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淇星,許典利
(1.蘭州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甘肅 蘭州 730106;2.廣西民族師范學院,廣西 崇左 532200)
語言是人類文明發展的一個重要標志,更是人與人進行交流的重要工具。語言文字承載著人類文明的成果,傳遞著人類文明的火種。社會生活中,當人們脫離自己日常生活的熟悉場景,身處一個新的環境需要與人交往時,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是通過語言溝通;當我們想記錄思想觀念以及喜怒哀樂等情感時,最重要的方式則是通過文字表達。普通話是國家通用語言。伴隨著普通話推廣工作的推進,普通話和漢字作為現代漢語的標準語和規范文字,也成為在國家通行范圍最廣的語言文字。學習使用好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是每一個中國公民應盡的義務,掌握普通話,能更好地夯實文化認同基礎,培植、壯大民族團結之根、民族和睦之魂,構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也能夠不斷增強各族群眾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國共產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現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1-2]。
迭部縣位于甘南藏族自治州南部,有漢、藏、回等多個民族交錯居住,其中藏族分布最多。居住在這一區域的藏族互相交流時基本都是用藏語,而與藏族聚居區以外的人們交流時則會用普通話,普通話語言能力較強,與外地人交流基本無困難。本文結合筆者田野調查問卷、入戶訪談等途徑所收集到的第一手資料,從學校教育、社會交往、家庭熏陶三個方面研究分析影響迭部縣白云村、更古村兩個村莊的藏族村民學習普通話因素,并闡述該地區國家通用語言能力與社會經濟發展的互動關系及發展趨勢。
對少數民族地區普通話學習與使用的研究,學界已有不少學者從不同角度進行過探討研究。研究的方向主要有以下幾點:首先是關于少數民族地區普通話學習與使用狀況的研究,如李樹翠《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學生學習普通話的現狀與對策——以馬關縣篾廠鄉中心校為例》研究了文山州地區少數民族學生普通話的使用情況以及提高當地少數民族學生的普通話水平的對策[3];張燈柯《少數民族大學生語言使用狀況調查分析與普通話教學研究——以新疆大學為例》從語言態度及語言使用能力角度出發,通過使用定量研究方法對新疆大學的語言使用情況進行了調查分析[4]66。其次是少數民族地區普通話教育的研究,如梁燕《淺談怎樣教少數民族學生學好普通話》介紹了通過教育使少數民族學生普通話水平提高的方式方法[5]63-64;張建斌《少數民族地區小學教育中普通話的普及及實施策略》介紹了讓少數民族地區小學生學會學好普通話的方法策略[6]92。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一些相關研究,比如梁素娟的《少數民族地區推廣普通話助力脫貧工作——以河池市羅城仫佬族自治縣為例》[7]8-9,王兆萍、馬小雪的《中國少數民族勞動力普通話能力的語言收入效應》[8]71-82,嚴珺、王國旭的《推廣普通話與保護少數民族語言資源的互動關系研究——以麗江市華坪縣傈僳族的語言使用情況為例》[9]37-42等。這些研究有些是通用語言文字與社會經濟發展視角,有些是通用語言文字與文化傳承、創新視角。研究成果不可謂不豐碩,但是現有研究相當一部分都是從宏觀的角度來研究少數民族地區普通話的使用和學習,以微觀角度或者說從某一群體的角度來研究的則相對較少。因此,本文對這一方向的研究仍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和價值。此外,由于本文的研究對象是少數民族地區的村落,這也使得本文可以為之后的有關少數民族地區普通話使用情況的研究提供一些建議或借鑒。
迭部縣受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所管轄,地處秦嶺西延岷、迭山山系之間的高山峽谷中,青藏高原東部邊緣的甘川交界處。北部是卓尼縣,東部是舟曲縣,西部和南部分別與四川省的若爾蓋縣和九寨溝縣接壤。迭部縣境內除了藏族以外,還生活著漢族、回族等民族,其中藏族人口占了大多數。據統計,截止至2017年底,迭部縣的常住人口為5.4萬人,而藏族人口就有3.6萬人,占到了總人口的72%①。而在筆者開展田野調查活動的兩個村莊——白云村和更古村中,村民們則外全是藏族,屬于較為典型的藏族聚居村落(其中白云村32戶,更古村64戶)。雖然白云村、更古村的村民們平時的交流用的是藏語,但是當他們與外地人交流時則會流利使用普通話,這使得他們與外地人基本上可以進行無障礙交流。對于這種現象,筆者結合田野調查和訪談觀察,有了一些發現。
迭部縣古稱“疊州”,藏語意為“大拇指”。其歷史最早可以追溯至夏商時期。秦漢時期,中央政府已在該地設置郡縣管轄;東漢時期,迭部地區則是由羌族各部落割據占領;三國時期則先后受蜀漢和曹魏管轄。此后自晉朝至北周,迭部地區大多時候都是被地方割據勢力所管制,直到北周時期才受中央政府管控。到了隋唐時期則成為州府。唐后期至五代十國,迭部地區被吐蕃攻陷并占領,到了北宋時期被收復,南宋時迭部地區又歸附與金朝。元朝時期,迭部地區在元朝進攻蜀地時歸降。自此歷經元明清三朝直到現今都受轄于中央政府②。可以看出,歷史上迭部地區受中央政府管轄的時間較為長久,因而其與中央政府的聯系較為緊密,這也為當地人學習普通話一定程度上打下了歷史基礎。
為深入地了解影響藏族聚居區村民普通話習得的主要因素有哪些,為國家推普工作提供一些有益的借鑒。筆者于2020年7月20日到7月31日到藏族聚居區迭部縣白云村、更古村兩個村莊及白云學校進行入戶訪談、問卷調查。發放問卷是在白云學校當場發卷填寫,并當場收回。調查對象主要是藏族聚居區迭部縣白云村、更古村兩個村莊的藏族村民及白云學校師生。年齡段主要集中在:7-12歲、30-50歲及60歲以上的人群中。這些調查對象中60歲以上的村民文化水平基本上都是小學。7-12歲的調查對象為在校小學生。30-50歲的調查對象中:有的是白云學校的老師,這部分人的文化水平相對較高,基本上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另一部分調查對象則是白云、更古兩個村莊的藏族村民,這些村民中有一部分具有初中文化水平,另一部分則是小學文化水平。
學校是普通話推廣的重要場所之一,普通話既是學生學習各種知識的工具,也是學生在學校與老師和同學進行交流的主要媒介,又是學生課堂學習的重要內容[10]80-85。“對于少數民族地區的學生來說,加強對其普通話的培養特別重要。因為普通話不僅能夠提升學生的綜合素養,還能夠讓學生在課堂上對知識進行充分的理解和吸收,不會因為語言障礙而影響學習。”[3]63-64由此可見,學校對于少數民族地區學生普通話的學習是具有較大的影響的。在調查中發現,調查點最主要的學校是一所小學,叫白云學校,前身是迭部縣林業局職工子弟學校,該校于20世紀60年代時隨著迭部縣林業局的建立而建立,招生對象主要是林業局職工子女,同時也招收部分附近村落的孩子。在田野調查中,筆者對白云村、更古村兩個村落的藏族村民及白云學校師生在內近30人進行了深入訪談。訪談問題主要涉及:“您了解學校老師的普通話水平嗎?”“在學校的各項活動中,老師和學生交際是選擇哪種語言或方言?”“您所接觸到的學生,他們的普通話水平怎么樣?”“您認為影響學校孩子普通話水平的主要原因是什么?”。通過訪談了解到,該學校的師資主要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城市。由于語言問題,當時學校只能使用普通話進行開展教學活動,包括思維培養、信息交流、師生互動等。通過普通話教學,學校語言環境氛圍逐步形成,眾多學生置身于普通話語境中潛移默化、耳濡目染,普通話水平都有較大幅度提高。各授課老師也在努力提高自身的普通話水平,因此無論在課上還是課下學生都能學到相對標準的普通話。據白云學校的張老師介紹說,在學校里,藏族學生占大多數。以張老師所帶的四年級為例,全班12個人中,藏族學生就有9個(該校由于教學規模較小,故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其他年級的情況亦大致如此。張老師告訴筆者,學校里藏族學生普通話說得很不錯。綜合訪談結果發現,有幾個因素促成了學生們普通話水平的提高:首先是學習環境。由于學校是以漢文為主,所以學校里老師授課就基本上是用普通話。在這樣的語言環境下,同學們學起普通話就更容易。其次是教學質量。由于白云學校的老師來自北京、上海等地區,普通話說得較為標準,學生所學到的普通話自然而然的也會較為標準;還有個人原因。藏族學生在校的表現大多都很優良,學習也較為努力認真。這使得其在提高學習成績的同時普通話的使用也取得了不小的進步③。
我們生存在這個密切聯系的社會中,就必須順應各種事物的規律,并很好地運用其規律帶給我們的好處。學習普通話不只是依靠在校學習,社會交往也是一個重要途徑。隨著經濟、社會、文化的不斷發展,人與人之間、不同民族之間的交往也日益密切,這使得普通話成為必不可少的交際工具[11]27-30。在訪談中了解到,相當部分村民因家庭經濟條件不好沒有上過學,但通過與漢族群眾的日常交流、經濟貿易往來以及外出務工等,村民們耳濡目染地學會了普通話并能正常交流。一位叫萬順的說道,改革開放后,由于國家政策放寬,他們便外出到蘭州、西安、西寧等城市務工或做生意,所以有機會經常與漢族商人和顧客交流,自然而然地就學會了說普通話④。可見,迭部縣白云村、更古村的藏族村民能夠學得較為標準的普通話并能熟練使用,這與村民和林業局及其附近的漢人社區之間經濟、工作和文化上的交流、交往、交融有十分緊密的聯系。
家長的語言使用能力與子女的語言使用能力之間有顯著的相關性,代際傳承是語言傳承最重要的途徑。父母是家庭語言環境的主要創設者,生活中父母的常用語言會對子女的第一語言習得產生影響[10]80-85。孩子在成長過程中,首先通過父母接受社會規范、宗教信仰、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等,而父母對于文化的態度與追求也將是孩子對于文化的態度與追求,孩子出生后接受的母語就是由父母傳授,如果父母在語言學習過程中注重普通話的表達,那么孩子在普通話語境中成長也將操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在訪談中了解到,這兩個村的很多家庭,語言環境創設比較好,家長之間、家長與小孩之間、小孩與小孩之間都可以用普通話交流,溝通基本無障礙。同時家長教育孩子學習普通話及學習普通話的重要性,鼓勵孩子上學接受更規范的教育。在白云村入戶訪談中,一位被訪者說到,其畢業于蘭州大學藥學院,因為在省城上學,所以普通話說得相當不錯;她媽媽只上到初中,普通話都是上學時候漢族老師教的。她還介紹說自己的外公年輕時是和尚,還俗后去到西北民大學習,在她外公的影響下,包括她媽媽在內的五個孩子都接受了初中或以上的教育。可見,在影響迭部縣當地村民學習普通話的因素中,家庭影響和家庭熏陶同樣是不可忽略的一個重要因素。
通過以上的調查和訪談的內容可以看到,影響藏族地區人民群眾學習普通話的因素主要有三個,在學校上學接受教育,與漢族社區交往交流以及家庭自身的影響和熏陶。在筆者看來,學習普通話不僅僅是應對當下生活的需要,更是為未來生活做好準備。隨著普通話在全國范圍內的普及,盡管語言生態多樣化明顯,但如果不能流利地熟練地使用普通話,無論是參加工作、經濟交往還是文化交流等各個方面,都會給自己和他人帶來諸多不便。因此學好用好普通話是十分重要的。筆者認為,前文所述的影響藏族地區村民學習普通話的三個因素,亦可以看作是學習普通話的三個途徑,而其適用范圍則可以擴展到國內其他少數民族聚居區。首先是在中小學校全面推行普通話授課,形成使用普通話的語言環境;其次是少數民族社區加強與漢族社區的經濟上或是文化上的聯系和交往;最后是在家庭中營造出積極學習并使用普通話的氛圍,同時家中長輩亦應認識到接受教育的重要性,積極主動地讓后輩接受學校教育。由此,可以使得越來越多的少數民族同胞學會、學好、用對、用好普通話,以實現全國各族人民能夠無障礙正常交流這一目標。更進一步來說,少數民族地區群眾學會學好普通話,不但能夠使其能更好地融入社會、促進社會的進步,而且從國家統一、民族團結、經濟發展、提高文化素質、加強精神文明建設等層面來看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某種程度上說,更能為在少數民族地區筑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起到推動作用。
注釋:
①迭部縣人民政府《走進迭部》http://www.tewo.gov.cn/zjdb.htm,2019-04-23.
②迭部縣志編纂委員會.迭部縣志[M].甘肅:蘭州大學出版社,1998,第65-73頁.
③來自于筆者7月25日進入白云學校對學校的語文教研組組長張老師進行訪談時張老師的口述內容。
④來自于筆者7月22日于更古村進行入戶訪談時訪談對象的口述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