提高自身在網絡空間內的影響力和引導力。而網絡媒體則應當充分發揮信息傳播優勢,為公眾提供更多的發聲機會,成為公眾民意的“傳聲筒”,輿論監督的“急先鋒”。同時,傳統媒體要迅速地與網絡媒體形成輿論呼應,積極參與報道各類涉及公共利益的社會事件,疏導公眾情緒,推動輿論走向,發揮出更優的輿論監督效果。同時應當堅持新聞專業主義的根本立場,做好對網絡信息的甄別工作,對其中的不良、虛假信息予以正面回應,還公眾一個耳清目明的網絡環境。
理想的網絡輿論監督體系離不開完善的法治建設。在我國輿論監督的法治建設進程中,曾出臺了以《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為代表的多項法規。這些法規為網絡輿論監督活動的有序開展提供了一定的制度保障,但相關的內容仍不完善,能夠起到的作用還是有限的。因此,必須加快新聞立法,出臺正式的法律文件,將網絡輿論監督納入社會主義法制建設的軌道上來,實現公民言論自由權和輿論監督權的有機統一。借助剛性的法律,從根本上保障公民進行輿論監督的權利不受侵犯,并對網絡輿論監督行為進行嚴格的規范,以此來規避和解決網絡輿論監督過程中產生的負面效應,從根本上來保障輿論監督的有序開展。
除了輿論監督的法制建設,政府思維態度和執政行為也是構建理想的網絡輿論監督體系中的重要一環。特別是當下,我國不少官員難以擺正位置和心態,無視輿論監督所帶來的積極作用,缺乏“聞過則喜”的坦蕩胸襟,不能實事求是地看待輿論監督,忽略了輿論監督所暴露出來的各種社會問題,更有甚者,不時動用公權力“封殺”輿論,以達掩耳盜鈴之效。在這樣的背景下,輿論監督反而成了“言者有心,聞者無意”的多事之舉、無用之舉,其解決社會問題的根本目的更是難以企及。
習近平總書記說過,領導干部要增強同媒體打交道的能力。[20]群眾路線是我國黨和政府一切工作的根本路線,特別是互聯網時代,公眾的話語空間逐漸轉向網絡,政府官員應當看到并重視網絡話語空間的力量,通過網絡“到群眾中去”。這要求政府官員要積極地轉變觀念,加強自身的媒介素養,多聆聽網上公民的聲音,將其視為自己工作的風向標,并借助網絡媒體的輿論監督,及早發現問題,及時解決問題,形成以責任促智慧、以智慧促責任的“責智”輿論監督新局面,進一步推動國家治理現代化。(在此文寫作過程中,武漢輕工大學傳媒藝術學院孫依依同學等在收集材料等方面亦做出重要貢獻,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