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春鳳,駱 霖,尹 倩,陶曉雯,辛 寶
(陜西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陜西 咸陽 712000)
隨著現代醫療水平的不斷進步,許多傳染病已得到很好控制,但傳染病的風險仍不可忽視,從2003年非典型性肺炎的爆發,到當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流行,截至2020年9月,全球新冠肺炎確診病例超過3 000萬例[1],再次給世界敲響了傳染病預防的警鐘。從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發布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第一版到第七版以來,逐步肯定了中醫藥的防治作用。同時,中央指導組指出當及時總結出有效的中西醫治療方案及藥物[2],且注重發揮中醫藥在出院患者康復管理中的作用[3],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推出“中醫藥法”,支持中醫藥深度參與疫情防控[4]。為響應國家號召,充分發揮中醫藥在疫情防控中的作用,深度發掘中醫自古以來歷經三百余次瘟疫的防疫外治經驗,筆者以各省市頒布的中醫藥防治方案為基礎,以香囊防疫為研究重點進行分析探討,現報道如下。
香囊的“香”,即點明用藥途徑為“香嗅法”。香囊的主要使用方法是將藥末裝入布袋或綢袋中,佩戴在胸前、腰際等處,或裝入貼身衣袋內,或懸掛室內,以防治某些疾病。
中國古代香囊防疫的歷史可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為先秦時期,對疫病已有初步認識,并有意識地運用藥物進行預防,如《山海經·西山經》載:“熏草……佩之可以已癘。”[5]第二階段為秦漢至隋朝,此階段對疫病認識有了進一步的深化,且出現了防疫香囊組方的相關記載,如漢代張仲景《傷寒雜病論·傷寒例》載:“凡時行者,春時應暖而反大寒……冬時應寒而反大溫。此非其時而有其氣……長幼之病多相似者”,指出非時之氣是疫病流行的主要原因,故稱疫病為“時行病”[6];隋代巢元方所著《諸病源候論》記載:“夫時氣病者,此皆因歲時不和,溫涼失節,人感乖戾之氣而生病者,多相染易,故預服藥及為方法以防之”,強調時行病當以藥、法提前預防[7];葛洪在《肘后備急方·治瘴氣疫病溫毒諸方第十五》中記載了太乙流金方為防疫香囊組方[8]。第三階段為唐宋元時期,此階段出現香囊防疫組方記載的典籍更多,如《太平惠民和劑局方》記載十神湯“治時令不正,瘟疫妄行”及香蘇散“治四時瘟疫、傷寒”[9];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中有33條“辟溫(瘟)”方,其中不乏防疫香囊組方,如太乙流金散、雄黃丸等[10]。第四階段為明清時期,隨著溫病學專著的形成,對于疫病的認識上升到新高度,如明代吳有性的《溫疫論》、清代吳鞠通《溫病條辨》。同時,清代吳師機《理瀹駢文》為中醫外治專著,也為香囊防疫提供了理論基礎。清朝醫家程國彭認為“在人之疫,從口鼻而入,宜用芳香之藥以解穢,如神術散、藿香正氣散之類,俾其從口鼻入者仍從口鼻出也”[11]。李時珍《本草綱目》中收錄“香木”與“芳草”類共91種,且多數收錄在《本草綱目卷三百病主治藥·瘟疫》專篇中[12]。
本研究從全國24個省市自治區關于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中醫藥防治方案中篩選出7個省市推薦使用的香囊防疫方藥,其組方特點如下。
處方:艾葉15 g、藿香9 g、佩蘭9 g、木香6 g、薄荷9 g、白芷6 g、蒼術6 g,用法:研末,過40目篩,20 g/份,裝入布袋;功效:預防時疫、除污濁、防病毒、凈化空氣;用法:將香囊放于枕邊,便于吸入芳香藥氣,也可隨身攜帶,懸掛室內,建議2~4周更換香囊,或香囊內的藥袋。注意事項:對已知藥物過敏需慎用,孕婦不宜使用;香囊不可沾水,沾水可能使藥物變質,遇水后應及時更換;嚴重臟器功能不全,或有其他重大疾病者慎用;長期使用藥物,致醫源性免疫功能減退者慎用[13]。
評析:該方在辛溫芳香諸藥中配伍少量辛涼的薄荷,可溫散濕濁同時清透陽郁之熱,且方中蒼術、艾葉、木香、藿香等為歷代醫籍中常用的防疫香木與芳草。但組方整體氣性偏于辛燥,適合寒濕之人或久居濕地之人;而西北地區干燥,尤其是冬居暖室,平素陰虛肺燥易干咳、鼻干者,恐有燥傷肺之變證。侯超、呂鵬等[14]運用正交實驗法得出中藥香囊優化的質量標準為藥粉細度40目,載藥量30 g,黑龍江香囊方案中指出的香囊規格與此接近。同時,該方案中還明確指出香囊的使用時間、注意事項及應用規范,值得業內借鑒。
處方:藿香 15~30 g、白芷 15~30 g、冰片 6~9 g、佩蘭15~30 g、雄黃 3~6 g、艾葉 10 g,用法:上藥制粗散,裝入致密小囊隨身佩戴,個人可據基本方自制[15]。
評析:該方以辛溫芳香辟穢藥物為主,配以少量冰片,可通諸竅宣透內在郁熱,但冰片氣性走竄,氣虛體弱之人及重大器質性疾病者長期使用恐有耗氣之弊。李杰[16]根據古籍中關于25個防疫香囊組方中的高頻用藥頻次分析,雄黃的頻次排在前列,說明其防疫效果具有理論支撐。
佩戴預防基本處方:麝香1 g、黑云香50 g、甘松50 g、阿魏50 g、蒜炭50 g、石菖蒲50 g、制草烏50 g、雄黃50 g、紅花50 g、人工牛黃50 g,用法:佩戴以3 g/份,把藥粉裝入小布包,佩戴胸前3~14d,布包內的藥粉每3天換1次。支氣管哮喘與過敏體質者慎用,孕婦禁用[17]。
評析:方中黑云香、阿魏具有蒙醫民族特色,從方中選用的雄黃、麝香、石菖蒲等屬防疫高頻用藥,從藥物角度分析,該方防疫效果具有古籍文獻支撐。從香囊處方推廣角度分析,該方成本高,尤其是麝香,且其性走竄,對于備孕期間及氣虛體弱之人也當慎用。從香囊規格上分析,劑量較輕,那么在人體周圍形成的藥香濃度是否能起到理想的防疫除菌效果,需要臨床驗證。
海南省建議采用沉香、艾絨、艾葉、菖蒲等適量,制備香囊以佩戴凈化口鼻周圍局部空氣,或通過煎煮熏蒸以凈化居室及辦公場所環境,并提示過敏體質慎用[18]。寧夏回族自治區建議采用蒼術、艾葉、藿香、肉桂、冰片、蘇合香等適量中藥制備香囊懸掛或佩戴以凈化局部空氣,并提示過敏體質慎用[19]。河北省建議以藿香、金銀花、佩蘭、菊花、桑葉等粉碎為末,制備香囊佩戴防疫[20]。武漢市關于新冠肺炎的中醫藥居家預防推薦方案,建議用中藥香包熏鼻防疫[21]。
評析:海南、寧夏二地均推薦了部分防疫香囊用藥,并簡要提出用法及注意事項。從藥物上看,未提出建議劑量與規格,用藥以辛溫為主,具有芳香辟穢、除濕化濁的功效。寧夏回族自治區建議的用藥方案中含有冰片,屬寒溫并用,溫散同時又可清透郁熱,但孕婦及重大疾病者應謹慎。河北省的建議用方含辛涼平和、芳香怡人的中藥,單純從藥物的抗菌防疫效果上看,雖較為平和,但對于西北地區干燥氣候以及素體陰虛之人較為適宜。武漢市建議的香包,在使用中突出以“熏鼻”方式祛邪防疫,但未推薦相關處方用藥。
中醫學自古推崇因地制宜,強調臨床施治應符合不同的地域氣候特點,天人相應。因地制宜的中醫思想及應用始于《黃帝內經》。久居某一地域的人群體質常受該地域氣候影響,形成以區域性為特征的病邪,其發病特點與用藥有所不同。
《素問·異法方宜論》云:“故東方之域……魚鹽之地,海濱傍水;西方者……其民陵居而多風,水土剛強;北方者……風寒冰冽;南方者……水土弱,霧露之所聚也;中央者,其地平以濕……”認為中國東南方及中部多濕,西北方多風多燥,而濕宜辛溫香燥化之,燥宜酸甘咸平潤之,故中醫香療運用當結合燥濕之地氣候之異,靈活用藥。
中國西北地區因氣候干燥,香囊組方當酌情配伍咸平、酸甘之品以防香燥傷津,且能固腎收斂相火,如龍骨、真珠、生山楂、山萸肉、金櫻子一類。同時,避免選用冷僻、名貴、違禁中藥,優選既能扶正又能防疫驅邪且氣味安全適宜的香木、香草,如色香俱佳可扶正驅邪的紅景天,此藥具有補氣清肺、收澀止血、益智養心、散瘀消腫等功效,《神農本草經》將其列為上品“治大熱,火瘡,身熱煩,邪惡氣”,《晶珠本草》載:“大株紅景天,治瘟病時疫,清肺熱,治脈病。”蒼術、艾葉同樣具有扶正祛邪之功,《中藥大辭典》指出蒼術、艾葉具有很好的抑菌效果[22],且蒼術是中國古代防疫治病的重要藥材之一,據文獻記載,從《中國基本古籍庫》與《中華醫典》中篩選出藥名與劑量齊全的83首防疫方中,蒼術類方即含16首[23]。
中國東南及中部地區,因氣候偏于潮濕,香囊組方應主選氣味辛溫香燥之品以宣肺化濕醒脾。可選用清代鄭肖巖《鼠疫約編》記載的“避疫香粉”[24],組方為生大黃4.5 g、甘草1.5 g、皂角3 g、丁香6 g、蒼術3 g、檀香6 g、山奈3 g、甘松6 g、雄黃3 g、細辛3 g,上藥研末,裝入香囊,隨身佩戴,可辟瘟疫邪氣。該方為辛溫香燥之品,可散寒除濕、祛邪防疫。濕久則陽郁,郁久則生內熱,辛溫之中配伍生大黃,以清陽明郁熱,亦防辛溫燥烈而傷肺。清代吳尚先《理瀹駢文》中的辟瘟囊,由羌活、柴胡、大黃、蒼術、吳茱萸、細辛組成,以辛燥之品分入六經,共奏散寒、濕、瘀、熱之功[25]。
在規范應用方面,香囊質量標準可參考:藥物粗細為40目,30 g/份,支撐棉花40 g;方式以隨身佩戴、放于枕邊或懸掛室內為主;需注明建議2周左右更換香囊或香囊內的藥袋,對已知藥物過敏者慎用、孕婦(包括備孕期間)或有其他重大臟器疾病者禁用。香囊保持干燥,遇水后及時更換,使用過程中有不適者及時停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