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松江教授治療肺癌經驗

孫艾琳，閆 珺，張文思，陳 晶，劉松江*

（1.黑龍江中醫藥大學，哈爾濱 150040；2.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哈爾濱 150040；3.惠州市中醫醫院，廣東 惠州 516000）

關鍵字：劉松江；肺癌；益氣養陰；培土生金；清熱解毒；化瘀活血

原發性支氣管肺癌是起源于支氣管黏膜或腺體的惡性腫瘤，為臨床上最常見的惡性腫瘤之一[1]。國內外流行病學顯示，肺癌的病死率在所有惡性腫瘤中居于首位，并且呈逐年上升狀態[2-3]?，F代醫學對于肺癌的治療手段主要有手術、放化療、分子靶向治療等不同治療方案，雖能一定程度控制病灶，延緩生存期，但上述手段也會造成正常細胞的破壞，而對于復發或者轉移者無滿意療效[4]。近年來，中醫藥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疾病的中晚期在西藥的基礎上加服中藥可起到增效減毒的作用，而在晚期不耐受手術及放化療的情況下，中醫藥尤其顯示出其獨特的優勢，在延長患者生存時間及改善遠期生活質量方面療效明顯[5]。劉松江現任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副院長，主任醫師，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中醫臨床30余年，一直從事中醫藥防治腫瘤的研究，尤其在防治肺癌方面有著獨特見解，臨床療效確切。筆者有幸跟隨導師出診，收益良多?，F將導師治療肺癌的經驗總結如下。

1 病因病機

祖國醫學中并無“肺癌”之名，劉松江通過查閱中醫古籍及長期的臨證經驗將其歸屬于“肺積、息賁、咯血、胸痛”等范疇。如《難經》謂：“肺之積曰息賁，在右肋下，久不已，令人灑淅寒熱，喘咳，發肺壅?！薄夺t宗必讀》曰：“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何若蘋[6]認為肺癌的病因有外感六淫、七情內傷、勞逸失調等，特殊的生存環境或者患者不良的生活習慣（如吸煙）也是疾病發生發展的重要原因。郭勇[7]認為肺癌發生的本質是由于人體先天稟賦不足，肺氣虧虛，加上后天脾胃的虛損，肺氣不足則宗氣無以化生，脾氣虧虛則運化不及，終致臟腑功能失調，氣血津液代謝失常而成本病。國醫大師周仲瑛[8]認為，肺癌為患，必挾毒傷人，癌毒與痰、瘀、濕等病理因素互為影響，共同為病，此為肺癌的復合病機。國醫大師張學文[9]認為，肺為嬌臟，長期處于污染環境之中（長期吸煙、工業廢氣、煤焦煙或者霧霾等），致使肺氣郁滯不宣，津液運行不暢而停滯成痰，血脈不行進而為瘀，毒、痰、瘀互結，膠固凝結，留而不去，日久成為肺積。總之，本病的病機為本虛標實之證，虛實夾雜而為病。

劉松江博采眾家之長，同時結合其多年臨證經驗，總結本病病機特點為痰、瘀、郁、毒，正虛為其病理基礎。病位主要在肺，但由于五行生克制化關系及疾病的發展又兼及他臟，流注周身。病性早期正氣不虛，邪氣尚淺，以標實為主；中期邪氣日盛而正氣漸虛，虛實夾雜；后期正氣大虛，以本虛為主。正虛邪實是肺癌發生發展的病理基礎和必然結果，并貫穿病程的始終。

2 辨治思想

劉松江認為肺癌的發病病機為正虛與邪實，虛實夾雜，互為因果，貫穿疾病的始終，治療以扶正（益氣養陰、培土生金等）與祛邪（清熱解毒、化痰活血等）并舉為治療總則。

2.1 扶助正氣，抗邪有力

2.1.1 補氣養血，養陰生津 劉松江認為肺癌的主要病機以正虛為主，其中尤以氣陰兩虛常見。肺為嬌臟，最易受到外邪侵襲而致病。肺癌患者大多有長期吸煙史，煙霧為辛熱之品，長期蘊積則易耗傷肺陰，最終導致氣陰兩虛之證。肺陰虧虛，日久生內熱，虛火易煎津液為痰，痰停日久則血液運行不暢而血滯為瘀；而肺氣虧虛，無力推動血液、津液運行亦導致痰停血瘀，痰瘀相互膠結，互為影響，日久釀為癌毒而導致疾病的發生或惡化。故在肺癌早期主要以肺陰不足為主癥，臨床可見口干、干咳、少痰或無痰、消瘦、舌紅、苔少等癥；中晚期氣陰兩虛或為陰虛火旺之癥，主要表現為咳嗽、氣短、乏力、氣怯聲低或手足心熱、潮熱盜汗等癥。中晚期經歷了放、化療的肺癌患者尤以氣陰兩虛為基本病機，故治療以益氣養陰為基本大法，還應根據患者的病情變化而靈活調整治療方案。用藥常選黃芪、沙參、麥冬、生地黃、百合、玉竹等。

2.1.2 補益后天，培土生金 后天脾胃功能失調是肺癌發生發展的關鍵。脾臟五行屬土，為金之母，居于中焦，為氣機升降之樞紐。若脾胃健運，則臟腑氣機升降得以調和。《脾胃論》曰：“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脾胃弱則百病即生。”脾胃為氣血生化之大主，主運化水谷，化生精微，以養五臟六腑、肢體百骸。若脾胃功能受損，水谷精微無以運化，氣血化生乏源，無以生金潤肺，日久則引起肺臟氣血不足，加快肺癌的發展。而肺與脾在生理上也有密切的關系，具體可以體現在宗氣的生成方面。宗氣的生成是由肺吸收自然界的清氣與脾胃化生的水谷之氣結合而成，只有脾氣充足，宗氣才得以化生。同時，肺能發揮正常的生理功能需要脾胃運化的水谷精微以濡養。故在治療方面強調補益后天、培土生金之法，用藥常選用白術、茯苓、黨參、薏苡仁、甘草等。

2.1.3 補腎滋陰，金水相生 肺與腎在生理病理上有著密切的聯系。生理上，在五行上肺屬金，腎屬水，腎為先天之本，主藏精，主水，主納氣，金水相生，相互滋潤；病理上，因為肺腎為母子關系，故肺病及腎，腎病日久也可導致肺臟損傷。張景岳認為“五臟之傷，窮必及腎”。肺為水之上源，通調水道，而水道得以通利有賴于腎之蒸騰氣化作用；肺主吸氣，腎主納氣，只有腎氣充足，才能保證肺吸入的清氣得以下達周身，呼吸過程才能正常進行。故在治療方面強調益腎滋陰、金水相生之法，常選用黃精、山茱萸、熟地黃、菟絲子、何首烏等。

2.2 祛除實邪，不留后患

2.2.1 化痰利濕，活血化瘀 劉松江認為“痰生百病”，痰濁、血瘀既是肺癌的病理產物同時又是病理因素。罹患肺癌的患者肺氣素虛，肺的宣發肅降失和，通調水道功能失常，津液運行輸布受阻聚而為痰。同時痰停阻滯氣機，血液運行不暢，痰瘀膠結，加劇本病的發生發展，也為肺癌的一個重要的病機。故在治療方面強調化痰利濕、活血化瘀之法。在選方用藥方面，化痰藥物常使用山慈菇、浙貝母、杏仁、半夏、瓜蔞等，活血藥物常用蟲類藥，如全蝎、地龍、蜈蚣及常規活血化瘀藥三七、桃仁、紅花等。

2.2.2 清熱解毒，以抗癌毒 劉松江認為，癌毒內侵是本病發生發展的另一個重要致病因素。因為癌毒內侵，毒邪聚而不散，瘀積于體內，一方面導致津液運行失布而停聚為痰，另一方面氣機不暢導致氣滯血停，而后痰、瘀與癌毒相互膠結凝滯，日久形成肺部積塊。由于癌毒貫穿疾病發生發展的始終，故抗癌解毒法應貫穿疾病的全程，常選用白花蛇舌草、連翹、蒲公英、露蜂房、半枝蓮等。

2.3 常規治療，兼顧轉移 常規治療基礎上對于腦轉移者常加入全蝎、蜈蚣、川芎等，骨轉移而疼痛者酌情配伍延胡索、乳香、沒藥等，肝轉移者配伍虎杖、五味子、茵陳等，出現胸腔積液者則配伍茯苓、葶藶子、桑白皮等。

3 病案舉例

王某，男，64歲，2017年6月18日初診?；颊甙肽昵耙蚩人浴⑻抵袔а?、胸痛至當地某三甲級醫院就診。行肺CT示：右肺占位病變；病理示：右下肺低分化腺癌，癌腫大小2.7 cm×1.8 cm×1.6 cm，部分淋巴結轉移。于該院行肺癌根治手術，術后常規放、化療治療。幾個療程的治療因身體不能耐受來我院就診。診見：咳嗽、少痰，胸悶痛，神疲乏力，少氣懶言，消瘦，咽干，納食不佳，二便尚可，舌紅、苔中微黃膩、邊紫暗，脈滑數，舌下可見脈絡迂曲。辨證為氣陰虧耗，痰瘀互結，肺竅失養。治宜益氣養陰、化痰活血，佐以清熱解毒。處方：黃芪50 g，太子參15 g，北沙參15 g，麥冬15 g，百合15 g，生地黃20 g，山慈菇15 g，半夏15 g，桔梗15 g，浙貝母20 g，苦杏仁15 g，全蝎15 g，地龍10 g，紅花15 g，半邊蓮20 g，白花蛇舌草20 g，露蜂房10 g，薏苡仁20 g，甘草15 g。14劑，1劑/d，水煎服，早晚2次溫服，300 mL/次。

2診：咳嗽、咳痰減輕，胸悶不重，口稍干，體力漸增，患者心情明顯好轉，但食后偶見腹脹，舌紅、苔薄暗紫，脈細數。效不更方，繼以上方加厚樸10 g，木香10 g，砂仁15 g。繼服14劑。

3診：咳嗽、胸悶等明顯好轉，余無明顯不適癥狀。隨癥加減調理方藥，而后數月至半年隨診2～3次，囑其避風寒、勿勞累，飲食注意葷素搭配，少食辛辣、不易消化之品。2018年6月15日復查肺CT示：病灶穩定，未見明顯腫塊。而后患者堅持定期復診，至今已行中醫藥治療1年余，現病情穩定，一般情況良好。

按：該患男性，64歲，為中晚期肺癌患者，年事已高，而且經手術攻伐及幾個療程的放、化療治療后正氣日耗，體質虛弱，患者及家屬拒絕進一步放、化療。患者肺氣虧虛，宣降失常，水液代謝失司，津停為痰，而邪毒聚集不化，結于肺絡，致血停為瘀，正氣虧虛，痰瘀毒互結而成肺癌。同時結合患者舌脈，其病機特點不離痰、瘀、毒、虛，故在治療上以益氣養陰、化痰活血佐以清熱解毒為基本大法。首診處方黃芪、太子參、麥冬、百合、生地黃益氣養陰，半夏、桔梗、浙貝母、苦杏仁止咳化痰，全蝎、地龍、紅花活血通絡，半邊蓮、白花蛇舌草、露蜂房、薏苡仁清熱解毒，甘草調和諸藥。2診根據患者食后腹脹的癥狀選用厚樸、木香、砂仁等對癥治療。而后隨診患者病情好轉，基本穩定。現代藥理研究顯示黃芪有效成分黃芪總苷及黃芪多糖可以調節人體免疫功能，促進正常機體抗體的生成，間接增強由抗體介導的體液免疫功能而發揮抗腫瘤的作用[10-11]。太子參的化學成分核苷類是機體維持正常生命活動的基本構成元素，具有抗病毒、抗腫瘤、調節免疫等多種生物活性[12]。浙貝母有效成分貝母甲素及貝母乙素具有鎮咳祛痰、抗炎抗氧化、改善肺功能、逆轉腫瘤細胞耐藥等作用[13-14]。全蝎蛋白藥效組分能促進Bel 7402細胞凋亡，抑制增殖而發揮抗腫瘤的作用[15]。半邊蓮黃酮類成分木犀草素及其生物堿對腫瘤細胞具有明顯的抑制作用[16-17]。露蜂房可使氣管平滑肌緊張度降低，緩解氣管痙攣以及具有抗癌抑癌的作用[18]。紅花能增加血液灌注量，抗血小板聚集，可以顯著改善癌癥患者的高凝狀態[19]。白花蛇舌草的主要有效成分為環烯醚萜類，其藥理活性主要為抗腫瘤作用[20]。薏苡仁中所得的4種脂肪酸均可延長荷S180瘤小鼠存活時間，具有明顯的抗腫瘤作用[21]。此外亦有研究表明半夏具有明顯的抗腫瘤作用[22]。

4 小結

肺癌是臨床上常見的惡性腫瘤之一，因其發病率和病死率呈逐年上升狀態，使得現代中醫學家在肺癌的病機與治療方面進行了更為深入的研究。多數醫家認為，肺癌的產生是由于人體正氣虛損，臟腑功能失調，導致邪毒侵襲而致病，故在治療上多強調以扶正祛邪為主要治療措施，臨床療效顯著[23]。而現代醫學治療肺癌的手段多以放化療及靶向治療為主，雖然也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是長期應用臨床療效也不盡人意，且放、化療所帶來的毒副作用也相當明顯。中醫藥治療安全可靠，越來越受到患者的青睞[24]。劉松江認為肺癌的發病病機為正虛與邪實，虛實夾雜，互為因果，貫穿于疾病的始終，故在治療方面以扶正與祛邪并舉為治療總則，扶正予益氣養陰、培土生金，祛邪予清熱解毒、化痰活血，驗之臨床，療效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