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婉婉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黃德寬主編的《古代漢語》教材剛一出版便被多所高校采用,足見其在學界的影響力。由于是初次出版,難免存在一些瑕疵,因此有必要對該書進行校理,以有助于教材的修訂和完善,筆者即以黃德寬主編的《古代漢語》為研究對象,在下文中統稱“黃編本《古代漢語》”或者“黃編本”。為區分字形和方便行文,論文中所引黃編本、參考文獻中的內容及加雙引號被解釋的字詞一律采用繁體字,其他部分采用簡體字。
(1)“人函天地隂陽之氣”;“隂—陰”“民函陰陽之氣”“陰聲韻、王力的上古韻部系統分為陰、陽、入三大類”;“如之職通韻(陰入對轉),之蒸通韻(陰陽對轉)”[1]422,708,423,619。
按:以上幾句中分別出現了“陰”的兩種繁體字:“隂”和“陰”。一般來說,一本教材對同一個字的字形采用應前后一致,而黃編本則同時采用了兩種字體,容易造成混亂。如今繁體排版的書籍,多采用“陰”,因此,以上幾句中的“隂”改成“陰”為好。
(2)“荀子(約前313~前238年),名況,字卿,姓荀氏”“況是故園搖落夜,那堪少婦獨登樓”[1]426,697。
按:以上兩句中出現了簡體字“況”,然黃編本《凡例》中明確指出“采用繁體字編排”。因此,此處的“況”當改為“況”。
(3)“伯禹愎鯀,夫何以變化?……鯀何所營,禹何所成”“伯禹,即夏禹,相傳是夏朝的第一位君主,鯀的兒子。愎:當作‘腹’,神話傳說禹是鯀死後,從鯀的腹中變出來的。變化:指禹從鯀的腹中變化出來這件事。‘何以變化’即對此事發問。”[1]470
按:以上兩句中的“鯀”在金開誠等《屈原集校注》中實作“鮌”[2]307。黃編本文選照錄文獻底本,因此,文選正文和注釋中的“鯀”都當改為“鮌”。
(4)“帝降夷羿,革孽夏民。……馮珧利決,封狶是射。”[1]472
按:此句中的“狶”在金開誠等 《屈原集校注》中作“豨”[2]338。《廣韻校本》:豨,楚人呼豬。
亦作狶[3]。由此可知,“狶”與“豨”互為異體字,黃編本誤用“狶”,當是誤用異體字導致文字訛誤。
(5)“昂。”[1]484
按:結合上下文可知,“昂”當為“昴”。“昂”“昴”字形相近,黃編本中誤用“昂” 字當是形近而誤。
(6)“抱景者鹹叩,……或沿波而討源。……罊澄心以凝思,眇眾慮而為言。”[1]493
按:此句中的“景”“鹹”“沿”和“罊”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十七中分別作“暑”“咸”“氵公”和“罄”[4]240。其中,“暑”與“景”、“罄”與“罊”字形接近,黃編本誤用“景”和“罊”,當是誤用形近字導致文字訛誤。“鹹”與“咸”是繁簡字的關系, 黃編本誤用“鹹”,當是繁簡轉換失誤導致文字訛誤。“氵公”是“沿”的俗字,黃編本誤用“沿”,當是誤用正字導致文字訛誤。
(7)“清麗芊眠。”[1]494
按:此句中的“芊”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十七中作“千”[4]241。 “千”和“芊”字形接近,黃編本誤用“芊”,當是形近而誤。
(8)“樹靈鼉之鼓”“鱓:同‘鼉’。靈鼉: 鼉龍,皮可作鼓面”[1]512。
按:正文中用的是“鼉”,注釋中卻解釋“鱓”,正文和注釋自相矛盾。查閱文獻可知,“樹靈鼉之鼓”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三十九中實作“樹靈鱓之鼓”[4]545。“靈鼉”與“靈鱓”都指“鼉龍”,“鼉”與“鱓”是異體字的關系,黃編本正文中誤用“鼉”,當是誤用異體字導致文字訛誤。
(9)“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1]514
按:此句中的“須”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四十一中作“湏”[4]582。《說文解字》:“須,面毛也。……從頁從彡俗書從水,非是。”[5]184由此可知,“湏”是 “須”的俗字,黃編本誤用“須”,當是誤用正字導致文字訛誤。
(10)“陪輔朝廷之遺忘,已負素餐之責久矣。”[1]514
按:此句中的“餐”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四十一中作“飡”[4]582。《漢語大字典》:“飡,同‘湌(餐)’。”[6]由此可知,“餐”與“飡” 是異體字的關系,黃編本誤用“餐”,當是誤用異體字導致文字訛誤。
(11)“又不能與群僚幷力”“既以解足下幷以為別嵇康白”[1]514,536。
按:以上兩句中的“幷”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四十一中皆作“并”[4]582。“幷”與“并”本是同一個字,但字形有所不同。選文照錄文獻底本,似應尊重底本字形,黃編本誤用“幷”,當是隨意改換字形導致文字訛誤。
(12)“送其終也,有時而既”“既以解足下”[1]514,536。
按:以上兩句中的“既”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四十一中皆作“旣”[4]582。 “旣”為“既”的舊字形,黃編本誤用“既”,當是誤用新字導致文字訛誤。
(13)“稟然皆有節概。”[1]515
按:此句中的“概”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四十一中作“”[4]583。 “”與“概”字型接近,黃編本誤用“概”,當是隨意改換字型導致文字訛誤。
(14)“蔡邕《獨斷》曰:陛下者,羣臣與至尊言……。及羣臣庶士相與言殿下、閣下、足下、侍下、執事之屬,皆此類也”“吟嘯成羣,邊聲四起”[1]519,520。
按:以上兩句中的“羣”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四十一中皆作“群”[4]573。“羣”與“群” 是異體字的關系,黃編本誤用“羣”,當是誤用異體字導致文字訛誤。
(15)“周文獵涇渭,載呂尚而歸,以王天下。《六韜》曰:文王田于涇渭,卒呂尚。坐茅而漁。《戰國策》曰:范睢謂秦王曰:臣聞呂尚遇文王,立為太師。”[1]528
按:此句中的“呂”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三十九中皆作“呂”[4]550。 “呂”與“呂”是繁簡字的關系,黃編本誤用“呂”,當是誤用簡體字導致文字訛誤。
(16)“孝敬之準式,人倫之師友。”[1]533
按:此句中的“準”在李善等《六臣注文選》中作“準”[7]。“準”與“準”是繁簡字的關系,黃編本誤用“準”,當是繁簡轉換導致文字訛誤。
(17)“煢煢獨立。”[1]534
按:此句中的“煢”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四十三中作“焭”[4]524。 “煢”與“焭”在古代是異體字的關系,黃編本誤用“煢”,當是誤用異體字導致文字訛誤。
(18)“蓋不欲以枉其天才。”[1]536
按:此句中的“蓋”在胡克家刻本蕭統《文選》卷四十三中作“蓋”[4]603。 “蓋”與“蓋”是繁簡字的關系,黃編本誤用“蓋”,當是繁簡轉換失誤導致文字訛誤。
(19)“青銅器,主要指先秦時期用銅錫合金製作的器物。”[1]571
按:此句中出現簡體字“銅”,然黃編本采用繁體字編排,簡體字“銅”當改為繁體字“銅”。
(20)“桃之夭夭,有葉蓁蓁。”[1]684
按:據《毛詩正義》,此句中的“有”實應為“其”[8]。
(21)“迺:可用于姓氏人民、地名。”[1]724
按:此句中的“人民”,照下文,應為“人名”,“民”當改為“名”。
(22)“蘇軾《赤壁賦》。”[1]686
按:此句中出現了簡體字“賦”,然黃編本采用繁體字編排,因此,簡體字“賦”當改為繁體字“賦”。
(23)“如《孔雀東南飛》共357句(1 785字),是流傳下來的古代最長的一首敍事詩”“這些都是比較著名的長篇敘事詩”[1]690,691。
按:此兩句中出現了“敘”字的兩種異體字:“敍”和“敘”。《通用規范漢字表》認定這兩種字形都是“敘”的異體字[9],然同一本教材宜只采用一種字體,以保證同一個字的字形前后一致。黃編本兼用兩種字體,而未注明兩者是異體字的關系,導致用字混亂。
黃編本摘錄文選時對原文的字形和字型做了一些處理,如摒棄舊字而采用新字、采用常見字型而摒棄不常見甚至今天已經不再使用的字型,然并未在《凡例》中作明確的解釋和說明,處理字形和字型的方式也不夠統一,所以整本書在用字方面顯得有些混亂。建議編者在《凡例》中對處理字形和字型的方式作一說明,同時處理字形和字型時也應遵循前后一致的原則。
(24)“無爵祿而顯榮,為有政如此。”[1]407
按:此句在新編諸子集成本王先慎《韓非子集解》中作“無爵祿而顯榮,有政如此”[10]450。文獻底本中無“為”,黃編本中衍“為”。
(25)“言道有所由。”[1]409
按:此句在諸子集成本王弼《老子注》和新編諸子集成本王弼注,樓宇烈校釋《老子道德經注校釋》中皆作“言道則有所由”[11]14,[12]64。文獻底本中“道”后有“則”,黃編本中脫落“則”。
(26)“我先居之必盈以待敵。”[1]462
按:此句在曹操等《孫子十家注》卷十及《十一家注孫子校理》卷下中皆作“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敵”[13]170,[14]220。文獻底本中“盈”后有“之”,黃編本中脫落“之”。
(27)“受命於詩人拓宇於楚辭。”[1]537
按:此句在王利器《文心雕龍校證》卷二中作“受命於詩人而拓宇於楚辭”[15]49。文獻底本中“詩人”二字后有“而”,黃編本中脫落“而”。
(28)“陶淵明《歸去來辭》。”[1]686
按:此句中“來”字后當有“兮”,黃編本中脫落“兮”。
(29)“每句句末都使用雙音節語氣詞‘含可(兮)’,結尾是三音節語氣詞‘也含可(兮)’。”[1]484
按:此句標點使用不當。根據上文“但隔句句末字皆為語氣詞‘可(兮)’”,黃編本引號中的內容不應包括“含”“也含”,此句應改為:“每句句末都使用雙音節語氣詞含 ‘可(兮)’,結尾是三音節語氣詞也含‘可(兮)’。”
(30)“文人創作的詩歌不多。但是民間卻不乏思想性和藝術性都很高的作品這就是所謂的‘樂府’或‘樂府體’詩歌。”[1]689
按:此句中第一個句號前的句子與句號后的句子語義聯系緊密,屬于一句話中的兩部分,用句號隔開不妥,句號應改為逗號。此外,“這就是所謂的……”與前文有語義間隔,“這”前面應加上逗號。
(31)“近體詩的句數是固定的,律詩都是八句。”[1]691
按:此句說法過于絕對,對照下文“試律詩一般是十二句,衹有排律(八句以上)的句數是不限的”可知,試律詩和排律都屬于近體詩中的律詩,說明近體詩的句數并非都是固定的,因此,當在“律詩”之后加上 “一般”二字。
(32)“一百句以上的排律並不多見,二百句以上的更是罕見,唐人詩歌中只有杜甫《秋日夔府詠懷》一首、元稹《代曲江老人》等三首、白居易《東南行》等四首、李商隱《行次西郊作》一首、皮日休《吳中苦雨》一首、韋莊《和鄭拾遺秋日感事》一首”[1]691。
按:此句中所列舉的唐人詩歌是一百句以上的還是兩百句以上的,表述得不夠清晰。查《全唐詩(增訂本)》可知,杜甫《秋日夔府詠懷》一首、 元稹《代曲江老人》等三首、白居易《東南行》等四首、李商隱《行次西郊作》一首、皮日休《吳中苦雨》一首、韋莊《和鄭拾遺秋日感事》一首皆為二百句[16]2512,4527,4892,6299,7081,8099。因此,當在 “韋莊《和鄭拾遺秋日感事》一首”之后加上“在兩百句以上”。另,唐人詩歌中二百句以上的還有皮日休《奉襲美先輩吳中苦雨一百韻》[16]7161。
(33)“佛教的傳入、佛典的翻譯導致人們對漢語音節有了進一步的清晰認識。”[1]692
按:此句中“導致”一詞使用不當。查《現代漢語詞典》(引起:由一些小的矛盾~雙方關系破裂)可知,該詞常用于指不好的結果,具有貶義色彩,如:導致失明,導致犯罪[17]。而“人們對漢語語音有了進一步認識”是好的結果,因此,當改用“使”“使得”“讓”等本身不含貶義色彩的詞語。
(34)“排律是超過八句以上的律詩。”[1]699
按:此句連用兩個表示“多于”之意的詞“以上”和“超過”,是不必要的重復,當改為“排律是八句以上的律詩”。
(35)“今讀拼音採自南京大學吳永坤先生《<說文解字>評介》中為五百四十部所注之音。”[1]726
按:此句連用了“中”和“為”兩個介詞,不合現代漢語語法規則。照上下文, 編者意為:今讀拼音采自南京大學吳永坤先生的《<說文解字>評介》,今讀拼音采自《< 說文解字>評介》中五百四十部所注之音。因此,當刪除“為”字。
(36)“下士聞道,大﹝而﹞笑之”“〔至治之極,民各〕甘其食”[1]396,397。
按:以上兩句在諸子集成本王弼《老子注》和新編諸子集成本王弼注,樓宇烈校釋《老子道德經注校釋》中分別作“下士聞道,大笑之”和“甘其食”[11]26,47[12]111,190。
(37)“[疏]遂(永)﹝胤﹞胄相繫,宗廟遐延。”[1]411
按:此句在諸子集成本《莊子集釋》中作“永胄相繫,宗廟遐延”[18],在新編諸子集成本《莊子集釋》中作“胤胄相繫,宗廟遐延”[19]。
(38)“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梲)〔銳﹞之不可常保”“其不欲見賢〔邪﹞”[1]419,420。
按:以上兩句在諸子集成本王弼《老子注》和新編諸子集成本王弼注、樓宇烈校釋《老子道德經注校釋》中分別作“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梲之不可常保”和“其不欲見賢”[11]5,45[12]21,186。黃編本中的文選照錄文獻底本,而以上幾句卻直接在正文中對原文作了校改,不符合全書體例。因此,正文部分當照錄原文,需校改的內容可在課后注釋中補充說明。
(39)“知天勝知,地乃可全。”[1]462
按:此句在《孫子十家注》中作“知地知天,勝乃可全”,“知地知天”下小字注曰:“原本作知天知地”,“勝乃可全”下小字注曰:“原本作勝乃不窮”[13]181;在《十一家注孫子校理》中作“知天知地,勝乃不窮”,其下小字注曰:“知天知地,勝乃不窮,原本如此,明本同,而《平津本》與《武經》則作‘知天知地,勝乃可全’,櫻田本同。《通典》《禦覽》 引亦如此。《通典》卷一五〇引雖亦如他本先‘天’後‘地’,但其注文則是先‘地’後‘天’且明言‘勝乃可全’(詳下佑注茲不贅)。孫校本據《通典》和佑注改為‘知地知天,勝乃可全’,並從而又使‘天’‘全’為韻。查《長短經》《天時》正作‘知地知天,勝乃可全’。按:孫校本良是,《校釋》據改,亦當從之。”[14]230由此可知,該句原作“知地知天,勝乃可全”,黃編本中誤作“知天勝知,地乃可全”,當是版本失校所致。
(40)“如‘何’是負荷之‘荷’的本字,字作作。”[1]600
按:此句連用兩個“作”,用字重復,當刪除其中一個“作”。
(41)“王力古韻三十部表,第十一類盍部ap。”[1]169
按:此句采用“盍”,而黃編本附錄第二十八部卻采用了“葉”字,兩處用字不一致,當都用“盍”或都用“葉”[1]754。
教材的編寫是一項繁復的工作,參與人員眾多,難免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失誤。就拿王力主編的《古代漢語》來說,該教材在高等學校古代漢語教學中很有影響力,然篳路藍縷,鴻篇巨制,難免有疏失之處。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就有研究者提出商榷意見,80年代以后,商榷文章漸多。王力生前曾于1981年對教材做了一次修訂,其后教材的編者之一郭錫良主持了第二次修訂,王力主編的《古代漢語》教材才愈加完善。由此可見,教材的建設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黃編本《古代漢語》新近出版,存在不足和錯誤更是在所難免。筆者仔細校對黃編本《古代漢語》下冊,對黃編本中可能存在的問題做了分析,歸納出了黃編本在編寫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失誤,如文字訛誤、文字增衍與脫漏、標點不當、表述不當等問題,以期有助于此書的使用和修訂。當然,瑕不掩瑜,黃編本《古代漢語》新穎的編寫思路及其所借鑒的傳統的教學方法,將會為古代漢語的教學改革帶來新鮮血液。相信這部新編的教材不僅能對新時期古代漢語教學改革有所推進,也會對古代漢語的學習者和愛好者有所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