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小說觀念的變革與先鋒小說的創新

林泓竹

摘要：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小說的創作觀念發生了巨大變化，先鋒小說出現，雖然時間只有短短幾年，但其創作理念和敘事手法深受西方現代主義影響，對此后中國小說的創作有著深遠影響。論文以馬原、格非、余華等先鋒作家的有關創作理念為對象，探討先鋒小說與中國當代小說觀念的變革。

關鍵詞：先鋒小說;小說觀念;小說本質;敘事

先鋒小說與它之前的現當代小說截然不同，無論是小說的本質、文體、敘事手法還是對象方面，先鋒小說都對其進行了革新和嬗變，對推動中國小說的良好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可以說，先鋒小說是西方現代主義在中國實現本土化的一次成功的嘗試，對中國小說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小說本質的革新

在中國小說的發展史上，從梁啟超將小說從“小技末道”提升到能夠“新一國之民”¹的地位開始，此后，無論是反思文學、傷痕文學還是現代主義作家，受社會文化大環境的影響，其在主體意識和價值觀念上還是存在明顯的“社會本位”思想，小說關注的還是宏大敘事，是小說的教化功能。

到了八十年代，社會的文化語境發生了很大變化。以馬原、蘇童、格非等為代表的“先鋒派”作家群體身上沒有承擔歷史的重負，也不關注現實世界，“而是沉溺在自己的內心，積極探索藝術形式的變革?！?sup>2他們不再關注以往的宏大價值主題，不再關注小說的政治社會價值，他們認為小說不只是政治的傳聲筒，它具有個體性，主觀性。先鋒小說的寫作從對宏大敘事的窠臼中掙脫了出來。他們關注小說文本本身，關注真正的人，關注人的生存和發展，“不管他是社會中的人還是大眾消費中的人，只要他是一個真正的人就行。”³他們關注到的是以往被忽略的地方，比如迷狂體驗、直覺頓悟、潛意識等等。

小說具有自己的獨特的本質，小說的真實應該是內心的真實，遵循的不是現實邏輯而是內心主觀邏輯，故而推崇虛構和想象化的生活體驗。

總的來說，先鋒作家拒絕將小說只看成政治統治的工具，認為小說具有自己獨特的本質，小說也不僅僅如實地反映真實的生活，它更應該重視感覺的真實，內心的真實，重視虛構的運用。當然，先鋒小說對傳統模式和理念的顛覆，對一切傳統現象和觀念的否定有時會走向極端，但是它具有的開創性意義是值得肯定的。

二、小說對象的擴展

改革開放以后，先鋒作家處在一個開放的文化語境，不斷吸收借鑒外國優秀小說的創作方式，改變了以往小說創作的模式化，在題材領域進行大膽的革新，人物塑造上不再追求典型，而是向“符號與代碼”轉變，情節也從“線性”的因果邏輯轉向了“非邏輯”或者“荒誕”。

在先鋒作家筆下，歷史的真實性和合理性是值得質疑的，同時，他們對宏大敘事和傳統歷史敘事理念也提出了質疑，在他們的作品中找不到傳統意義上的宏大敘事。他們要揭示歷史的復雜性，對歷史的可能性進行重塑，沒有“真實”的歷史，只有“被講述”和“被書寫”的歷史。

在人物塑造方面，先鋒作家的筆下人物成為了符號，沒有充分的心理描寫，也沒有血肉豐滿的形象，他們只是作家闡釋世界、表達自己觀念的符號。先鋒作家將人物當做一種道具和敘事符號，使得人物形象地位下降，人物關系也產生了變化。

小說情節一直是小說文體重要的因素之一，在中國現當代小說里面，雖然在三、四十年代，有一些作家借鑒西方現代派小說的情節構思，但是并未有太多成果。實際上，人類的思想活動本就是復雜跳躍的，單純的線性因果敘事不能將其表現出來。所以在八十年代，無論是學者、作者還是批評家開始對傳統的小說模式進行反思，而先鋒作家則更是通過自己的寫作實踐對傳統情節進行革新。

先鋒作家的創作沒有按照時間順序展開故事，故事之間也沒有必要的聯系，在他們筆下，線性時間被消解，因果規律也被顛覆，“在故事和情節被削弱之后，是內外感受性的突出?！本€性小說讓讀者過分關注故事而忽略其他因素的弊端在這里得到解決，讀者在撲所迷離的情節中發掘人物深層次的內在世界，對現實和世界進行思考，有全新的審美效果。

三、小說敘事的創新

在中國傳統小說里，內容層面的“故事”是最重要的，而外在形式層面的敘述或“講”則很少有人關注，或者說怎么去講述這個故事有自己固定的流程。從“寫什么”到“怎樣寫”，先鋒小說對小說的敘事的進步有突出的貢獻。

先鋒作家多接觸西方的現代主義甚至后現代主義思潮，在題材內容、感知方式、敘事模式和語言風格等方面深受其影響。在此基礎上，先鋒小說中小說敘事是小說最本質的特征之一，小說中對人物、環境、事件的說明或介紹，情節的推進和人物性格的發展，都離不開敘事?！皵⑹隆边@個詞在先鋒作家筆下是分為“敘”和“事”兩件不同的事，“敘”不僅僅是“事”的工具，它自有自己的獨特價值，甚至成為小說的根本所在，反而是“事”成為了“敘”的載體，先鋒小說追求的是“為敘而敘的純粹敘事藝術”。

馬原可以說是中國新時期第一個把小說重點轉移到“敘”上的作家，他的《岡底斯的誘惑》也是當代用元敘述創作的元小說的開山之作。他在小說創作中突出敘述主體，強調敘述的行為而淡化故事情節。現代派的敘事手法使得“敘述”成為最根本的層面，馬原的關注重點在敘述人稱和敘述視角上。而余華、格非、李陀等人也都從敘述視角、敘述視角和敘述人稱等多個方面消解了以往小說單一的敘事模式，凸顯了“形式”，的重要性，并且第一次讓形式具有了獨立的本體意義。

總的來說，八十年代的小說創作發生了很大變革，以先鋒文學為代表，雖然在創作之初備受爭議，而且只存在了短短幾年，但是先鋒小說的貢獻是巨大的，它的出現和存在證明了小說不再只是政治的工具，它具有自己獨特的價值。當然，先鋒小說的曇花一現也警示了中國小說只有一方面借鑒外國文學的優點，一方面繼承中國古典文學中的精華，才能實現持久的突破和創新。

參考文獻

[1]王常.梁啟超詩文選著[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版

[2]徐行言、程金城.表現主義與20世紀中國文學[M].合肥：安徽出版社.2000年版

[3]陳平原.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

[4]馬原.虛構之刀[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

[5]耿占春.敘事美學[M].鄭州.鄭州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6]馬原.閱讀大師[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

[7]葉立文、余華.訪談：敘述的力量—余華訪談錄[J].小說評論.2002年第4期

[8]王開志、周洪林.中國小說觀念的歷史演進鉤沉[J].當代文壇.2009年第2期

1.王常.梁啟超詩文選著[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83頁

2.徐行言、程金城.變現主義與20世紀中國文學[M].合肥：安徽出版社.2000年版.第189頁

3.葉立文、余華.訪談：敘述的力量—余華訪談錄[J].小說評論.2002年第4期.第3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