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先唐災害詩歌史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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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災害一直是文學表現的重要題材。文學即為人學,“文學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作用:包括治病和救災在內的文化整合與治療功能”[1]。在詩歌創作中,作者往往通過展現災害場景,抒寫災害感受,總結災害教訓,并對戰勝與消除災害寄予美好想象,從而將災害所造成的心靈傷痛逐漸撫平,最終實現對災害的心靈超越。同時,災害作品通過解讀與傳播,又可以對讀者尤其是災害的親歷者進行心理治療,并為人們戰勝災害提供歷史與現實的鏡像,為人類的生存與發展總結經驗與教訓。可以說,一部人類發展史,既是一部災害斗爭史,也是一部災害文學創作史。由于目前學界對災害文學概念尚未明確界定,故本文將直接或間接涉及災害內容的作品,均視為災害文學作品。
災害文學創作源頭一直可追溯到先秦時期。先秦時期自然災害頻發,其災害文學書寫也很豐富,《尚書》《山海經》《詩經》等都對自然災害這一題材給予了很好的表現,從不同角度反映了當時的災害場面,以及古人面對災害時的情感態度。其中《山海經》作為早期災害文學作品,以神話形式反映了遠古時期的水災、旱災、瘟疫、火災、風災等多種自然災害,尤其關于干旱與洪水的神話傳說對后世文學創作影響巨大,特別是有關大禹治水的傳說流傳甚廣:“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湮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鯀復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2]反映了早期洪水災害發生時,先民抗災救災的情況。而詩歌作為最早成熟的文體形式,與自然災害關系密切,是古代災害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影響深遠。
尼采說,“生命通過藝術而自救”(《悲劇的誕生》),普列漢諾夫則認為“藝術往往是在宗教強烈影響下發展起來的”[3],詩歌藝術亦如此。先秦詩、樂、舞“三位一體”現象反映了古代詩歌的產生與原始宗教祭祀之間存在密切關聯。《呂氏春秋·古樂》中所記載的葛天氏部落“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闕”[4],可謂古代詩歌與宗教祭祀關系的生動例證。而宗教祭祀與自然災害密切相關。
受科學認知的局限,古人普遍認為自然災害的發生是上“天”降下的禍患。古人心中的“天”是一個極為神秘而又無處不在、法力無邊、能主宰萬物的神靈。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5]《禮記》云:“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6]人們每遇疑難就祈求于天,通過歌舞祭祀以溝通天人,使神人以和,達到祈福禳災的目的,無論豐歉概不例外。在這種祭祀活動中,“樂舞的最終目的在于‘神人以和’,亦即溝通天人之際,讓個體小生命得以回歸于宇宙生命的大本大原,個人也就有了精神上的依托”[7],祈福禳災是祭祀的主要內容和目的。故詩歌自誕生之日起便與自然災害緊密相連,早期的災害詩作亦有濃郁的宗教色彩。如《山海經·大荒北經》中的《逐魃辭》“神北行”[2],可謂最早的祛旱歌謠。《禮記》中所載《蠟辭》“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8],則是一首遠古先民消災祈福的巫咒歌謠,反映了遠古時期的地質災害、洪水災害、動物災害、植物災害等眾多自然災害[9]。在《詩經》中的一些災害主題詩歌中也往往表現出濃郁的宗教氣息,反映了先民臨災時祈神弭災的情景,如《詩經·大雅·云漢》:
倬彼云漢,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薦臻。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圭壁既卒,寧莫我聽?
旱既大甚,蘊隆蟲蟲。不殄禋祀,自郊徂宮。上下奠瘞,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臨。耗斁下土,寧丁我躬?……[10]
詩共八章,相傳為周宣王所作,表現了西周末年一次嚴重旱災。詩中描寫了酷暑炎炎,草木枯竭,以致饑荒的災害慘象,雖經多次祭祀禳災,卻未能緩解災情。詩中祭祀禱告情形的描寫,使詩歌呈現出濃郁的宗教色彩。清代皮錫瑞稱“《云漢》,宣王遭亂仰天也”(《經學通論·詩經》),認為此詩乃周宣王災后對上天的禱告之詞。而且事實上,“《云漢》一詩用作雩祭樂章,到了南北朝還見于記載”[11]。因此《大雅·云漢》與《逐魃辭》《蠟辭》等原始祭祀歌辭一樣,均體現了災害與祭祀及詩歌之間的緊密關系,也反映了先秦災害詩歌的深遠影響。
《詩經》中還有一些描寫祭神祈雨的詩歌,如《小雅·甫田》:“琴瑟擊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榖我士女”[10],表現祭祀田祖農神以祈甘雨,以使農業豐收的情景。其中既有“琴瑟擊鼓”的儀式,又有“以介我稷黍,以榖我士女”之類的祀禱之辭。此類祭祀求雨詩歌當為后世祈雨詩濫觴。同時,除了祈神弭災,古人對災害也具有一定科學精神,《詩經》中不乏古人抗災救災智慧的表現,如《小雅·大田》中所載利用昆蟲趨光畏火的習性消滅螟蝗害蟲,以保農業豐收的做法等[10]。
有的災害詩歌則反映了人們面對黑暗現實與無情災害時的悲憤與無助,只得將滿腔憂慮與怨憤哀告于無所不能、無處不在而操縱萬物的上天,借指責上天的無德,對統治者的剝削苛政進行強烈控訴。鄧云特《中國救荒史》認為,《小雅·雨無正》“浩浩昊天,不駿其德。降喪饑饉,斬伐四國。旻天疾威,弗慮弗圖”之語所反映的是“厲王二十一年至二十六年(西元前八五八—八五三)連續六年之大旱”[12],詩歌描述了這次災害所造成的極大損害,并責怪上天不辨是非,讓有罪者免遭責罰,使無辜者慘遭災殃,表面上譴責上蒼,實際上借以表達對統治者的強烈不滿。
《楚辭》中的災害書寫同樣具有濃郁的宗教色彩,與《詩經》不同的是,《楚辭》除了更多吸收遠古災害神話及巫術祛災的思維方式,還涉及災害因素中人神天地關系等更深層的思考,這主要表現在《九歌》《天問》《招魂》等作品中。其中《九歌》是屈原根據民間祭祀樂歌加工創作的,帶有明顯的“巫風”色彩,在虛實之間描述人神交接的情景,有寫景與抒情,更有人物語言與場景的虛設,所寫場面及諸神多與水旱有關。故有學者認為,如果云中君、湘君、湘夫人、東君、河伯、山鬼皆為山川司風雨之神,那么《九歌》便是求雨于風雨之神的祭歌[13]。
作為中國古代詩歌的兩大源頭,《詩經》與《楚辭》中的災害書寫為后世災害詩歌創作樹立了藝術范本。《詩經》中的許多作品將歷史時期的災害景象寫得生動而真實,比如《小雅·十月之交》表現了周幽王二年(前780)陜西岐山大地震的慘烈情景: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日月告兇,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10]
詩中描述了周幽王六年(公元前776年)發生的日食,以及周幽王二年(公元前780年)的地震災害。詩歌前半部分詳細描述了周幽王時期頻頻發生的日食、月食、雷電、洪水、地震等災異現象,尤其對地震所造成的嚴重災難進行了形象描寫:地震發生時,電閃雷鳴,江河沸騰,山崩地裂,高岸成谷,深谷成峰,場面極其慘烈。作者將地震發生的過程進行了生動逼真的描述,構成一幅難得的古代地震災變圖。這首詩歌既寫出了詩人對災害發生的深深憂懼及其天命觀念與天災思想,又表現出深切的人文關懷與寫實精神。
總體來看,《詩經》中既有對災害場景的直接描寫,災害又往往作為抒發人物情感的背景或媒介出現,將自然災害的描寫與現實生活的反映相結合,在災害書寫中體現出濃厚的人文關懷。有的將比興手法的運用與災害書寫相結合,巧妙地進行抒情達意,如《周南·螽斯》一詩中,蝗災成為生動的比興,其以“螽斯”(蝗蟲)之多,喻子孫之眾多[14];《魏風·碩鼠》一詩則以鼠災為喻,表達出對統治者貪婪成性的強烈不滿等。而屈原《九歌》等《楚辭》中的涉災書寫,則實現了原始災異符號向藝術化災害書寫的重大轉變[15]。
先秦災害詩歌創作在藝術上已基本成熟,對后世災害詩歌創作影響深遠,特別是其中所體現出的對人的關懷,“對現實的關注和對人類心靈世界的展示,成為后世災難文學的原型,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永恒的價值和意義”[16]。此后漢樂府災害民歌中的“感于哀樂,緣事而發”的寫實精神,以及魏晉南北朝文人災害詩中強烈的生命意識與人文情懷,都與此相沿革。《古步出夏門行》“白骨不覆,疫病流行”[17]、《古艷歌》“馬啖栢葉,人啖栢脂。不可常飽,聊可遏饑”[17]等樂府古辭中對于饑疫災荒、民不聊生社會現實的深切關注;《鄭白渠歌》《洛陽人為祝良歌》等災害民歌對于現實的嚴重關切等,都與先秦災害詩歌現實主義精神的垂范有關。
兩漢文學中的災害書寫較先秦時期內容更為豐富,形式更為多樣,不僅在《史記》中的《天官書》《河渠書》以及《漢書》中的《五行志》《天文志》《溝洫志》等史書中有大量的災害記錄,在詩賦、民謠、奏議等其他作品中也有豐富的災害文學表現,其中有對災害情景的描述,有對災害感想的抒寫,還有對風調雨順、民生安樂愿景的禱祝等。
作為漢代文學之盛的漢賦以鋪排見長,尤其擅于災害場景的展示和災情的渲染,如賈誼的《旱云賦》借“昊天之大旱”來抒發其心中的愁怨情緒。賦中對干旱燥熱的災害景象進行了生動描寫:“隆盛暑而無聊兮,煎砂石而爛渭。湯風至而含熱兮,群生悶滿而愁憒。畎畝枯槁而失澤兮,壤石相聚而為害。”[18]書寫了旱災中暑氣碎石、熱風如湯、田地枯竭、生民愁苦的災害情景。
相比漢賦而言,漢代所流傳下來的文人災害詩數量并不是很多,其中值得重視的有直接表現雨水之災的古詩《風雨詩》[17]。而漢樂府的寫實精神在災害民歌童謠中得到充分體現。如《鄭白渠歌》:“田於何所?池陽谷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后。舉臿如云,決渠為雨。水流竃下,魚跳入釜。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衣食京師,億萬之口。”[17]這首歌頌治水功績的民謠表現了人們興修水利、鑿成鄭白渠、戰勝災害從而安居樂業的情形。也有一些民間歌謠對腐敗官吏進行辛辣諷刺,而對為民謀利、積極抗災的良吏給予熱情贊頌,如《洛陽人為祝良歌》:“天久不雨,烝民失所。天王自出,祝令特苦。精符感應,滂沱而下。”[17]此歌謠因洛陽令祝良為民禳災而作,因歲時亢旱,天子祈雨不得,祝良乃暴身階庭禱雨而天降甘霖,于是時人為之而歌。
東漢末期天災人禍不斷,民不聊生,有些童謠則生動地描述了當時的災害場景,如《漢末江淮間童謠》《漢末洛中童謠》等反映了當時戰亂與災害所帶來的饑荒與死亡,也寫出了民生凋敝、物價上漲、“粟貴于金”[17]的社會經濟狀況,并在“雖有千黃金,無如我斗粟”[17]的譏諷中,表達了對豪門貴族的不滿情緒,反映了貧富不均所帶來的社會矛盾。
與先秦災害詩歌比較而言,漢代災害詩歌在創作內容上,與社會政治關聯更密切,其中兩首帝王災害詩即漢武帝的《瓠子歌二首》尤其值得關注。詩云:
瓠子決兮將奈何,浩浩洋洋兮慮殫為河。
殫為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
吾山平兮鉅野溢,魚弗郁兮栢冬日。
正道馳兮離常流,蛟龍騁兮放遠游。
歸舊川兮神哉沛,不封禪兮安知外。
皇謂河公兮何不仁,泛濫不止兮愁吾人。
嚙桑浮兮淮泗滿,久不反兮水維緩。(其一)
河湯湯兮激潺湲,北渡回兮訊流難。
搴長筊兮湛美玉,河公許兮薪不屬。
薪不屬兮衛人罪,燒蕭條兮噫乎何以御水。
隤林竹兮揵石菑,宣防塞兮萬福來。(其二)[17]
此詩反映了漢武帝時期的黃河水災。漢初水旱災害頻繁,黃河多次決口成患。漢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四月,黃河在瓠子地方決堤,漢武帝親自臨場指揮塞河,然薪柴不足,久而無功,于是漢武帝以歌痛悼,并表禱祝之愿。詩中災情與史相合①。第一首描述了河決瓠子,梁楚一帶河水泛濫的情境,并抒寫了塞河治水的急切心情;第二首則進一步表達了成功救災的美好愿望。因統治者的重視,這次塞河水利工程成功后,梁楚之地再無水恙,漢武帝二詩也成為這次水災的歷史見證。
可以說,漢武帝的水災書寫中,成功塑造了一位勤政憂民、重視農業水利建設、積極抗災救災的明君形象。這種帝王災害書寫顯然有助于明君形象的樹立,而災害書寫也往往成為政治批判的重要內容。
董仲舒《春秋繁露》云:“災者,天之遣也;異者,天之威也……凡災異之本,盡生于國家之失。”[19]自漢儒將災異天譴說與倫理綱常之論結合起來,后世文人便往往以此諷諫君主,議論朝政,尤其是讖緯神學使“災異天譴”說進一步深化,既使災害成為臣子諷諫君主的理由,又使災害解釋變成統治者鞏固皇權的輿論手段。封建帝王成為當之無愧的上天之子,行使上天授予的皇權,若政道有失,則上天降災異以示警,“譴告人君,覺悟其行,欲令悔過修德,深思慮也”[20]。這種災害思想與文化對后世災害文學創作影響很大,人們思想中自然災害與社會政治的密切關系,也使人們面對災害時的現實思考更為深刻。
漢末魏晉南北朝時期戰亂頻仍,自然災害頻發,許多文人以深切的人文情懷對亂世災害給予了極大關注,在這段災害歷史的文學書寫中往往體現出強烈的生命意識。魏晉玄學的影響,以及戰亂和災害所引起的憂懼之情,人生無常的生命之感,使得災害詩歌創作中的抒情氣氛更加濃郁;作者的眼光更加關注災害中的人,更加注重表現人在面對災害時的心靈狀態,而不僅僅著力于對災害場景的生動描述。這個時期涉及災害書寫的作品數量較前代進一步增多,是災害文學的重要發展時期。
漢末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疫病的高發期,嚴重的瘟疫造成了大量生命凋零。史載,“(漢)獻帝建安二十二年(217),大疫”[21],對此曹植《說疫氣》亦云:“建安二十二年(217),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22]災情令人觸目驚心,建安七子中多人先后去世②, 昔日“傲雅觴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灑筆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談笑”[23]的文學盛景不復存在,酬贈之作幾于音沉響絕,“而悼亡之作應運而生”[24]。這次疫災也使詩人對人生無常的感受更為深切,在災害詩創作中往往融注了作者深刻的現實關懷、強烈的生命意識以及濃郁的抒情特質。
天災往往伴隨著人禍,瘟疫發生的原因除了自然因素外,顯然與這一時期戰亂頻仍、徭役繁重等有關,建安詩人對此也給予了反映,如曹操的《蒿里行》[17]、王粲的《七哀詩》[17]等。西晉潘岳《關中詩》所云“師旅既加,饑饉是因。疫癘淫行,荊棘成榛”[17],則闡述了戰爭、疾疫所造成的社會災難,道出了戰爭與瘟疫等災害之間的關聯。
總體來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災害詩創作成就較前代更為突出。傅玄、潘尼、鮑照、江淹等人的《苦雨詩》,傅玄、庾信等人的《苦熱詩》,曹植、鮑照、庾信等人的《喜雨詩》等均為代表性作品。這個時期也出現了災害文學創作的代表作家。
曹植在災害文學創作方面也可稱“建安之杰”,除了《說疫氣》等災害散文外,還有災害詩作。魏明帝太和二年(228),因大旱而饑歉,曹植作《喜雨詩》抒天降甘霖后的欣喜之情;在《時雨謳》中則表現了祈禳致祥、天降時雨、野草潤生的欣慰之意。除了書寫旱災,其《怨歌行》“震雷風且寒,拔樹偃秋稼”等句[17],還描寫了震雷刮風、大風拔樹而損害“秋稼”的風災場景。
在晉代詩人中,傅玄可謂災害詩創作的代表,除《苦雨詩》外,還寫有《苦熱詩》《炎旱詩》《季冬詩》等多首災害詩,反映了水旱風雪霜凍等多種自然災害。在這些詩歌中,既有災情的記錄和災害場景的展示,又有災害感受的抒寫。如《炎旱詩》:
炎旱歷三時,天運失其道。河中飛塵起,野田無生草。一飡重丘山,哀之以終老。君無半粒儲,形影不相保。[17]
詩人生動真實地描寫了夏旱炎熱、人們揮汗如雨、河中揚塵、田地干涸的“炎旱”景象,同時也表現出對炎旱引起的饑荒及災民性命難保的憂慮。
作為南北朝集大成的詩人,庾信的災害詩創作也表現出較高的藝術水準。如其《和樂儀同苦熱詩》[17]雖為和詩,卻將酷熱難當的災害情境寫得生動而雅致,含蓄表現出酷熱中的人物生活與心情。而其《和李司録喜雨詩》[17]則以精巧豐富的典故表現了亢旱雨降后的喜悅之情。
值得注意的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出現了“苦雨詩”“喜雨詩”等同題之作,說明災害詩歌創作從內容到形式的逐漸成熟與定型,對后世災害詩歌創作影響深遠。其中“苦雨詩”即是自先秦以來逐漸形成的一個災害文學經典主題。早在《詩經》中就有涉及雨水之災的文學書寫,如《召南·江有汜》《小雅·正月》等。而后漢代有古詩《風雨詩》,魏晉南北朝時期則先后有阮瑀、傅玄、張協、鮑照、江淹等多位詩人寫作“苦雨”詩,唐代以后創作“苦雨詩”的詩人則更多。
另外,為數眾多的《喜雨詩》創作,也從側面反映出炎旱災害對時人生活及創作所產生的影響。除曹植、庾信外,還有鮑照、魏收、謝惠連、謝莊等多位詩人寫有“喜雨詩”。至此,對于旱災,魏晉南北朝時期已形成一個完整的文學書寫系統,即“苦熱”——“炎旱”——“祈雨”——“喜雨”等,表現了旱災發生的全部過程。
在書寫體裁方面,除詩歌外,還有災害辭賦,如曹丕、曹植、應瑒等人的《愁霖賦》與《喜霖賦》;曹植、王粲、劉楨、陳琳等人所作的《大暑賦》等。他們往往利用辭賦善于鋪陳的文體特征,對自然災害場景給予充分展示,表現出對自然災害的現實關注,以及對百姓苦難的悲憫情懷。
總體而言,魏晉南北朝時期災害文學創作具有濃郁的抒情特征。災害與戰亂使得生命危在旦夕,政治的黑暗也使文人的生存空間受到嚴重擠壓,自然災害便成為其情感宣泄的重要媒介。因災害場景往往容易觸發詩人抑郁不得志的心情,所以借自然災害進行抒情言志成為災害文學創作的重要特征。在藝術形式方面,魏晉南北朝災害詩較之先秦詩歌更加典麗工致,表現手法也更為多樣。先唐災害詩歌創作就這樣逐漸走向成熟甚至興盛。
要之,自然災害的發生不絕于史,災害書寫便不絕于文學,災害文學創作可謂源遠而流長。
綜上,自“女媧補天”“鯀禹治水”“后羿射日”等遠古災害神話,以及《詩經》《楚辭》中的災害書寫以來,自然災害一直是文學創作的重要母題。迄今為止,人類仍然無法避免自然災害的發生,文學對災害的表現也從未缺席,依然發揮著文學的人文精神特質,已然成就一座蔚為大觀的人文寶庫。可以說,一部人類災害抗爭史亦為一部災害文學創作史。
自先秦至魏晉南北朝時期,隨著文學的發展,文學觀念的轉變,以及詩歌藝術技巧的不斷成熟,災害詩歌也在不斷發展,其情感內涵與表現形式在不斷豐富,不僅為后世災害詩歌創作提供了原型與范本,而且積累了大量藝術經驗,為后世災害詩歌創作做好了思想與藝術方面的雙重準備。在唐代,自然災害與山水邊塞等其他題材一樣,共同鑄就了有唐一代文學豐碑,災害詩歌也成為唐詩的重要組成部分[25]。而唐代以后的災害詩創作則內容更豐富,形式更多樣,數量也更大。
中國古代每一個歷史時期的文學創作中都不乏災害文學的影子。據統計,有宋一代災害頻發,涉及災害書寫的詩作即有六千余首[26];清代多災多難,僅浙江海寧地區一次勸賑詩就達1 356首,作者323人[27]。金代劉迎的《河防行》,元代薩都剌的《早發黃河即事》,明代于謙的《荒村》等,近現代以來的文學發展史,亦伴隨著災害文學史的足跡。民國時期災害頻仍,時人對此也給予了深刻反映[28]。2003年的“非典”、2008年的南方雪災與汶川地震等一系列大災難,當代文學也未缺席,“從歷史、現實、寓言等維度進行了大量豐富的書寫,生動地記錄了中華民族與非典、雪災、地震等災害頑強抗爭的不屈畫面”[29],形成了一股災害詩歌創作熱潮。
由上可見,自然災害作為文學創作的重要內容,自先秦以來便作為一個文學母題延續至今,而早已成就一部脈絡清晰、成果豐厚而形式多樣的災害文學發展史,值得學界深入研討,甚至進行一部文學專門史的建構。雖然我們的古人早已具有災害文學創作與整理的自覺意識,“然而進入現代學術時代以后,學界有意無意存在一大學術盲點”[30],這個學術盲點就是關于災害文學及文學史的研究。
傳統史學和文學研究往往更關注人禍而不重視天災,因而會忽視自然災害對人類歷史發展的影響和作用,以及與文學創作及文學發展之間的關系。是故,迄今為止古代災害文學研究尚處于學術預熱階段,更無專門的災害文學史著問世,已有的文學史視閾亦將災害文學排除在外,即使在階級性、人民性等宏觀話語指導下的文學史書寫,也“并沒有深刻、全面、真實地觀照到災害文學書寫”[31]。在當代文學史的編撰中,對文學與災害的關系問題,也尚未引起重視,比如顧彬的《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便依舊未能論及文學與災害問題[32]。而要建構災害文學史或者具有災害視閾的文學史,不僅需要做好思想認識方面的準備,有幾個關鍵問題也亟待解決。
其一,災害文學視閾的介入和災害文學理論體系的建立。事實上,目前古代災害文學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在整個古代文學研究中處于薄弱環節。學界過去將災害學視為自然科學范疇,而往往忽視其人文社會科學屬性,故對自然災害對于文學創作的影響明顯關注不夠。除了張堂會《民國時期自然災害與現代文學書寫》及李朝軍《宋代災害文學研究》二著作外,已有古代災害文學研究成果主要以零星論文形式出現,成果相當單薄,系統性研究成果尚顯不足,在過去的文學史撰寫中,災害文學視閾基本缺失。同時,在災害研究中也存在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之間的失衡現象,類似于文學災害學或災害文藝學的提法還未有所聞[32]。因此,要建構災害文學史,災害文學視閾的介入以及災害文學相關理論的架構可謂第一要務。
其二,“災害文學”概念內涵與外延的界定,以及災害文學史研究對象的明確。雖然災害書寫在中國文學史上源遠流長,災害文學有著悠久的發展歷史,但“災害文學”說法出現較晚。21世紀初,金磊等先后發文“呼喚‘災害文學’”,指出“災害文學”是“新世紀文學的出路”與“新世紀中國文學發展的希望”[33],然迄今為止,災害文學雖逐漸引起學者關注,學界卻尚未形成完全一致的內涵上的定義和外延上的界限,特別是作為一專門文學史研究而言,更是尚未被學界提及。
災害文學研究范疇和對象的界定不僅是古代災害文學研究取得獨立學術地位的一個重要因素,也是災害文學史建構的一個先決條件。而在已有災害文學研究成果中,有關于“災害”文學研究的,有關于“災難”文學研究的,還有“災荒”文學研究,甚至“災異”文學研究等,很顯然,學界目前對“災害文學”的內涵與外延尚界定不明,而災害文學的研究范圍也存在著不確定性[34]。
文學作為人學,其核心意義在于其人文特質,故丹麥文學史家勃蘭兌斯指出:“文學史,就其最深刻的意義來說,是一種心理學,研究人類的靈魂,是靈魂的歷史。”[35]所謂災害文學,也應有其作為人學特質的意義所指,其中災害意識與情感特質是使得災害文學具備人文特性的重要因素。因此,我們不妨以是否涉及災害表現作為界定災害文學的基本標準,這不僅僅是對災害的簡單記錄,而且具有災害意識與情感特質(如憂患意識、悲憫情懷等),由此也可發現,災害文學在整個文學史中占據著非常重要的分量。
同時,要明確災害文學(史)的研究范圍,還需將災害文學與生態文學及苦難文學(有的災難文學實際可歸類為苦難文學)相區別。生態文學概念的確立在學界已然成熟,生態文學也會涉及災害,但較之災害文學,其更側重于關注人類活動及行為對自然環境的影響,從而揭示生態危機或災害爆發的人為因素。另外,自然災害于文學中的表現既不同于苦難文學的世俗與日常化,“也不一定具有生態文學所規定的生態或環保意識”,“文學與災害的關聯是多層次的,不能完全歸入災難文學或生態文學的范圍之內,需要提出獨立的概念體系進行研究”[32]。災害文學/災害文學史作為一個獨立概念體系的確立意義重大,也勢在必行。
其三,現有災害文學研究成果對災害文學史建構的支撐問題。雖然近年來對災害文學的研究已取得一定成績,顯示出一種較強的學術態勢與較廣的學術空間,但總體而言,成果尚嫌單薄,研究較為零散、片面,不夠系統,有些歷史時期的災害文學研究甚至尚無人涉足,研究的廣度與深度都非常有限。同時,對災害文學的本體研究也很不足,如在古代災害詩歌研究方面,多以詩證史,進行災害史料的鉤沉,對災害詩的文學及審美價值重視不夠。因此,要建構災害文學史,則必須進一步豐富古代災害文學研究成果。
另外,要建構一部災害文學史或者有著災害視閾的文學史,尚需考慮其書寫方式的問題。錢基博曾說,文學史即“文學作業之記載”,“舍文學著作而言文學史,幾于買櫝還珠”[36],災害文學史亦如此。那么,是以各種災害類型的文學表現為核心,進行探源溯流,綜觀百家,博通古今災害文學之嬗變,還是以災害歷史為經,以災害作品為緯,圍繞時代、作家、文體或者題材類型等進行點面分析,洞流索源,將災害史與文學史相結合,以辨災害與文學之關系,都值得我們好好思考,或許兩者均可一試,甚或可以先分體裁進行撰述,例如災害詩歌史、災害散文史、災害小說史、災害戲曲史等。
災害文學(史)研究與災害學、歷史學、地理學、心理學、人類學甚至醫學等學科均有一定關聯,屬于典型的跨學科綜合性研究,故災害文學史的建構所面臨的挑戰也不小。而自先秦以來,中國文學史中涉及災害的作品可謂不勝枚舉,各種文學體裁中的災害作品數量頗為可觀,既是自先秦以來災害歷史的文學表現,也是中華民族精神的生動展示,具有不可磨滅的美學光輝和文學意義。研究和建構古代災害文學史,發掘災害文學中的人文特質與審美價值,不僅可以拓展古代大文學研究范圍,開闊已有文學及文學史研究的學術視閾,豐富古代文學(史)研究的理論與方法,而且對于縫合中國文學歷史與現實的時空距離,揭示中國古代災害歷史與文學發展之間的關系等,均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和學術價值。
注釋:
① 《史記》載:“自河決瓠子后二十余歲,歲因以數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天子……使汲仁、郭昌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決。于是天子已用事萬里沙,則還自臨決河,沉白馬玉璧于河,令群臣從官自將軍已下皆負薪窴決河。是時東郡燒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園之竹以為楗。”參見[漢]司馬遷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正義《史記》,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412-1413頁。
② 曹丕《與吳質書》:“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參見[清]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三國文》卷七,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1089頁。王粲建安二十一年(216)隨曹操南征孫權,也于次年春返鄴途中“病卒,時年四十一”。參見[西晉]陳壽著、裴松之注:《三國志》卷二十一,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59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