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聚
晚上十點多鐘,夜還沒深,武漢剛下完雨,天氣沒有那么燥熱。
我在房間里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母親推開門進來,拿著她新買的手機殼對我說道:“兒子你幫我看看這個繩子怎么系在殼子上。”
我瞥了眼,這是款很簡單的手機殼,背面就是一個蘑菇頭小女孩打著把與身形不符、看著有點略大的紅色的傘,背后是星光還是雨滴我一時分不清楚。
我心里有些嫌棄母親的審美,對她打趣道:“你咋買這么難看的殼子啊。”
她低頭認真打量了一會兒:“這個不丑啊,我覺得蠻好看的咧。”
她又把殼子對著燈,仿佛是想透過燈光看出我說的丑藏在哪里。
我沒有接話,拿過手機殼簡單地把繩子系上。殼子手感平平,帶著些粗糙,就像果凍上鋪滿了小沙礫,也像一攤牛奶上撒上了芝麻,跟我的手機殼滑如錦緞的質地相差甚遠。
當時我猜想可能是廉價貨,鼻子湊近嗅了嗅,果不其然,一股劣質塑料味道撲鼻而來,好似以此來體現它的身價。
“這個殼子在哪里買的?”我問母親。
她脫口而出:“淘寶上啊,只要9塊9。”臉上刻滿了驕傲的神情,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緊接著補充道:“買這個還送了我一條繩子一個支架,我用繩子可以把手機掛在脖子上,這樣我上班的時候就不擔心它掉了,那個支架可以用來看電影,都不用手拿著,把它放著,光用眼睛看就行了,你看我是不是蠻會買東西。”
我心里一顫,把剛準備吐槽這個殼子的話咽了下去,說:“對啊,這個是挺實惠的。”
她一聽我這樣講,更是開心地說:“你不曉得,我在淘寶找了半天,就這個最好看,送的東西還多。”
我趕快把系好繩子的手機殼安在手機上面遞給她,不敢再聽下去。“喏,你試試這個長度行不行。”我把繩子套在母親脖子上,手機墜在胸前,長度倒是還不錯。
母親扯了扯手機,感覺有點沮喪,她望向我,問:“這個繩子怎么沒有彈性啊?我看我們同事的繩子都可以彈幾下的,我買的這個是不是不好啊?”
聽到這里我心里慌得厲害,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樣,全身冷汗直冒,沒由來地不想讓母親知道事實。
我也像她那樣扯了扯繩子,確實沒有彈性,干巴巴的,像一截古藤,沒有生氣地掛在那兒。“你不懂,有彈性的繩子不好,特別容易斷,像這種不彈的質量特別好。”我面無表情地跟母親解釋道,只希望她能夠信我編的這些話。
“是吧,我就曉得我買的沒錯。”母親又捧起手機,翻來覆去地看著。我突然想到我買到了心儀已久的玩具時的神情,應該跟她此刻一模一樣吧。
我想對母親說,讓她把手機殼放幾天,把味道散一下再戴。
但是心里又浮現出她在淘寶一家一家店鋪看手機殼的樣子,鼻頭驟然一酸,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不想讓她感覺自己精挑細選的寶貝有一絲一毫的瑕疵,就像圣潔的藝術品不能染上半粒塵埃一樣。
我看著她的臉,皺紋還是沒有放過這個曾經美貌的姑娘,青春確實抵不過二十幾年的油煙,丟盔棄甲地狼狽逃走了;鬢角悄然暈上些許蒼白,是在訴說著風雨和坎坷的厲害,這是戰勝它們的勛章嗎?母親脖子上的細鏈子孤零零地圍著,竟然沒有飾品修綴,看著有些可笑,一恍神有些刺眼。
我不忍再看下去,每仔細觀察一分,心里的不安和內疚就多侵蝕我一分,我將她趕出房間,呆呆地坐在床邊,腦海中把我與母親的點點滴滴如同走馬燈般播放了一遍,有矛盾也有和睦、有吵鬧也有歡笑、有愧疚也有自豪。
良久,我做賊心虛地拿出我新買的鞋子,這雙鞋子我想要很久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摸著它的皮革,上千塊錢的鞋子做工確實精良,比母親粗制濫造的手機殼不知道好了多少,我貪婪地享受著指尖劃過的觸感,剛拿到它時喜悅的心情仿佛歷歷在目。
我聯系了商家,約好明天將鞋子退掉。我想,它的價值應該能夠抵上一款精良的手機殼與一枚精致的銀吊墜吧。
武漢的天氣不再燥熱,感謝這一場雨抹去了烈日的余威,能夠讓我好好睡上一覺。
可能親情就是這樣,憤怒中充滿了委屈,懵懂里又夾帶著理解。
//摘自知乎,堯耳/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