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白賁無咎”淺談安藤忠雄建筑作品
——以“住吉的長屋”為例

譚潔

（湖北工業大學 湖北武漢 430000）

安藤忠雄（1941年9月13日-），生于日本大阪市，為日本著名建筑師，也是日本近二十年最受關注、最具影響力的建筑設計大師。在他的設計中往往可以看到對最基本的建筑要素——墻體的不同運用，并通過混凝土材質，使人工材料與自然元素相融合，創造出獨一無二的極具自然美感的建筑空間。本文中所談到的“住吉的長屋”，是安藤忠雄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作品之一，位于大阪市住吉區內。

1 “白賁無咎”的美學意蘊

“白賁無咎”出自《周易》第二十二卦賁卦，卦象為下離上艮。在八卦中，離代表火，艮代表山。賁卦的卦象為“山下有火”。王廙曰“山下有火，文相照也。夫山之為體，層峰峻嶺，峭崄參差，直置其形，已如雕飾，復加火照，彌見文章，賁之象也。”宗白華說：“夜間山上的草木在火光的照耀下，線條輪廓突出，是一種美的形象。”[1]

賁卦六爻分別是：“初九：賁其趾，舍車而徒；六二：賁其須。九三：賁如濡如。永貞吉。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六五：賁于丘園，束帛戔戔。吝，終吉。上九：白賁，無咎。”賁卦以“飾”為線索貫穿中心思想，說明由簡至繁，終歸于簡。因此歷史上很多書籍言論都把此卦理解成具有美學思想與審美情趣的卦象，尤其是上爻所謂“白賁”的意境，更是為歷代文人與畫家所推崇。六朝劉勰《文心雕龍·情采篇》說：“是以衣錦褧衣，惡文太章，賁象窮白，貴乎反本。”內穿錦繡外面再罩上細絹罩衫，是為了避免文采太過顯露，賁本來是斑紋華美，絢爛的美，但賁象發展到最后是白賁，則是絢爛又復歸于平淡。所以，“白賁”是以“無色”為飾，以質素為賁。白賁所推崇的真正的美不是人文的刻意雕琢，而應像自然之象一樣，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美。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無即是有，無飾就是最好的飾。王弼在詮釋白賁時說：“處飾之終，飾終反素，故任其質素，不勞文飾而無咎也。”這正是超脫了外表的美、附加的美，而表現了內在的美、本色的美，這也正是“白賁”的境界。

中國古代早在先秦時期，就有“白賁”的美學傾向。劉熙載在《藝概》中說：“白賁占于賁之上爻，只是本色。”[2]他認為最高的美就是沒有任何文飾的美。孔子也有“丹漆不文，白玉不雕，寶珠不飾。何也？質有余，不受飾也”[3]的言辭，皆在說明本色之美為最高境界的美。進而審視中國的繪畫，從絢麗壯美到寫意山水；中國的家具，從堆砌雕飾到明式極簡；中國的瓷器，從錯彩縷金到極素天青；從視覺之美，到感知之美。從易經卦象引申出的“白賁”美學思想，成為今日我們研究安藤忠雄建筑作品的重要立足，白賁所蘊含的“材質之美”、“自然之美”、“本色之美”等，都在住吉的長屋中有所展現。

建筑也需要本質的建筑，不追求形式與裝飾，而是與自然和諧并兼具人文關懷的建筑。隨著時代的推進和現代風格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人所認為的美的建筑都具有一個共同的特質，那就是還原建筑本質的建筑，以功能性為前提，去除繁雜如白賁一般純凈有效的建筑。這種回歸本質的思想正是安藤忠雄在其建筑設計中的重要體現。

2 住吉的長屋的設計背景

住吉的長屋顧名思義，是一棟位于日本大阪住吉區的住宅建筑。所謂長屋，是指日本大阪很常見的一種住宅形式。普通的長屋是由多戶住宅連續排列組成，一戶住宅大約是兩間的寬度。由安藤忠雄所設計的住吉的長屋繼承了傳統長屋狹長的特點，但在建筑立面的處理上，比傳統長屋要較為封閉。住吉的長屋在設計時，取代了原本三座連排的長屋中間的一座，它的地基、梁與旁邊的長屋是公用的。在住吉的長屋平面布局上，安藤忠雄運用混凝土墻體，對狹長的地塊進行圍合，從而限定內部空間。在建筑立面上，長屋對外不設置窗戶，只有面向街道的墻壁上有一個矩形的出入口。從建筑外部看來，似乎內部光線昏暗，空間逼仄狹小。其實不然，在建筑內部1/3的面積都獻給了庭院，建筑凹入處的墻板也可以將光線反射到街道上，內部空間與外部街道產生了極為有趣的互動與聯系。“我所追求的是這樣一個空間，對外封閉，但通過光纖在內部造成戲劇性的效果”。安藤忠雄這樣解釋。毫無疑問他做到了。住吉的長屋可以說是安藤忠雄建筑生涯中最為重要的作品，是其建筑思想在早期作品中最明顯的表達，為之后的設計作品奠定了實踐基礎。

3 住吉的長屋的“白賁之美”

建筑設計中，選擇怎樣的材料是對設計師理念的最好展現。安藤忠雄在住吉的長屋室內設計中對于自然材料的運用證明了這一點。長屋內部的家具材質采用木質材料，地面則為石材或木材，不加油飾而保持其原色，材料本身就是裝飾的一部分。這表現出真實的材料美感，從而體現建筑內在與自然的互動以及人文關懷。毫無疑問，“與自然共生”，向來是安藤忠雄進行建筑設計的思想基礎。這里所指的自然并非是完全原始的自然，而是經過人所刻意安排的，一種假裝無序的自然或是從自然中概括而來的一種有序的自然，也可說是人工化自然。安藤認為僅以造園與植物變化來作為自然的象征手段極為粗糙。在他的作品中，往往是通過對光、風、雨等自然元素的提取與對建筑幾何形體的處理來表現。

安藤認為，光使物體的“實”成為可能。光是物體間相互聯系的媒介。光賦予美以戲劇性，風和雨則賦予人體豐富的感知與環境的變化。建筑是人們去感受自然的存在的一種途徑。光是一種把空間多維化的重要元素。在長屋的庭院中，自然每天都展現著不同的面目。庭院是住屋中的核心，人們的生活由此展開。它傳介著在城市中正在被人們所忽視的諸如光、風、雨的這些自然現象，將自然和光引入那些被鋼筋水泥包圍與城市環境相隔離的簡單幾何體中，豐富了乏味的起居空間。光把非凡注入到最為平凡的熟悉的住屋環境之中，這是對傳統住屋的復興，也是對現代建筑的哲學性賦予。住吉的長屋幾乎沒有細部的裝飾，但是住宅內部庭院的設計，使建筑得到情神上的升華。

4 結束語

安藤忠雄對于“人類本質的思考”和對“自然主義”的堅持，與白賁美學所蘊含的“材質之美”、“自然之美”、以及“本色之美”及其接近，也可看作是對“白賁無咎”與“賁極反本”思想的引申與發展。

建筑的語言是建筑與人類和自然交談的方式，不論是在住吉的長屋中對自然材料的運用或是在空間結構上的分割，還是對建筑室內光影考慮和建筑文脈延續上，這似乎都是對白賁美學的闡釋與印證，都是在表達無飾質樸的境界。當以白賁美學來看待安藤忠雄的建筑作品，似乎對其建筑又有了新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