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無論多么宏觀的文學形態演變都是經由個別作家的個別創作來完成的,正如無論多么宏觀的社會歷史形態都是經由個別人的實踐活動來完成的一樣。狄更斯和老舍的小說創作,在時間上處于19世紀中期到20世紀中期之間。這是西方的現實主義登越高峰和東方的現實主義勃然興起的時期,其后不久,就在世界范圍內開始出現了現代文學由盛而衰,現代主義文學漸次出現并極為活躍的狀況,而中國的現實主義文學創作則因政治生活的劇變和蘇聯的大力倡導而被引入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方向。狄更斯與老舍的小說創作同屬現代文學范疇,其創作風格對于幽默諷刺文學傳統的認知具有直接的借鑒意義。由于幽默諷刺文學關系到文學創作主體和接受主體的審美水平和審美傾向,因此這一研究對于認識特定時代的文學審美活動方式和水平具有直接的說明意義。
關鍵詞:幽默風格 審美文化 藝術論
一、文化背景
文學和生活的必然聯系有著悠久的歷史。生活方式和社會結構的轉變往往是和生產工具的改變相伴隨的,從使用天然棍棒、石塊的原始群覓食方式,發展到使用各種舊石器工具的族群采集經濟,再到使用精細石器的氏族部落狩獵經濟和農業經濟,直到使用青銅器和鐵器的部落聯盟的規模農業和冶煉業,以及早期民政社會的發生,人類社會正是憑借生產工具的不斷改進和創造,才從低級走向高級,從簡單發展到復雜的。
在這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作為審美文化的文學藝術同樣經歷了不同形態的變化:從各種不同子形態的原始藝術——自然崇拜藝術、圖騰(祖先)崇拜藝術、天神崇拜藝術等——所構成的原始藝術形態,到審美藝術形態,從古代的寫實和浪漫的風格,到現代的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風格,再經當代社會的新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發展到未來尚無定名的審美藝術形態。總之,與自然界的萬物相區別,人類創造的文化產物經歷了從美的發生與萌芽,到不斷走向更高級審美活動的漫長過程,從而形成了不同的審美藝術形態。
在19世紀至20世紀的百余年里,狄更斯的創作將西歐的現實主義文學推向了高峰,老舍的創作達到了中國乃至東方的現實主義的最高水準。他們雖然生活在不同的世紀,但是在文學傳統上卻多有繼承影響的關系,構成了從西方到東方、從西方都城到東方都城、從國際政治動蕩到文化相互交流形勢下典型的個案相關現象。
為了說明兩位作家小說風格的相關背景和成因,有必要對英、中兩國的社會歷史生活狀況做一簡要說明和闡述。
首先是不同文明之間的類型對比。狄更斯和老舍分別來自不同的文明國度,無論是盎格魯-撒克遜文明還是中華文明,它們在世界歷史長河中都占據重要的位置。盎格魯-撒克遜文明在西方文明史上以引領近代工業文明著稱,而中華文明以農耕著稱。兩種不同文明和文化傳統間的碰撞,有沖突也有交流,對原有文明和原有文化圈都帶來巨大的沖擊和變化。由工業文明衍生出的殖民政治和殖民文化給近代中華文明造成的影響是有目共睹的,相比之下,有著深遠的農耕文明傳統的中華民族則迄至近代,除了洋務運動和改良運動,從國家生活的總體來說,僅只具備工業化的萌芽。而思想文化領域除了占據統治地位的儒釋道等傳統學說益發頑固守舊之外,依舊在很大程度上停留在自然經濟狀態和對自然規律的簡單認識上。這種經驗性的文明背景下的人們,還處于一定程度的蒙昧狀態,大多對自然帶有崇拜而非理性認知的態度,在人和自然的關系上,往往處于被自然力量支配的狀態。
其次,英國的殖民擴張與中國的半殖民地化對兩人的文學創作都有一定的影響。19世紀中期至20世紀中期,先進種族利用強大的生產力和先進的生產工具征服、奴役落后種族仍是一種廣泛存在的現實,英國社會的繼續殖民擴張,以及日本對中國等周邊國家地區的侵略,都是典型的表現。而且,這種占有集中體現在工業文明對農業文明的征服上。這種征服與以往的侵略、占有有著本質的區別,它往往不再是種族滅絕式的征服,也不僅是武力征服,更不是古代世界的游牧部落和農耕文明之間的沖突,而是先進生產方式對落后生產方式的全面征服,包括武裝侵略和文化征服。在相關國的文化交融碰撞中,必然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問題,因為每個民族都把自己的文化看作生命線,也都強烈地依賴自身的文化傳統。為此,具有民族國家意識的文化人往往習慣于用自身的文化觀去解釋另一種文化,并在文學藝術創作和道德審美中把自己的立場和態度強烈地表現出來。狄更斯和老舍的創作便時常顯示出這種民族、國家之間的各種矛盾沖突。征服與被征服、殖民與被殖民的國家關系、民族關系在個人和民族的生活中總會留下形形色色的痕跡。這種痕跡固然不免在作家們的筆下流露出來,有時甚至表現出狹隘的民族觀和國家觀,但更多則表現為作家們自覺的政治批判,如狄更斯對帝國殖民政策的抨擊、老舍對帝國文化和帝國政策乃至戰爭行徑的揭露和譏諷,從而顯示出進步文學對于社會一般政治和一般意識形態的超越地位。
在具有這些文明、文化差異的同時,兩位作家所處的歷史范疇不同,創作的歷史條件不同,他們在作品中描繪的社會生活畫面以及傳達的思想內涵也不同。這種不同一方面是根本性的、歷史性的,另一方面又是相互滲透的、有所聯系甚至相似的。在19世紀的上半葉和20世紀的上半葉,英、中兩國都處在急遽轉變的歷史階段。在英國,是資產階級決定性地排擠掉貴族階級,占據了國家生活的政治中心的時代;在中國,是工農大眾和地主資產階級的階級矛盾日趨激化、資產階級革命先驅發動反帝反封建的民族民主革命的時代。在這樣的轉折時代,英、中兩國內部都廣泛存在著新舊制度、新舊文化乃至新舊習俗的沖突。隨著時代的變遷,在社會轉型的過程中,必然產生大量頑固守舊、不合時宜的人物和現象,也必然產生大量激進乃至極端的人和事。這樣一來,各種荒謬、可笑、愚昧、絕望乃至盲目樂觀、忘乎所以的事情就為作家、藝術家的幽默諷刺提供了大量素材,于是,一代幽默諷刺大師的創作就應運而生,形成了幽默諷刺文學的繁榮氣象。
總之,不同的國家生活的時空規定性,培育了不同的幽默諷刺文學。從狄更斯與老舍的小說創作來看,他們在語言、構思、人物刻畫、意象醞釀方面雖然存在相似甚至繼承的關系,但也存在諸多富于民族性的差異,由于小說樣式與現實中的人關系密切,因此兩位作家的人物描寫尤其值得從形式與內容上予以深入闡發。在人性的描寫和表現上,他們對人物的性格特征的描寫不僅格外敏銳準確,而且在犀利的和夸張的描寫下,更能凸顯出人性中的善惡美丑。這種極具人性深度的描寫,往往是以日常生活的方式展現出來的,但其中的波瀾并不亞于世間的大事件,因為它們往往能揭示出某些永恒的人性,照徹某些幽深的心理暗陬。
二、幽默風格
狄更斯與老舍的小說創作比較,從總體上看顯然要以各自的幽默風格為研究重點,因為同樣屬于幽默諷刺作家,他們在創作上的表現卻有很大的差別。在狄更斯筆下,幽默諷刺有一個從早期的樂觀溫和到中后期的逐漸冷峻尖刻的變化,而且構成幽默諷刺風格的主要因素是人物形象、抽象品格以及各種弊政如監獄制度、法律制度、慈善制度等;在老舍筆下,幽默諷刺則更多地指向社會風氣、道德倫理、國家命運以及風俗人性。這就如同中國傳統的儒家所探討的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的和諧,以及傳統道家學說所探討的人與自然之間的平衡。
關于幽默諷刺文學的傳統與嬗變方面,需要說明的是,無論是實際生活中的人,還是幽默諷刺作家筆下的人物形象,樂天、自得、閑適、幽默本是傳統社會的典型人格特征。然而,歷史推進到20世紀下半葉,社會結構和人格結構發生了巨大的轉變,自由競爭的格局日益被資本兼并和壟斷所取代,人類傳統的相對全面的生活方式日趨碎片化和機械化,現代苦悶和精神危機隨之變得普遍化了。在這樣的社會形勢下,現代社會普遍浮躁,民眾信仰嚴重缺失,對物質的追求使得人們疲于奔命而失去幽默感,而這種存在狀態又是一種不自知的荒謬,造成了普遍的無意義生存現象。幽默和諷刺風格的文學創作不僅失去了心態基礎,也失去了動力,而近于嘲弄譏刺的黑色幽默和近于存在危機的荒誕意識在現代社會則成了文學藝術熱衷于表現的風格基礎。
通過比較研究狄更斯與老舍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所表現出來的寫作風格,以及這種寫作風格下的文學要素,特別是人物要素的異同特征,得出這兩位作家各自貢獻給民族文學和世界文學的遺產,具有明顯的理論意義和實證意義。從創作主體上說,無論是老舍,還是狄更斯,在文化觀方面均屬于開放而且深入生活的。《中庸》中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老舍、狄更斯等深懷人道精神的作家,都是帶有一顆本真之心,這種天性是無可抗拒也不可逆轉的,更可貴的是他們把這種敏銳和文學上的率真始終運用于創作之中,以此心志熔煉生活的材料,升華而成崇高的藝術品格。因此,對于他們的比較研究,或者說,借助于他們對于本國文化和時代特征的忠實再現,無疑將會凝聚起一代宗師的智慧與美感,發揮出傳播文學碩果、弘揚民族文學和世界文學卓越成就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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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丁金諾,文學博士,吉林工程技術師范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 輯:趙斌?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