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訛論視角下英式冷幽默的特點
——以《唐頓莊園》為例

譚雙順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長沙 410616)

“幽默”一詞有詼諧、滑稽的含義。幽默可能來自于笑，而笑源于兩個或更多不一致、不適合、不協調的部分或情況[1]；幽默也有可能來自一種從期待到期待落空的突然轉換[2]，這種轉換可能產生喜劇效果。英國人比較含蓄、保守，有時候給人刻板的印象。英式幽默通常被稱為“冷幽默”，這與我國的幽默文化有很大的區別。中式幽默強調寓理尚德、令人深思和頓悟，英式幽默則突出表現自嘲，以實現心靈上的共鳴[3]。英劇完美地展現了英式冷幽默，《唐頓莊園》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該劇描寫1910年英王喬治五世在位時約克郡一個虛構的莊園——“唐頓莊園”，格蘭瑟姆伯爵膝下無子，家產繼承問題引發種種糾葛，上層社會之間，家人之間，貴族與其仆人之間，在森嚴的等級制度下撞擊出無數火花。該劇中各階層都有幽默的一面，完美呈現了英式冷幽默的特點以及生成條件。

一、理論框架

目前世界上主流的幽默理論有三個，分別是優越論、乖訛論和釋放論。優越論從欲望角度解釋幽默，釋放論從肌肉緊張到釋放闡述幽默，而乖訛論是從前后不協調角度、矛盾角度闡述幽默的來源。因此，乖訛論是一種不和諧理論，目前在當代幽默心理方面研究中占主導地位。它是對幽默和笑的研究中最具影響力的一派理論。“乖訛”這一概念大概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代，叔本華在給笑的定義中則明確地提到了乖訛/不和諧：“在每一個事例中，笑的原因不過是突然感覺到一個概念和借助這一概念表現的現實事物之間的不和諧，而笑本身正是這一不和諧的表現。”幽默是“完全不同的事物的結合”，幽默也是“將屬于一個情境的事物并入另一情境”[4]。并不是不和諧本身可笑，而是對表面不和諧的和諧的解決才使得某一場景變得可笑[5]。當代心理學上一個常見的幽默模式是Suls乖訛—消解的二階段模式：在第一階段中,笑話的接收者發現他/ 她對原文的期待被笑話的結尾證明是不成立的，在第二階段,笑話的接收者專注于某種形式的問題的解決,找到一條認知規則,這一認知規則使得妙語部分緊跟笑話的主體部分,并使不和諧的部分顯得和諧一致。從第一階段開始，對話者之間就出現了期待與實際結果的矛盾，當這種矛盾并且不和諧的局面維持到第二階段，就會產生巨大的反差，從而產生不和諧感，最終產生幽默效果。

英式幽默有非常深厚的文化因素，從而與其他幽默形式有較大的區別。英國人較為保守，非常注重人際交往中的含蓄和低調，從而人與人之間一般會保持一定的距離；在禮儀方面英國人非常注重紳士風度，一般不會直接地進行挖苦諷刺，或者插科打諢，否則與紳士文化相矛盾；英國的天氣也非常有特點，陰沉、多雨的氣候會影響性格的形成，從而讓大部分人比較低調含蓄；英國固有的等級制度讓人與人之間的分層非常明顯，貴族往往利用幽默的語言展現自己的高貴地位和優雅，而下層人民一般用幽默的態度諷刺人生。因此，一般人對英式幽默的感覺總是“有點冷”“有點灰色”。英式幽默在于 “諷刺”，讓英國人忍俊不禁的笑話有時很難讓外國人笑得出來，然而這卻是英國文化的特色之一。英式的這種冷幽默與美國黑色幽默有很大的區別。美式幽默被稱為黑色幽默，較之英式冷幽默一點也不會冷，相反更加熱烈，更加直接。英式冷幽默是乖訛論的具體體現，這種幽默是間接的，來源于語境前后的不和諧，這種不協調往往產生幽默效果。《唐頓莊園》中到處都展現了英式冷幽默：在貴族之間，紳士們相互交往以相互尊重和處體面為核心，處處都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姿態的優雅，話語的體面，因此貴族先生和小姐們的幽默比較含蓄；唐頓莊園的下人們言行舉止都非常注意分寸，他們都以在這個大莊園工作而驕傲，也為自己的工作而自豪。他們的幽默非常的歡快，有時候是戲謔，有時候是為了打鬧。哪怕是發生了意外或者災難，英國的自豪和堅強也通過幽默展現出來。

二、乖訛論視角下英式冷幽默在《唐頓莊園》中的體現

《唐頓莊園》 雖然以貴族的生活為核心，但是劇中也展現了英國社會的百態以及不同階層的生活狀態。劇中人物展現的幽默是典型的英式冷幽默，可以從雙關語、無厘頭語言、諷刺、比喻與自嘲等方面分析。

(一)雙關語

雙關語(pun)指在一定的語言環境中，利用詞的多義和同音的條件，有意使語句具有雙重意義。它可以分為諧音雙關和語義雙關。它關顧表里兩層含意，其中里層含意是表意所在，既含而不露，又要使人體會得到，尋味得出，在相同的文化背景下顯得一語雙義，又風趣，又含蓄。雙關語的使用可以使語言更加幽默，更加俏皮。在《唐頓莊園》中有一次Mary 和農業專家去照看剛送過來的小豬，但是小豬因為天氣太熱需要喂水，于是兩人奮斗了整夜。而在這之前，農業專家查爾斯一直對傲慢的貴族小姐有成見，他認為社會正在變革，而貴族們不應該享受祖輩的榮光，很多莊園都在衰落，最終都會消失。Mary對這個預言不太滿意，她不喜歡資本入侵唐頓莊園，也不想社會的車輪讓莊園沒落，于是她自己開始改革，尋求出路，養豬就是一個嘗試與突破。勞動結束后兩人開始了一段有趣的對話：

例1：

Charles: Can you cook?

Mary： I can scramble eggs, but that’s about it.

Charles: I can do nothing.

Mary： You have completely saved ourbacon, literally.

兩人之前是有嫌隙的，各自都有自己階層的驕傲，但是經過一個晚上的共同奮斗，兩人之間的關系有所緩和，于是開始談論一些生活趣事。其中Bacon一詞就是雙關語：既指培根，又指豬的小命。他們兩人都是貴族出身，因此沒有很多機會做農活，但是貴族小姐和少爺為了小豬喝水奮斗整夜，這就產生了極大的不協調美，也是乖訛論中的明顯對比。Mary用這一雙關語對Charles進行了充分肯定，Charles聽后忍俊不禁。雙關語是乖訛論的體現，能夠體現事物的不協調，從而產生幽默的效果。雙關語的使用，極大地強化了說話者的語氣和幽默感，能夠拉近兩人的距離，體現說話者的藝術性。

(二)無厘頭語言

無厘頭的語言沒有中心，也沒有明確的含義，顯得有點突然、突兀，缺乏邏輯，而正是突兀和毫無邏輯的沖突，能夠讓語言產生幽默的效果。對于“厘頭”的理解，說話者其實是毫無意識的，有時候是故意的。說話者看似無意的表達，能夠放松自己和他人的情緒，有時候甚至是敵意。不僅如此，無厘頭語言會產生矛盾的說話效果，即無厘頭語言和話語下的含義往往是矛盾的，這種矛盾情緒會產生不協調感，這就是乖訛理論的體現。Mary和Mathew 初次相遇時，她們并不是特別融洽，因為Mathew不想為了繼承財產去娶伯爵的女兒。但是當他慢慢接觸Mary，并且了解Mary的真摯和善良后，Mathew開始愛上了伯爵女兒。剛見面時Mary 的冷傲和Mathew的律師身份讓彼此有種距離感，當Mathew說Mary不太熱情時，Mary的回應是：

例2：

Mary: Of course, but I like a good argument.

Mathew: If you really like an argument.

Mary： Yes?

Mathew:Weshouldseemoreeachother.

在這個對話里，Mary依然是驕傲的語氣，但是Mathew巧妙地用無厘頭的語言進行了雙方語氣的減壓。因為他是律師，律師最擅長的就是“argument”,因此他建議他們經常在一起抬抬杠，一向冷臉示人的Mary停止了爭論，反而對Mathew友善起來，至少她覺得Mathew很有趣了。在這個例子當中，無厘頭的語言有乖訛的效果，初聽起來會感覺Mathew說的話很矛盾，有點出其不意。但是正因為這種扭曲的邏輯才產生了戲劇的效果，產生了幽默。

還有一次是仆人布萊恩想要捉弄另一個仆人Ethel,于是趁主人們晚飯后閑聊時故意假傳夫人的口令要Ethel上樓去，但是在唐頓莊園的規定中，仆人們是不能隨意上樓去打擾主人的。于是當Ethel貿然出現，主人們非常驚訝，甚至不理解。在英國貴族社會，這種行為是非常輕浮、逾矩的。老爺正要發作，老夫人一句話緩解了所有的尷尬，她說的是：

例3：Do we think she’s mad, ill orworkingfortheRussians？

Ethel尷尬不已的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這句話吸引，其中“為俄羅斯人工作”反差特別大，因為一個普通女仆怎么會是俄羅斯特工，但是這個女仆又是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場合。由此可見，無厘頭語言也是一種不和諧的語言，是乖訛論的具體體現。這種看似毫無邏輯的話語，能夠形成聽覺的強烈沖擊，既靈活，又生動，從而產生幽默的效果。

(三)比喻與自嘲

英語中的比喻手法所表達的語言不是平鋪直敘,而是使所表達的事物更加生動、形象、精煉,增強了語言的新鮮感、具體感和貼切感。而英語中的自嘲手法也是比較廣泛的，尤其適用于英國人。貴族可以自嘲，顯得自己謙遜與謙卑；人們失意時自嘲，自我安慰，是堅強的表現；仆人們自嘲，體現平民百姓的幽默感。在《唐頓莊園》第一季中，Mary陷入了一場意外，并產生了丑聞，在她和父親坦白時，她說自己是“Damaged goods”,在后來和Mathew的坦白中，她用了自嘲的手法。

例4：

Matthew: Did you love him? You mustn’t try to...

Mary: How could it be love? I didn’t...

Matthew: Then why would you?

Mary: It was lust, Matthew! or a need for excitement, or something in him that I… Oh. God, what difference does it make?I’mTessofthed’UrbervillestoyourAngleClare.

Matthew: You are very strong. A Storm-braver if ever I saw one. You can find some unsuspecting millionaire.

Mary:Preferablyonewhodoesn’treadEnglishpapers.

在上例中，Marry 把自己比喻成毀壞的貨物，無法銷售，面對自己心愛的人，她又把自己比喻成德伯家的苔絲，處處透出了無奈與自嘲。但是這些比喻又比較委婉，從而讓Matthew 得出她很堅強的結論。最后一句也是典型的英式幽默：她要找一個不看報紙的百萬富翁，因為她的丑聞馬上要見報了，這是一種明顯的自嘲。Mary是伯爵千金，她平時總給人以冷漠孤傲的印象，而正是這種不可一世的態度和自嘲的態度之間存在極大反差，才會產生幽默的效果，這也是乖訛論的體現：比喻和自嘲中，比喻會讓聽者產生聯想，比如“破損的貨物”“德伯家的苔絲”，把這些詞匯和貴族小姐聯系起來是比較矛盾的，也可以說是不協調的，聽著會感覺不可思議，但是越是嚴重，對比越強烈，越顯得說話者的謙遜和自責。而英式貴族的自嘲比較多見，與英國的文化有關。這種自嘲能夠給自己尷尬的境遇解圍，有時候也為他人找一個臺階下，很適合英式幽默。

(四)諷刺

《唐頓莊園》里面最擅長諷刺的就是老太太了，她的諷刺很有特點和幽默感。當Matthew的媽媽想替園丁討說法并找工作時，老太太故意顯得傲慢并表示自己沒有道歉也不打算提供工作機會。Isabel不死心，繼續做她的思想工作，于是有了相關的對話：

例5：

Isabel: So you do need extra help. Will you help him? His mother would be very grateful.

Violate: I wonder your halo doesn’t grow heavy.Itmustbelikewearingatiararound the clock.

這種諷刺暗指Isabel經常化正義之神，于是問其帶著皇冠到底累不累，在沒有明白事情經過之前就指責別人。而事實上，老太太早就向園丁道歉并安排工作了。老太太沒有進行正面的指責，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她只是用“皇冠”來諷刺一下伊莎貝拉，暗示她管的事情太多，沒有調查就發難。在諷刺之余，老太太其實給對方留了很大的面子，保證了兩人的友誼。另外一次是Lord Merton 和Isabel為了感情問題激烈爭吵的時候，她突然進入房間，為了化解尷尬，她說出了一段經典的話：

例6：

Violate： Have I interrupted alover’stryst?

Lord Merton： Thank you for injecting humor into this moment of misery.

兩位當事人都已經是花甲之年，所以violate 形容他們是“情侶幽會”有非常幽默的效果。在英式幽默中，諷刺是比較常見的方式，因為英國文化講究間接與模糊感。直接的指責和發難沒有紳士風度，失態的語言也會喪失和諧，因此很多英國貴族都擅用諷刺法表達不滿意。英式諷刺比較間接，諷刺產生的是對比與反差的效果。從乖訛論的角度看，正是不和諧的諷刺，才會產生說話者的幽默，又不會丟失說話者的風度，很符合英國文化。

三、結束語

英式幽默是一種典型的冷幽默，采用的各種手法都是從乖訛論出發，造成語言的表面不和諧，甚至是對立或者矛盾，從而產生比較幽默的語境。這種幽默比較間接，也比較得體，能夠緩和氣氛，展現對生活的熱愛，注意到對方的感受。本文以《唐頓莊園》為例，從乖訛論的視角探究了英式冷幽默的特點，分析得出，英式冷幽默最擅長采用雙關、無厘頭語言、比喻、自嘲以及諷刺等手法，從乖訛論出發，展現英國人幽默的一面。這些手法都比較間接，符合英國的傳統文化，也符合當時英國社會的特點。《唐頓莊園》很好地闡述了英式冷幽默的特點，同時也展現了乖訛理論的不和諧美和矛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