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坤,吳 鵬
(1.安徽師范大學 體育學院,安徽 蕪湖241000;2.安徽省宿松中學,安徽 宿松246500)
抑郁癥在中醫被稱為郁證。其臨床特征表現為顯著而長時間的心境低落、注意力降低、記憶力減退以及認知和控制能力受損。患有抑郁癥的個體往往多疑敏感、自卑焦慮、易怒偏執,難以調控負面情緒,難以適應不斷變化的環境。據WHO報告,抑郁癥位列世界第四大疾病,到2020年抑郁癥發病率很可能發展至僅次于心臟病的第二大疾患[1]。目前全球抑郁癥患者已超3 億,近十年其發生率增速高達18%,其中中國就有5400萬抑郁癥患者。
據國內外公開發表的文獻報道,高校是抑郁癥的重災區,我國大學生的抑郁檢出率在20%以上[2]。根據美國國家調查數據顯示其大一學生中9.5%患有抑郁癥。美國心理學協會報道的數據顯示,越來越多的大學生正在大學咨詢中心接受治療,以解決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美國大學健康協會2016 年數據顯示,在接受調查的學生中超過52.7%感到絕望,39.1%感到非常沮喪[3],心理健康問題已成為校園中大學生自殺或者故意傷害他人事件發生的重要因素。抑郁癥發生原因不僅與遺傳因素有關,更涉及到社會心理因素。對大學生抑郁癥而言,目前國內外比較提倡的是通過積極的體育運動來改善和治療大學生抑郁癥狀[4]。本文擬就體育運動對抑郁癥的預防、緩解、治療及其作用機制進行綜述,旨在為通過體育運動減少大學生抑郁癥發生、改善抑郁癥狀以及達到治療作用提供參考。
抑郁癥的病因尚不十分清楚,生物、心理和社會環境等因素與病情發生密不可分。生物學因素主要與遺傳、神經生化以及神經內分泌等密切相關,而心理學方面則普遍認為與易患素質相關。遺傳因素與社會環境因素之間常發生交互作用,這種交互作用出現的時間節點可能是導致抑郁發生的關鍵。抑郁癥的發生可能與易感基因表達有關,這些易感基因分別為:5-羥色胺信號通路相關基因、多巴胺信號通路相關基因、血管相關通路基因、腦源性神經生長因子相關基因等,已有研究證明,這些基因的多態性及其表達和分泌的產物均與抑郁癥的發生存在關聯[3]。除遺傳因素外,大學生高發抑郁癥的原因可能與下列因素相關。
周少賢等[2]采用《癥狀自評量表SCL90》連續十年問卷調查了北京市某高校2008-2017 級大一共9524名學生,并對每年篩查發現具有明顯情緒困擾的學生進行“一對一訪談”,而在452 名“問題學生”的訪談中有53.7%存在人際交往困惑問題,位于大學生抑郁癥發生因素的首位。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來自于中國父母望子女成龍成鳳的觀念,認為孩子唯有考上好大學才會有更好的發展前程,忽略了孩子人格素質的培養,導致大學生身心發育不同步。其次,一些孩子或來自單親家庭或早年經歷過留守,情感缺陷或父母關愛缺失;更有部分家庭教育子女方法簡單粗暴等。長此以往,孩子形成敏感偏執、自卑焦慮、易怒偏執等不健康的心理素質。進入大學后,不少孩子無法接受角色轉換,跳不出家庭保護圈或走不出家庭的陰影、容易與他人產生誤解和矛盾,甚至迷茫,不能融入新的生活環境,一旦遇到一點挫折就很容易出現自卑退縮、消極依賴等情緒,嚴重者導致抑郁癥的發生。
大學階段的學習無論是學習目標、內容和方法、教學環境以及老師授課等都與高中有極大的不同。大學的培養目標是要向社會輸送具有創新型思維的高素質專門人才,所以大學教育不僅是傳承知識、更是創新知識的教育。在學習內容上,與高中相比深度和廣度均發生了質的飛越,學習難度大幅提升;在學習方法上,大學老師則更多是“引導式”教學,要求學生自主學習,從高中的“要我學”逐漸轉向大學的“我要學”,主要培養學生的學習能力和獨立思考能力。大學新生往往對新的學習環境無法適應,有的會產生厭學情緒,失去學習目標,最后意志消沉、出現心理疾患;還有一部分學生特別看重自己的考試成績,而在激烈的學習競爭氛圍中又難以實現,由高中時期成績優異受到老師重視的尖子生變成了大學時期的普通學生,心理落差大,從而逐漸變得焦慮、抑郁。Beiter等[4]分析了374名年齡在18-24歲之間就讀于俄亥俄州斯托本維爾方濟各會大學的本科生,受試者完成了抑郁焦慮應激量表(DASS21)的調查,結果表明,學業成績,期望成功的壓力以及畢業規劃是致使部分大學生發生抑郁的前三因素。
大學生抑郁癥狀的發生可能還與當今社會變革下時代發展的新特點有關[2]。一方面社會分層加速、固化及競爭日趨激烈。每個大學生對自己所處位置非常清晰,不同階層之間社會流動空間和途徑減少,交往圈子被固化,使處于較低“社會階層”的部分大學生難免產生自卑、憂慮等情緒。其二是由于受“不能輸在起跑線上”的觀念影響,很多大學生實際從兒時就被卷入激烈的競爭中,從學習成績到家庭條件以及體型外貌到專業特長等都展開了競爭。不少大學生在競爭中迷失了自我,特別是那些家庭社會地位不高、經濟狀況不好、處于弱勢的大學生很容易出現迷惘、悲觀、焦慮等不良情緒。第三是當今社會人與人之間情感逐漸淡漠使得一些大學生不愿積極面對嶄新的人際環境,不能和性格各異的同學相融,在人際情感中不能建立信任感、歸屬感、關愛感等也是導致大學生容易出現抑郁的重要因素。
體育運動對健康的益處是眾所周知的。大量報道表明,定期參加體育活動不僅對一些慢性疾病如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等控制產生積極作用。同時,體育運動對精神疾病如焦慮或抑郁癥的預防、緩解和治療也帶來重要的有益影響[2]。目前,人們從鍛煉心理學層面,通過大量案例,深入研究了體育運動與大學生抑郁癥的關系,揭示出一定運動形式和一定運動量可以明顯減少大學生抑郁癥狀的發生或可有效緩解大學生的抑郁情緒[1]。
金勝真[5]采用元分析方法探究了體育運動對大學生焦慮影響,通過對有關體育運動對焦慮情緒影響的5685人次進行了總體量化,證實體育運動可顯著降低大學生的焦慮程度,運動時間為4-9周、運動頻率每周1-2次、運動時間每次1-2小時、中等程度運動量其效應值最大。胡德同等[6]對某高校一年級在校生進行了研究,發現為期10 周的體育運動,明顯緩解了大學生抑郁程度。
何穎等[7]利用假設中介模型探討運動量與大學生抑郁水平關系表明運動量與大學生抑郁水平呈負相關。而采用體育活動等級量表、抑郁自評量表(SDS)等分析某高校255名女大學生,進一步揭示體育運動對于緩解和治療女大學生抑郁癥確實具有良好效果。
張萌[8]在自愿原則基礎上對在不同體育俱樂部進行訓練的54 名有明顯抑郁傾向的大學生進行了SDS測試,測定安排在體育訓練前、訓練2周、4周、6周和8周后進行。發現在各俱樂部訓練8周后的所有受試者其SDS評分與訓練前比較均具有顯著性差異(P<0.05),說明一定時間長度的體育運動可以改善大學生抑郁癥狀,訓練方式、運動強度與大學生抑郁傾向改善程度關系密切,中至重度集體性體育活動對改善抑郁傾向最為有利。
Schuch 等[9]薈萃分析了49 項前瞻性研究,共隨訪1,837,794人年,發現體育運動水平高的人與運動量少的人相比,抑郁癥患病概率可降低17%(OR=0.83,CI=0.79,0.88)。其他薈萃分析也發現低運動量與更大的抑郁風險相關。一些系統評價表明,體育運動不僅可以減輕抑郁癥的癥狀,還可以作為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的有益補充。
內啡肽是一種嗎啡樣物質,由腦垂體和下丘腦等分泌釋放,有很強的鎮痛作用,由于內啡肽可使人精神愉悅,能讓人產生欣快感,故有“快感荷爾蒙”與“年輕荷爾蒙”之稱。早在1982年,Christie 和Chesher[10]就提出了內啡肽假說,其觀點是體育活動可促進人體β-內啡肽的釋放,能夠使運動者精神振奮、心情愉悅,能較好地預防或改善抑郁癥狀。有研究顯示,人體在進行一段稍長時間運動后(60分鐘以上),機體內啡肽往往保持較高水平;而在激烈的體育比賽中,一些受了重傷的運動員仍然能堅持比賽且取得好成績,其原因之一就是與內啡肽的精神振奮及鎮痛作用有關。有氧運動可致內啡肽釋放,可有效緩解某些精神抑郁癥狀。最近一項專門針對內啡肽假說的研究顯示,長距離競技運動員(>4小時/周,連續訓練2年)在其經過耐力訓練休息2小時后進行了正電子發射斷層掃描“配體激活”毒理學檢查,發現其內啡肽分泌增加[4]。實際上,內啡肽效應還能影響到人的性格,可提高人們對精神緊張以及對各種壓力或有害刺激的忍受閾。但是,Smith等人[11]認為長期運動可導致身體對嗎啡類物質的敏感程度及耐受性下降,需要不斷增加運動量或運動強度才可滿足身體的需求。因此,內啡肽假說還需要更強有力的人體試驗佐證方可被大家公認。
單胺類神經遞質包括兒茶酚胺類及5-羥色胺(5-HT),它們都是重要的腎上腺素受體激動劑,傳遞著生理信號,調節著機體的基本生理功能。兒茶酚胺類可調節人生理情緒,特別是可以促進積極情緒產生,抑制消極情緒。為探討體育訓練對抑郁女大學生抑郁狀態以及兒茶酚胺類遞質含量的影響。李秋利等[12]對45 例已有輕度或中度抑郁的女大學生進行了抑郁力量訓練(8周,3次/每周, 強度為50%~70%最大負荷的力量訓練),抑郁有氧訓練(8周,3次/每周,強度為50%~70%最大心率的健身跑),分別設計抑郁組和正常對照組,每組皆為15人,分別于實驗前、后用抑郁篩選量表CES-D 進行抑郁水平評估測量受試者的抑郁狀態、血漿5-羥色胺(5-HT)以及去甲腎上腺素水平。通過8 周體育運動,發現抑郁運動組CES-D 測評分明顯下降,抑郁癥狀得到顯著改善。抑郁癥患者血漿5-HT和去甲腎上腺素水平均低于正常對照組,而力量訓練組的握力明顯升高,而有氧訓練組最大攝氧量增加。5-HT 又名血清素,大腦皮層及神經突觸內含量高,能讓人產生愉悅情緒,抗抑郁藥品鹽酸氟西汀就是通過提高腦內5-HT 而達到治療作用[13]。近年來有關抑郁癥單胺類遞質及其相應受體的研究日益增多,尤其是對5-HT的研究,這為揭示抑郁癥的發病機理尤其是對抑郁癥藥物的開發有著重要意義。
神經可塑性指的是由于經驗原因引起大腦結構改變。神經可塑性通路破壞可能會促進抑郁癥的病理發生。多個元分析發現抑郁癥與大腦結構異常有關,包括海馬體減少,前額葉、眶額葉皮層體積減小,結構受損;前扣帶回皮層體積和白質完整性下降。抑郁癥還與跨越多個大腦區域的腦血流量差異有關[14]。抑郁癥患者神經可塑性的幾個關鍵細胞和分子機制也被破壞。薈萃分析還表明,外周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BDNF)在抑郁癥患者血清中的水平較低。經過動物模型試驗結果,抑郁癥可能損害幾種細胞的生理過程,包括海馬神經發生,而該過程對壓力調節,抑郁和焦慮癥狀等有直接影響[15]。
體育運動可增加海馬體的左、右側以及幾個皮質區域的體積。經多項隨機對照試驗(RCT)發現,體育運動干預可明顯增加額葉以及前扣帶回皮層的體積。運動會增加一些神經營養因子的循環,尤其是增加血清或血漿中BDNF的濃度。運動還可以誘導其他一些細胞和分子變化,這些變化會導致神經可塑性增強,運動還可促進胰島素生長因子1(IGF-1)合成分泌以及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FGF)的釋放。通過釋放神經營養因子,運動刺激了一系列的細胞機制,這些機制會改變包括海馬在內的多個大腦區域的結構和功能。
多項薈萃分析發現,抑郁癥患者的一系列促炎性標志物水平升高,包括白介素(IL)-6,IL-1,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C反應蛋白(CRP)以及其他幾種IL 受體和受體拮抗劑。研究發現抑郁癥患者的IL-6 和CRP 水平升高[16],且抑郁癥患者有可能具有更大比例的脂肪組織和代謝異常,從而促進促炎性脂肪因子的循環。
運動干預可以減少包括IL-6,IL-18,CRP,瘦素,纖維蛋白原和血管緊張素II等循環炎癥因子[17]。低水平的體育運動可能與CRP、纖維蛋白原以及IL-6升高有關。根據一項薈萃分析,30-60分鐘的中到高強度運動引起的IL-6升高約145%[18]。IL-6通常先于TNF-α釋放,引發炎癥。但是在劇烈運動中,IL-6 不會引起炎癥,因為抗炎性IL-10 和IL-1 受體拮抗劑(IL-1ra)釋放可抑制單核細胞和巨噬細胞產生IL-1β,IL-1α和TNF-α[19]。運動后IL-1ra 持續增加數小時。近期,一項為期12 周的試驗發現,運動與抑郁癥患者的促炎性IL-6 血清樣品減少和癥狀減少相關[20]。
氧化應激(OS)指的是體內物質代謝過程中氧化作用與抗氧化作用的動態平衡失調,從而導致脂質過氧化,蛋白質以及DNA 改變,細胞死亡。大腦等器官因具有高代謝率和低抗氧化水平,特別容易受到損害。通過收集來自18 個研究氧化應激的兩個標記數據8-羥基-2'-脫氧鳥苷(8-OHdG)和F2-異前列腺素,證實了抑郁癥患者細胞DNA和脂質受損;高水平的氧化應激和低水平的抗氧化作用與抑郁癥發生相關[21]。通過增強抗氧化防御能力以抵抗氧化應激的方法是針對抑郁癥的一種新型治療策略[22]。而長期鍛煉可防止氧化應激。薈萃分析發現,運動能降低OS相關指標,定期運動通過上調細胞抗氧化基因表達增加抗氧化酶和修復ROS 損傷有關酶而對ROS產生適應性反應。動物模型表明,運動會減少特定大腦區域如海馬體的氧化應激。
Schuch等[9]對26名重度抑郁癥患者進行了為期12周的運動干預。結果表明,運動與血清硫代巴比妥酸反應性物質(TBARS)的降低有關,TBARS是氧化應激的標志。需要更多的研究來了解運動如何影響抑郁癥患者的氧化應激。
任務掌握假說是由心理學界用以解釋鍛煉防治抑郁的可能機制。該假說認為,通過體育鍛煉防治抑郁癥的心理效益在于鍛煉者完成運動任務時所產生的成就感以及所獲得的控制感。在體育運動過程中或完成運動任務后,其自我價值感與成就感以及對其所處環境的控制感都會明顯增強,這對抑郁程度的緩解發揮著至關重要作用。已有多項研究驗證了任務掌握假說。多項研究表明,鍛煉會使人感覺到身體能力的提高和對技能的掌握,從而導致自我效能增強。這表明鍛煉可以幫助提高自我效能感,并抵消抑郁癥狀。對患有中度或重度抑郁癥的人進行的一項隨機對照研究發現,基于網絡的8 周運動干預可明顯改善抑郁癥癥狀,提高自我效能[22,23],而增強自我效能、改善情緒可能是運動治療抑郁的重要心理機制。
抑郁癥位列世界第四大疾病,其病因主要與生物、心理和社會環境等因素相關,抑郁癥狀的發生還可能與易感基因諸如5-羥色胺信號通路相關基因、多巴胺信號通路相關基因、血管相關通路基因、腦源性神經生長因子相關基因的表達和分泌有關。通過體育運動,大腦中發生了許多相互依存的變化,從而產生了防止抑郁的環境,包括兒茶酚胺類遞質分泌,使人產生各種歡快、愉悅等正性情感,減少焦慮和抑郁等負性情感。從運動心理學角度,經常參與體育鍛煉還可能結識到更多志同道合者,可以擴大自己社會網絡以及朋友圈,從而提高人的社會支持度。當一個人能形成良好的人際關系,并逐漸對自己充滿信心,那么體育運動對大學生抑郁癥狀的發生或可有效緩解大學生的抑郁情緒的重要調節作用就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