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輝：松樹與無我之境

李京律

李成輝（Lee Sung Hui）

在《莊子》一書中，《達生》篇里提到了一個木匠的故事。木匠在削木制作鼓架時的那種無我之境界，就是所謂的達人的境界，即達到生活里真情純實的程度。

無我之境界與站在自我立場上看待事物的有我之境界不同，以事物的一方，將自我與其融合的物我一體之境，即主體和客體交流的絕對境界。它是由“我”轉“境”的，類似于莊子蝴蝶之夢中所出現的莊周與蝴蝶境界模糊的情形。所以，達生的境界就是指達人之所以擁有驚人的技巧，并非經由長期苦練而掌握出來的，而是其自己達到忘我之境而得的。

舉個例子，在我們的眼中，達人所展現的嫻熟精準的動作，看起來似乎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但其實是即使做了幾十年同樣的事情，每一次的動作，都是一種心態歸零回到最初的起始化境界，也就是每次都從超感官的狀態出發。

藝術就是通過這種意境的世界而展現出來的，作品就是在這種精神下所醞釀而成的結果。然而，韓國攝影師李成輝的照片就是這種以生活之真、達生之魂為指向所展現出來的作品。

從李成輝拍攝的松樹作品中，能讓欣賞者在熟悉的世界里看到驚人不凡的一面。讓人聯想仿佛看到一幅幅真景山水的松樹：如同一條下垂綢裙般長水蘆谷里的松樹;奇形怪狀的寧越松山崗的松樹;宛如神龍升天的靈松;樹枝如海葵形狀的松樹;云霧中數百棵筆直朝天的金剛松林，象征著堅韌不拔的民族氣魄與節操。如果仔細觀察這些令人驚奇的松樹作品，就會發現一些我們意想不到的形態。它們往往不是我們所認知的“好照片”，反而是一些奇特的場景，讓看的人產生微妙的感情波動。

蘆谷里雪松。白雪皚皚的大地上，一棵覆滿落雪高傲的巍巍青松，有著無法用語言表達的美麗。就像一條女人的裙子，系在長長的枝條上，成團的白雪覆蓋在郁郁青綠的松葉上。

成為廣告寵兒的美麗松樹。寧越松嶺松樹長久以來都是廣告主角，是舉世聞名的美麗松樹，樹齡超過300 年以上的巨樹。這棵佇立在丹楓山腳下的松樹，憑著其雄偉氣勢吸引過往的人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這棵讓人贊嘆不已的松樹，跟云門寺的低垂松樹和俗離山的正二品松樹一起被稱為韓國國內的三大名松。

例如，如扇子模樣般大展開來的宜寧云巖里的松樹，像線團或細小線繩綿密交織一起，形成一張奇妙的樹形網，又如同群蛇亂舞一般;在南原不節里松樹林里看似條理有序卻又紊亂無序的界限中，上演著言語無法形容的奇異。類似這種的作品，拍攝者所要呈現給讀者們看的不是云霧彌漫的典型松樹或者真景山水的孤松，而是意想不到的非線性奇異形象。

再者，有如松樹盆栽般掛在千丈懸崖上的松樹和周圍黑暗互不協調組合的背景，還有宛如紀念碑一樣的高聳巨松和其相比起來顯得極其矮小的瓦房和草原背景，所產生的疏隔效果將場景勾畫成超現實夢幻的感覺。

一言以蔽之，李成輝所拍攝的松樹并不是為了架構一張好照片而取的構圖與角度。怪異的莫名其妙構圖、意想不到的角度、黑白對比、雙重交疊的錯覺效果，所取的全景場面等皆為作者有意為之的呈現，絕非偶然。因為攝影師所要展示的不是一張張構圖完美的“好照片”，而是刻意捕捉那種達生境界直覺性的瞬間。

如果說達人的神技是從無我之境中展現出來的話，那么真正的藝術就體現在生活的境界上。即使是隨便做個碗，只要能沁透陶藝工的靈魂，甚至能看到碗里深邃而寧靜的小泉。同樣的道理，李成輝的松樹雖然在韓國全境內隨處可見，但是他的意境卻進入了一種物我一致的無我之境。

金剛雪松。在頭陀山山頂上，適應高山環境而成長的紅彤彤金剛松，高山強風鍛煉出它們的短枝和凹凸不平的樹葉，與白雪相映成趣，景色美不勝收。

古松舞動。從嵫松靈松樹下靜靜地望上天空，那些六邊形龍鱗似的枝條，仿佛往四周扭動翻滾般舞動著伸展出去，繁密的小樹枝互相交織，就像一張蜘蛛網上纏繞的細線，對著天空繡成一幅美麗的“東洋畫”。

不節里松樹林。看似一片錯縱交結彼此融合緩緩蠕動的古松群落，被稱為不節里松樹林的最佳風光景色，地上因雨水侵蝕沖刷作用而暴露在外的樹根，也使松樹林顯得更加高尚。

李成輝在談到自己的工作時說：“拍攝松樹時，我經常在松樹下爬來滾去，捕捉其他人都不容易觀察到的特殊角度。”他還說過：“可以用語言來說明或學習的道并不是真正的道。”可見，他的攝影行為是一種單純的技巧，為語言無法解釋的無為的過程。

抱著孝子碑的松樹。蔚珍杏谷里低垂的松樹長得像斗笠一樣，長長的枝條與環繞著孝子碑亭的小石墻相映成趣，紅紫色的樹冠上樹皮的紋路清晰深刻。

天然杰作的松樹。金井山松樹位于韓國八阜山脊巖陵地帶的巨石上，看起來它的位置十分險峻是大自然的杰出創作。樹形雖然嬌小但兩邊橫向伸展的枝條卻互相保持平衡安穩感，陽光灑落掛在山脊上的松葉，樹葉末端變化成了黃金松。

另外，觀賞者也不要單純以松木的實際真景來解讀它，而是應該去理解照片的觀點變化。也就是說，需要從主體——旁觀者的立場，改變成將它還原為親身處境的理解。

這些松樹照片就是這類意境的展現，是抽象的，并悄悄地透露了生活的順其自然，讓觀賞者看得到他自己一路走來的歷程。在光與黑暗以及有我與無我的境界中，透過禪佛教中常說的修煉與修行，以達到的真實生活，而同時也以真正的藝術之魂來體驗達生的境界。

北巖巖松。這棵奇松位于到處都是名松林立的月岳山山脈里，就在其登山路上。

劍巖松樹。逍遙山劍巖松樹是夾在傾斜空間中依著巖石生長的罕見巖松。松樹生長在一塊土質貧瘠的巖石縫中，從根部就有鮮明的六角形花紋把整個軀干包裹，好像蠢蠢欲動的雙頭龍，似乎就要跳巖飛天的樣子。

慶州三陵松林。慶州三陵周圍環繞著合抱的繞墳松。在王陵邊左右環繞著朦朦朧朧的霧氣里，透出了如夢似幻的光芒，有如仙境般的景象。

芳臺山王松樹。這棵松樹位于芳臺山自然休養林的入口處，筆直沖天而上的軀干，樹皮上清晰地刻著的龍鱗，其巨大的樹冠看起來非常雄偉壯觀，因此被村民們稱為“松樹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