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切爾尼科夫的機器主義建筑構成思想

張致遠

（四川大學藝術學院，四川成都 610207）

1 切爾尼科夫與他的機器主義建筑構成思想與實踐

雅科夫·切爾尼科夫（YakovChernikhov）是蘇俄構成主義藝術運動時期非常重要的藝術家與建筑師，而他在建筑藝術上最重要的貢獻當屬他的機器主義建筑構成思想。機器主義建筑構成思想是構成主義藝術中一個重要的分支，也對一些現代建筑風格產生了影響，具有很高的獨特性和杰出性。這里的機器主義是指一種藝術作品的形式風格，其作品具有強調力量、重量、動勢、基本連接、動態對稱、功能性、機器結構和旋律美，外表一般為巨大的尺度，或具有鋼鐵的骨架支撐效果，這種藝術思想在蘇聯源自構成主義者們對大機器大工業的至高崇拜，以及對于改造社會、改造自然的強大愿望。而切爾尼科夫的機器主義建筑構成提煉了機器、工廠設施中元素的組合形式，強調了結構的動能和整體的和諧。好的作品也就具有傳承和發展的意義，屈米和庫哈斯曾說過，切爾尼科夫的作品雖然暫時不可實現，但是其激進的構思也令人激動不已；扎哈·哈迪德也曾在采訪中提到，切爾尼科夫的建筑構想是她設計中的助推器。

切爾尼科夫的著作有50余部與建筑藝術和造型藝術有關的著作，也留下了一萬余件圖像作品，例如《現代建筑的基本原理》《建筑與機械造型的結構》《101種幻想建筑》等，每本都具有大量的圖稿記錄和豐富的理論闡述。以《建筑與機械造型的結構》一書為例，這本書并不是一本狹隘的建筑專業的技術類書籍，而是有著非常廣闊的視角，囊括建筑、技術、視覺藝術，它更像是一本關于機器感的構成美學的藝術理論的研究書籍。首先，切爾尼科夫在書中提出了關于構成方法的意義、本質，以及構成規律和形式生成的建構原則的問題，這些都已經踏入了藝術理論的范疇。并且，在古典建筑時期，藝術與技術是緊密相連的，而在工業時代到臨后，藝術家和工程師之間往往是相互不理解的，甚至常常是處于對立的角度。切爾尼科夫作為一名具有參與實體建筑建設能力的實踐型藝術家，他的這些圖稿更足以說明，機器主義的藝術是部分可以在現實范圍內存在的形式。因為，再超前的構想也要有基于現實存在或者未來有存在可能性的技術限制的部分。所以，這本書建立在切爾尼科夫對藝術和技術所蘊含的構成性原則的共性的認識之上。切爾尼科夫證明了機械時代的建筑可以進行創造性處理，并且創造新的視覺形式，建立出了特定時代的藝術力量。

2 切爾尼科夫機器主義建筑構想的特點

2.1 復雜的形式組合與宏大振奮的旋律

切爾尼科夫的大部分作品都給人宏大和振奮的旋律感，因為他作品大部分都以復雜多樣的機器元素相互交錯構成。切爾尼科夫認為，這種精細復雜的構成在哥特建筑中也有體現。他的建筑構成中，也常運用線性構成表現出一種宏大的旋律，仿佛每條線都有它的結構作用，呈現出一種高大并且向上的動態形態，與哥特式教堂建筑的動態也有一定相似性。機械時代的航空器材、工廠也具有同樣宏大、振奮的理性旋律與美學。整個設計從整體到細部，又巨大又動人。機器自身的宏觀動態和人固有的視覺構成法則將功能性的滿足感營造了出來，這種宏大的“機器動力”的對人的征服感非常震撼，過目不忘。可見，切爾尼科夫對這種宏大旋律的提煉是構建在對哥特式建筑與大型機械這兩者中相似的知覺傳遞。

當然，切爾尼科夫的作品大部分表現宏大和振奮的旋律，卻也不僅只有這種旋律。有的建筑構成中擁有極具創造性的想象和用之不竭的多樣性組合，觀賞者會體驗到別的的感覺，或厚重、或輕盈、或靜謐、或繽紛。動態的線條節奏可以表現出圖像的彈性；包裹性的大面積色彩可以表現束縛和抑制。作品的節奏生動地傳達給觀眾，正是他的作品的精髓。

2.2 打破建筑意向圖稿與繪畫藝術的邊界

切爾尼科夫的建筑構想對于傳統建筑構想的突破點在于，他將建筑和機械工程的“技術”這一形式帶入了視覺領域，并且和以往的視覺表現不同的是，他不僅將“技術”這一元素停留在裝飾層面上，而是作為一個完整的藝術創作的主題。他所創造的建筑意向圖不僅是含有“技術性的”，而且是藝術性的，這張圖像整體本身就是一件富有創造性的藝術作品。從這個意義上說，切爾尼科夫是一個絕對的設計先鋒，他為平面藝術確立了一項新的主題。

機械形式本身在圖形學中已經有運用的歷史，例如，在崇尚機械的時期內的裝飾圖形中，人們會使用鐵錘、鐮刀、鐵砧、齒輪、傳送帶、各種機器部件作為圖形，但實際上，這些對象由于其僅僅是依附主題的圖形裝飾，而沒有獨立的意義。也就是說在一個完整圖像的構圖中，它們只是整體中的一個元素，而且通常是高度風格化的。在這種情況下，機械圖形裝飾并不占有大量的篇幅。而在切爾尼科夫的作品中，這一張張非常特殊的機器建筑的畫面展現在我們面前，它同時服從于平面與立體兩種構成美學的原則-不僅傳遞出畫面本身的繪畫藝術性，也傳遞出一種具有建筑感的空間藝術性。例如在切爾尼科夫的《現代建筑的基本原理》一書中，他繪制了許多在建筑形式領域中非常有趣的抽象構圖作品，這些作品也能在某種技術的滿足下轉化為各種建筑類型的具體項目。但是，這種圖稿突破了圖稿本身的界限，很難用傳統意義上的圖紙來定義。這和意大利雕刻家和建筑師皮拉內西的許多建筑空間構想有著相似性，其圖畫本身就是精美而非常復雜的繪畫作品。

并且，切爾尼科夫對他的建筑構想的描繪完全不會增加其他裝飾，沒有背景或框架，也沒有其他豐富的裝飾，只是簡單而清醒地接近畫面中的建筑構成本身。觀賞者也能享受一份純粹的幾何構成其中的動勢帶來的趣味。在他的作品中，我們從畫面本身出發，也往往也能發現一些非常特別的畫面和特殊的美麗，例如在一些線條狀的精致勾勒、一些類似“勢能”的現狀具象表現……因此，切爾尼科夫的建筑構想畫稿，也是一幅幅經典的構成主義藝術畫作。

3 切爾尼科夫的建筑構成思想對現代建筑的啟發

在20世紀20-30年代這段時間內，切爾尼科夫創作的大量幻想建筑作品都是旨在突破新的建筑形態，這種建筑形態的美在于它的立體結構間不對等的沖突美，符合時代的材料和理性結構的特征美……社會主義工業化推行，年輕人對于社會主義理想抱有極大熱情，蘇維埃大地上要開辟一條條寬闊的公路，要建立一座座強大的新型工業工廠，以及宏偉的發電站、巨大的農場，在社會主義原則上重建所有建筑、重建視覺、重建世界。列寧時期的建筑學思潮也比較自由，烏托邦式的想象成為當時藝術最流行的主題。而時至今日，現代主義建筑、國際主義建筑盛行帶來了非常高的建筑標準化和同質化現象，將城市生活封閉在鱗次櫛比的混凝土盒子里，由走廊、樓梯隔開，摩天大樓不斷重復，甚至郊區農舍也逐漸變成了相似的外貌，只有部分明星建筑才能在某種程度上表達我們這個時代的精髓，從而為創造一種新的風格做出貢獻。

也許在任何一個時代里，建筑師所幻想的東西總比實現的要多一些。事實上，也正是這些幻想，在不斷地招引我們，使我們一步一步地從幻想的世界走到現實的世界中來。正因如此，“幻想建筑師”在建筑發展過程中起到的作用也不容忽視。今天，距離切爾尼科夫的建筑構成思想出現已近百年，我們也有幸能夠看到當時的構想在今天的一些建筑中有著生動的體現。

切爾尼科夫的《建筑與機械造型的結構》和《幻想建筑101》中，有許多造型類似于機器的建筑圖稿，有的類似多個鋼鐵艙體的拼接，有的由一個復雜形體支撐一個平臺，使建筑頂部有一種浮空感。扎哈·哈迪德設計的國會山住宅的建筑造型中同樣出現了很多曲線和弧度，像一艘飛船一般，純白的建筑外壁和透明玻璃的組合，使建筑形象充滿了漂浮感與機械感。這兩者在建筑形態和空間氛圍之間出現了很高的相似性。《建筑與機械造型的結構》中還有一張圖稿，形態類似精密的航天機器，具有沖刺的勢態和緊張對峙的透視感與構成感，而扎哈·哈迪德在1983年參與的“ThePeak”山頂俱樂部設計競賽中的稿件也和這張圖稿具有很高的形態相似性。扎哈曾在2015年于圣彼得堡冬宮博物館舉辦她在俄羅斯的首次個人回顧展覽，展覽的主題則聚焦于扎哈對蘇聯前衛建筑早期的探索。早在2004年，扎哈就在獲普利策建筑獎時就提出她就提到蘇聯的前衛建筑深深吸引了他。

4 結語

切爾尼科夫的機器主義建筑構想可謂天馬行空，這顯示了當時蘇俄構成主義藝術與社會對于工業力量和機器的崇拜產生了建筑藝術的奇妙結合。雖然這種建筑構成思想在當時無法完全實現，但隨著技術的進步，這種宏大的構成美學以及其中的動態建筑勢能依然對人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也能為現代建筑設計提供藝術風格上的很多參考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