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資本視閾中湖州民風探析*

馬 婷 婷

(中共湖州市委黨校 馬列教研室， 浙江 湖州 313004)

一、社會資本概念的簡單梳理

一般認為，最早將“社會資本”概念引入社會學研究領域的是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1980年，布爾迪厄首次正式提出“社會資本”這一概念。他認為，社會資本是指：“實際的或潛在的資源集合體，那些資源對某種持久的網絡的占有密不可分。這一網絡是大家共同熟悉的，得到公認的，而且是一種體制化的關系網絡?！盵1]202由此可見，布爾迪厄認為的“社會資本”，是一種可以通過關系網絡獲得的資源。隨后，科爾曼也對“社會資本”這一概念進行界定。他認為，“社會資本”同人力、物質資本一樣，也是資本的一種形態。社會資本存在于人際關系之中，反映了組織或個人的社會關系?？茽柭饕菑墓δ芙嵌葘Α吧鐣Y本”進行了探討，“社會資本為人們實現特定目標提供便利。如果沒有社會資本，目標就不會實現或必得付出極高代價?！盵2]335相對前面兩位，普特南的“社會資本”概念可以說是較完備的。他將社會資本變成了宏觀層面的概念。他認為“社會資本”已經不是個人擁有的資源，而是團體甚至社會共同擁有的財富。一個社會的繁榮和發展，很大程度上由社會資本的存量也就是其豐富性決定的。如果一個團體其成員之間互相信賴，擁有密切的關系網絡，并且形成了一定的非正式規范，那么這個團體就會擁有比較豐富的社會資本存量，能夠比缺乏這些資本的團體取得更大的成就。接下來的弗朗西斯·福山的觀點則可以看作是對“社會資本”進一步闡發和解讀。他將“社會資本”等同于信任。他認為，社會或團體成員之間信任的普遍程度是一種社會資本，它能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社會的繁榮狀況。

國內關于社會資本的探討也較為豐富，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是卜長莉教授的觀點。她認為，社會資本是建立在社會關系之上的，將一定的文化作為行為規范和準則，通過群體之間的交往與互動獲得共同收益的一種社會關系網絡[3]56-58。其他也有如李惠斌和楊雪冬的說法。他們認為，社會資本是一個群體內的成員之間在相互交往的過程中形成的一系列認同關系，以及在長期的認同關系背后蘊含的相同或相似的歷史傳統、價值觀念、信仰和行為范式[4]36。筆者比較贊同李惠斌和楊雪冬的說法。

綜上可知，社會資本是長期積累形成的，具有穩定性和增值性，是建立在信任基礎上的互利互惠性，可以通過社會互動和社會網絡進行自我強化，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交易成本、提高效率。同時，“社會資本不會因為使用但會因為不使用而枯竭”[5]74。

二、社會資本與民風的內在聯系

(一)民風是社會資本的來源，為社會資本的增值提供必要保障

1.民風為社會資本的形成提供依據 民風是指生活在特定社會文化區域內的人們，擁有共同的或接近的生活習慣、生產方式、思維情感與價值信仰。民風有以下三個特點：(1)封閉性。封閉性是民風形成的必要條件，亦即只有在同一社會文化區域，相同的時空范圍內，才能形成某種特定的民風。(2)穩定性。作為非正式規范的民風是在一個長期交往的過程中積淀形成的，因此民風在較長的時間內是相對穩定的。(3)同質性。處于同一民風區域內的社會成員，由于相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彼此間更易于溝通，其信任度相對較高，關系也更加緊密，具有很強的同質性。這種封閉性、穩定性和同質性是特定區域內所有成員的共性。這種共性體現著特定群體的和睦、團結和一致程度。當每個成員都表現出相似或相同的共性時，這個群體的社會資本已經在逐漸累積。民風可以為特定群體提供資源整合能力、維持平衡能力和極強的秩序感。民風的這種狀態是社會資本產生的基礎和必要條件。

2.民風為社會資本的增值提供必要保障 在民風形成過程中，群體成員之間通過交往和互動形成了大量的社會資本構成要素并不斷地累積著。這些要素包括社會聯系、社會網絡、社會信任、群體認同、群體文化等等。這些要素可以不斷增加和增值社會資本存量。特定社會文化區域內的人們，通過長期的交往、合作，形成互惠互利、穩定信任的認同關系，使得社會資本不斷強化和豐富。另外，民風作為團體的共同規范具有一定的約束性，在相對封閉的區域也可稱之為“熟人社會”。這種規范的約束性會使違反規范的成本很高。由于民風內生于團體成員，其遵循是自然的，無需借助外力。

(二)在一定條件下，民風能轉化為社會資本

在特定區域內，擁有共同或相近風俗習慣的人們大多是以“熟人社會”或“人情社會”的方式產生關聯。這種“熟人”或“人情”可以被看作社會資源。這種社會資源包括群體內成員的財力、體力、文化和社會關系等物質資源、人力資源和其他資源。這種社會資源如果要轉化為社會資本的前提是個體為了獲得某種收益，“熟人”或“人情”的維持可以增值[6]42-45。

特定區域內的民風有很大一部分是靠親情維持的。但這種由血緣產生的人際關系網絡有時不一定以獲益為目的。這種不以獲益為目的的人際交往和無償交換是無法轉化為社會資本的。只有當“熟人社會”圈子內部的社會資源被某個個體以獲取利益為目的使用時，才能轉化成社會資本。隨著我國市場經濟體制機制的不斷發展和完善，這種以血緣關系為基礎構建起的人際關系網絡正在受到沖擊，個體成員的熟人圈子正在不斷拓展和開放。由此產生的大量社會資源被有償使用和交換，這就使得民風與社會資本的聯系越來越緊密。

(三)社會資本是民風的價值載體，對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具有重要影響

作為非正式規范，民風和社會資本都具有不確定性和無形性，但總體來說，民風的價值還是體現在社會資本的增值和存量上。一些團結合作、互相信任、凝聚力強的民風能夠在特定區域內形成關系密切、信任水平高、互惠性強的社會資本，促進區域內成員的溝通、交流與合作，從而進一步增加社會資本存量。這能為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帶來強大的資源整合能力、協調配置能力和凝聚維系能力，從而形成一個公平、和平、穩定的發展環境，促進區域內個體的良性競爭和合作共贏。反之，一些落后的、封閉的、狹隘的民風則會導致社會資本缺乏信任、資源索取不當，對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產生消極影響。

三、湖州民風特點及其在社會資本視閾中的表現

作為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民風是一定區域內傳統文化、風俗習慣、生活方式、價值理念等各方面的總和。湖州地處長三角腹地，素有“絲綢之府、魚米之鄉”的美稱。在4 700多年的發展歷史中，湖州融合吳越兩種文化，形成了具有江南水鄉共性又獨具特色的文化形態?？傮w來說，湖州的文化是伴隨著吳越文化的傳播、交流和融合逐步形成的，是一種以農業經濟為基礎、絲綢業為支柱、水文化為底蘊、湖筆文化為核心的“天堂中央”文化[7]2。湖州民風也因此具有農業文化共有的知足閑散、穩定實用、樂觀平和，絲綢文化蘊含的儒雅精致、溫和恬靜，以及水文化特有的陰柔淡泊、靈活謙讓等特色。

從社會資本視閾考察湖州民風，可以從社會資本的組成入手。雖然社會資本的構成要素因其定義和層次的多樣，有很多不同的側重點，但其核心要素還是信任、規范和關系網絡。因此，社會資本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建立在信任基礎上，遵循一定規范搭建起來的社會網絡及其所創造的社會資源。

(一)信任水平高、信任半徑窄

湖州位于杭嘉湖平原，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人民富庶，宋朝時期就有“蘇湖熟、天下足”的說法，明代又有“湖州甲天下”之說。良好的自然地理條件為湖州的農業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依傍太湖的湖州，天然帶有典型水文化的“內向型”特征。相比其他，湖州人更關注內心的充實，其性格趨于平淡恬靜。由于歷史的原因，湖州形成了這樣一種人文積淀：一直以來出去的人少，相對比較安寧，守著一方樂土。優美的環境、富足的生活、樂觀平和的心態，使得大部分湖州人安土重遷、戀鄉戀家，不過分追求財富?！皡桥d民足魚稻菱蒲之利，寡求而不爭?！薄稓w安唐志》中也記載：“富人不出境，仕人多廉能”“故治業易滋，養生送終，得以盡心而無憾?！?/p>

內斂含蓄、知足恬淡、安土重遷、小富即安的民風使得湖州的社會資本呈現出信任水平高的特點。由于湖州人長期穩定地居住在同一區域，人口流動少，群體成員相對穩定，人情網絡規模也比較小，因此產生了一種類似“實名制”的“熟人社會”?！笆烊松鐣本哂袣w屬感強、認同度高等特點。同時，這種穩定且趨于同質化的民風也使得社會資本的信任半徑較窄，封閉性較強。根據中國南北的差異，中國的鄉村社會可以分成南方的團結型村莊、北方的分裂型村莊以及中部的分散型村莊三種類型[8]43-45。對于南方來說，大部分鄉村地緣依附于血緣，有強烈的宗族力量，有很強的血緣和宗族認同，呈現出封閉性強的特點。其相應的信任半徑也比較窄，大多僅限于有血緣關系或是有人情往來的“自己人”之間。相比上海人，湖州人雖然更包容大度，對外來人員大多能寬容接納，但也存在選擇性吸收的問題，甚至試圖同化其他文化并按照自己的價值觀進行改造，以提高信任程度[9]207-211。

(二)關系網密切、互惠性強

受“經世致用”思想影響，湖州文化呈現出明體達用、求真務實的特色。與其他地區不同，湖州文化比較內斂含蓄，湖州人講實用又不事張揚，多是“見好就收”“小富即安”。濃厚的戀鄉情結使湖州人在擁有了一定資產后多選擇歸鄉置業。湖州人的產業也多以家族型、地域性集聚為主。例如，90年代南太湖沿岸興起的大量鄉鎮企業和家庭小作坊----南潯木地板、練市電磁線、善璉毛筆、織里童裝、菱湖絲織、李家巷耐火材料等等，這些產業生產規模都比較小、產業集聚程度高，只在較小的地域或血緣范圍內密切交流合作。

這種存在著共同利益或現實功能的關系網絡使得網絡內部交流密切，個體間的互惠性較強。這些關系網絡既有以宗族、派系等集聚的非正式組織表現形式，也有自治組織、經濟合作社、專業協會等正式組織的表現形式[10]18-22。從發展歷程來看，這些關系網絡具有精英帶頭、鄰里互惠的特點。個體商戶通過交流密切的關系網絡獲取資源、表達訴求，從而實現了信息共享、生產互助，增強了彼此間的信任和合作。其他的集聚型產業大多也有類似的特點。

這種“抱團”型的生活及產業發展模式，使得湖州的社會資本關系網絡呈現出內部聯系緊密、互惠性強的特點。城市發展速度加快、現代化程度提高后，這種密切的關系網絡開始分化，出現“碎片化”的網絡層級。這主要表現為：農村聯系密切，城市則由依賴“親緣、血緣與地緣關系”向依賴“社會階層”轉變，互惠性也逐步過渡為“名利性”[11]49-53。

(三)規范性強、參與意愿高

湖州風景優美，自然環境優越，并且崇文重教。歷史上，湖州文人名士眾多，如著名書畫大家趙孟頫就是湖州人，此外吳鈞、沈約、錢起、孟郊、凌蒙初、俞平伯、錢玄同、吳昌碩、徐遲等著名的文學藝術大家也是湖州人[7]5。除此之外，還有眾多文人學者因仰慕湖州山水風光而客居湖州，如王羲之、謝安、顏真卿、陸羽、張志和、蘇軾等?！秴桥d統記》載“湖俗好儒術”。唐代至清未，湖州舉進士第的有1 507人(含武進士62人)，其中狀元16人。由此可見，湖州自古文化底蘊深厚，有儒雅尚文的民風。

另外，由于受到吳越文化尤其是吳文化的影響，湖州對于中原禮制十分看重，重視周禮政治，講究禮儀形式。明萬歷《湖州府志》記載：“君子尚禮，庸庶淳龐。風俗澄清，退化隆洽?！碑斀窈莸母鞣N傳統禮俗就能明顯呈現出湖州人的儀式感。例如七月半“燒地藏香”、中秋含山“軋蠶花”、逢年過節“端湯”“打茶會”等等[12]85-88，甚至普通的稻作、祭祖、求學、喪葬等活動，在湖州也有明確的禮儀規范。

湖州民風的崇文尚禮、溫和儒雅呈現在社會資本視閾中，則表現出規范性強、參與意愿高的特點。民風屬于非正式的文化規范(規范分為正式規范和非正式規范。前者是指具體的制度、法律等強制性規定，后者則主要指道德、風俗習慣、村規民約等在潛移默化中形成的文化規范)[13]。由于湖州崇文尚禮，湖州的文化規范不但數量多，而且種類豐富。除了上文提到的禮俗傳統，還有在美麗鄉村建設中涌現出的各具特色的村規民約、文明公約、家風家訓等。這些非正式的文化規范雖不具有強制性，但在很大程度上約束了成員的行為，提高了成員的道德素養和文明素質，有利于構建和諧、健康的社會文化，提高成員間的凝聚力和信任度，降低交易成本、提高合作效率，從而在社會治理、鄉村文明的建設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另外，這些文化規范的制定與推行，也體現出成員參與意愿高的特點。成員們通過對禮俗儀式、村規民約的自覺遵守與積極踐行，主動參與到社會治理中，在約束自己的同時監督其他成員，提高對集體事務的關心程度，形成一種“自下而上”的社會治理模式，使得各類文化規范能夠更好地傳承和延續。

湖州民風在社會資本視閾中呈現出信任水平高、信任半徑窄，關系網密切、互惠性強以及規范性強、參與意愿高的特點。針對上述特點，我們能利用社會資本理論優化民風、促進經濟社會發展。(1)針對信任水平高、信任半徑窄的特點，可以進一步延伸信任半徑，借鑒開拓進取、包容大氣的精神氣質，打破封閉、狹隘的保守心理，避免固步自封、安于現狀。(2)針對關系網密切、互惠性強的特點，可以拓寬社會關系網絡，打破家族、地域界限，創新生產經營模式，進一步提高信息、資源的共享程度。(3)針對規范性強、參與意愿高的特點，可以進一步強化村規民約、禮俗儀式的約束和教化作用，拓寬成員參與社會治理的渠道，充分調動成員參與治理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努力打造基層社會治理的湖州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