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就把書讀了

陳思呈

少年時去圖書館的時間是極少的，那里的藏書太老，武俠和愛情小說早被看完了，剩下的多數(shù)是功能性的書，可讀性很小。我們一般還是去書店。

去書店有兩種選擇，一是買，二是租。其實，讓我精明地告訴你，還有第三種：站著就把書讀了。一分錢也不花。這種站式閱讀法使我們練就了快速閱讀的童子功，直到現(xiàn)在，你看那些幾小時內(nèi)能翻完一本書并知道大致內(nèi)容的人，你就可以像識別地下黨員那樣識別出來，他們，往往就是少年時代在書店里沒錢買書、站著讀完某本書的咱們這種人。

那時候的新華書店里，總會站著幾個企圖站著把書讀完的人。但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新華書店里往往也配備幾個刻薄小氣冷漠無情的女店員。站著讀書的人往往在讀到最精彩的時候會被女店員喊停：“買不買？不買就不要再看了，書被翻舊了。”她們說著，還把眼皮子往下一搭，好像她們有多愛護這些書似的。

我特別討厭這些女店員，她們太不體諒我們這些尚未實現(xiàn)財務(wù)自由的中學(xué)生了。我的朋友綠妖說，她當(dāng)年都是把早餐錢省下來買書的，而且在買書的時候還用盡心機。她先是列出一批書單，做出批次，第一批是肯定好看的，這種就用自己的早餐錢買；第二批就是不一定好看但是很好奇的，這一種就勸說自己的好朋友買。當(dāng)然，書買回來，與好朋友還是會資源共享的，但是可以確保自己買的是最愛的第一批。

都是錢不夠給鬧的啊！我是相當(dāng)理解。我為了用有限的零花錢看最多的書，也動用了十五歲的全部人生智慧。只說如何站著把書看了，第一，找好位置，找出店員的視線盲點。第二，掌握好幾個店員的大致性格，摸清她們的上班規(guī)律，盡量在脾氣最好的那個店員上班時間來站著讀書。第三是，其實沒有第三了。

但是很多人有第三。臺灣作家楊照說，他們當(dāng)年想得最多的是：“有辦法不付錢就把書‘拿出來嗎？”他們中的一個人突發(fā)奇想，使用了逆向思維——先裝偷書賊，在書店里晃來晃去，做偷書狀但實際不偷，待店員來搜他們的書包，他們就大喊冤枉，待到店員發(fā)現(xiàn)真的冤枉了他們之后，可能便會送書給他們以示歉意。

這如意算盤真是令人膜拜。可惜接下來他們的操作，令我這個讀者也感到人生無常。當(dāng)?shù)陠T發(fā)現(xiàn)他們疑似偷書，一句話也沒說直接把他們拉到書店旁邊的暗巷中，在暗巷中他們準(zhǔn)備好的說辭和威脅也毫無用處，一個個書包全部翻過來。發(fā)現(xiàn)沒有偷書之后，那幾個店員也毫無歉意，還好像更恨了，更想揍他們一頓。

于是楊照感慨：“少年想象的大人世界，總是少了那么一點沒有提防到的現(xiàn)實。”確實，生活是想象不出來的，生活比我們的設(shè)計精彩多了。光是如何站著看書、如何“偷”書、如何省錢買書這些事，就教給了我們書本里教不了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