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會勛
(洛陽理工學院, 洛陽471023)
自黨的十八大提出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 以來, 以習近平為核心的新一屆黨中央非常重視協商民主的發展, 五年來, 總書記在很多不同的場合對發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作出過專門論述, 中共中央先后出臺了一系列文件, 落實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工作。 黨的十九大進一步提出要“發揮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重要作用” , “有事好商量, 眾人的事情由眾人來商量, 是人民民主的真諦”。 這一方面給予協商民主前所未有的政治定位,同時也表明 “發揮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重要作用”仍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后, 我國政治建設中的一項重要工作。 而深入了解西方協商民主理論產生的背景、 內涵和基本要素, 對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發展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1980年, 約瑟夫·比賽特在 《協商民主共和政府中的多數原則》 一文中第一次使用 “協商民主”(deliberative democracy) 的概念。 在這篇文章中,比賽特竭力主張公民參與的憲政解釋而反對政治精英主義。 此后, 伯納德·曼寧、 喬舒亞·科恩、 詹姆斯·博曼等著名學者對協商民主進行了深入研究,哈貝馬斯和羅爾斯的加入進一步提升了協商民主理論的社會影響。 當然, 協商民主理論在西方世界的興起有其特殊的社會歷史背景。
蘇東巨變之后, 自由主義思想重新在西方國家大行其道, 福山發表 《歷史的終結》, 為自由主義的勝利大唱贊歌, 然而, 其觀點過于樂觀。 近幾十年來, 伊斯蘭文化和儒家文化不斷對西方自由主義思想提出新的挑戰。 一些西方國家打著“自由主義民主” 的旗號在世界各地肆意干涉他國內政, 遭到被干涉地民眾的強烈抗議, 世界多極化的發展趨勢使西方新干涉主義舉步維艱。 與此同時, 西方社會內部左派人物對自由主義也持強烈的批判態度。 全球社會利益多元化和文化多元化的趨勢日益膨脹,多元之間急需交流、 對話、 妥協, 以維護國際社會的穩定和持續發展。 在此背景下, 一些學者挖掘并發展了古典協商民主的傳統思想, 以這種新的協商民主理論, 致力于推動多元文化的溝通和交流, 彌補和超越自由主義民主理念和實踐的不足, 重塑人民對民主的理解和支持。
產生于近代資產階級反對封建君主專制斗爭過程中的代議制民主, 最終替代了專制制度, 推進了人類政治文明的極大進步。 幾個世紀以來, 代議制民主不斷發展和完善, 為資本主義制度的存續和自我調整作出了重要貢獻。 然而, 自20 世紀以來,隨著世界經濟社會結構的深刻變化, 代議制民主不斷暴露出種種問題, 無法完全適應當代西方經濟社會和民主政治發展的新要求。 這種困境首先表現在將代議制簡單化為投票, 難以協調多元社會內日益凸顯的分裂和沖突, 難以解決因資源占有不平衡所造成的公共事務參與中的不平等現象。 其次, 在廣大民眾眼里, 民主僅僅意味著幾年一度的投票,投票之后的公共政策的制定、 執行與廣大民眾沒有絲毫的瓜葛和聯系, 導致民眾對政治參與越來越冷漠, 近幾年西方不少國家大選投票率常常在50%左右徘徊, 如2016 年美國總統大選民眾投票率57.6%。 正如熊彼特所描述的那樣: “重大政治問題在現代公民心目中的位置已經同業余時間閑扯差不多”[1]。 民主越來越脫離民眾, 而趨向少數人的游戲, 越來越背離本意, 而喪失其實質性。 協商民主理論正是基于對代議制民主以上弊端和困境的反思, 主張通過多種多樣的協商形式和不拘一格的協商領域, 給廣大民眾提供平等參與決策形成和政策執行等政治實踐活動的機會, 從而重新喚醒他們的政治參與熱情和政治責任感, 療治代議制民主導致的公眾政治冷漠頑癥。
公共領域是社會成員自由表達觀點、 平等交換意見的社會場所, 它是通過政治立場中立的媒體,進行信息傳遞、 思想交流和充分討論的公共空間,它對人的感情、 思維和行為的塑造起著積極的促進作用。 隨著市場經濟在世界范圍的快速發展, 公共領域與個人領域逐漸趨向兩極分化, 公共領域忽視并削弱甚至侵占了私人的權利, 公共領域當中的秘密增多, 批判的公共性失去了其原則力量[2]。 全球性國家干預的不斷增強, 使得公共領域也越來越演化成為國家操縱下的工具, 越來越遠離私人領域,逐漸喪失其社會批判的應有功能。 公共領域的這些危機, 迫切要求在政治層面上加強公民和政治團體之間的交流和溝通, 重建社會各界維護公共利益的責任, 化解分歧, 達成共識, 維護社會穩定和發展, 而以公共領域為實踐基礎的協商民主理論正迎合了這種社會需要。
西方協商民主理論產生的時間雖不長, 但不同學者由于具體認識上的差異, 對協商民主的定位也各不相同。 總結起來, 主要有以下三種主要觀點:
戴維·米勒認為, 當決策是通過公開討論過程而達成, 其中所有參與者都能自由發表意見并愿意平等聽取和考慮不同意見時, 這個民主形式就是協商性質的。 協商民主的引入, 使決策參與者不但能充分自由表達自己的利益和觀點, 而且能夠使參與者通過協商, 獲得來自不同參與者的信息, 繼而在思考各方面觀點的基礎上, 作出更為理性的判斷。“協商民主在公共決策中至少具有以下積極意義:(1) 通過協商民主方式, 政府可以最大限度捕捉到決策所需要的信息; (2) 協商民主有利于打破公共決策的封閉的神秘色彩和滿足公民的參與權和知情權, 增強決策過程的透明度和公開化; (3) 協商民主是彌補決策過程中 ‘有限理性’ 缺陷的有效方式; (4) 協商民主是有效整合政治精英論證、 知識精英論證的制度平臺; (5) 協商民主能夠通過討論、審議等過程賦予決策以合法性, 從而有助于公共政策的順利執行。”[3]因此, 第一種觀點認為, 協商民主實質上就是一種決策方式。
在西方政治語境中, 民主本身是一種治理模式, 而不是一種統治模式。 而協商民主自身的一些特性更突顯了它的治理功能。 在當今多元文化使公共領域和個人領域的分化日益擴大的情況下, 協商民主為這種分化導致的諸多問題提供了一種有效的解決方案。 這種治理不僅僅限于基層、 整個國家,還可以擴展到國際領域。 古特曼和湯普森就提出,可以把協商民主看作一種民主治理方式。 因為協商民主使得自由而平等的公民, 或者是他們的代表,通過相互能夠接受和普遍得到認可的理由, 對各種公共決定進行辯護, 經過協商討論, 最終達成建立在公共利益上的、 對全體公民具有普遍約束力的決定, 從而達到民主治理的目的。
不斷擴大公民的有序政治參與, 已成為當前世界各國政府在發展民主政治方面的普遍共識。 在代議制民主主宰西方政治的今天, 選舉是政治參與的主要形式。 那些所謂的政治精英們甚至認為, 民主并非人民的統治, 一般民眾無法實現自治, 而只有通過投票來選擇有誰來統治他們, 投票是匯集民眾偏好的最佳方式。 在選舉制度下, 公民的偏好已事先被給定, 選舉只是人民偏好的聚集。 而協商民主則強調偏好的轉移 (協商過程中協商參與者認識、觀點的完善和改變), 它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新的、更有實際意義的政治參與方式, 這種參與更加接近實質上的民主。 更為重要的是, 作為一種新的政治參與方式, 協商民主具有其他方式所不具有的補充優勢。 其一, 協商民主更強調公民參與的平等性。參與者不僅享有程序上的平等性, 而且在實質上具有平等性。 一方面它通過制度化控制程序, 使參與者都有平等的機會參與決策和影響決策; 另一方面它剔除權力或資源占有的不平等, 使民眾獲得實質上的平等。 其二, 協商民主更強調公民參與的理性化。 協商參與者除了可以充分表達自身利益外, 更要超越自身的利益、 觀點的限制, 站在公共利益的角度, 與大家溝通、 交流, 以達到相互理解和妥協而取得最終一致。 協商民主對公民參與的平等性和公民參與理性化的強調和重視, 正迎合了全球公民政治參與擴大化的潮流, 也使它成為促進擴大公民政治參與的一種較為理想的民主理論形態。
西方協商民主理論圍繞協商主體、 協商客體、協商領域和協商理念等主要內容展開討論, 這幾個方面的相互作用, 構成了西方協商民主理論的基本要素。
協商主體, 即協商民主的參與者。 把民主的參與主體從政治精英擴展到廣大民眾, 是協商民主理論最大特點之一。 協商民主主義者認為, 對共同關注事務的協商不再僅僅局限于政黨、 利益集團、 政治精英, 而是擴展到整個社會, 普通民眾在一定意義上獲得了平等的話語權。 從參與者的角度來看,我們可以將協商參與者分為這樣幾種類型: 公共權威機構的各級政府組織、 代表多元利益的個體、 不同文化背景中的族群和代表某個群體或階層利益的社會組織。 依據不同的分類標準, 我們還可以對協商民主的主體進行細化: 依據參與者數量不同, 可以分為個體參與者主體和集體參與者主體(包括政府組織和非政府組織); 依據參與者占有政治資源的多少, 可以分為精英型主體和大眾型主體; 依據參與者的來源不同, 可以分為直接協商主體和間接協商主體 (間接協商主體是指人們選舉或推薦出的, 作為特定社會成員代表參與協商的參與者)。協商主體的多元性, 更能保障民主的廣泛性和決策的合法性, 也有利于保證決策執行的順利進行。
協商客體, 即協商的內容。 西方協商民主主義者將偏好作為協商的客體。 偏好指的是行為者基于自身利益而表現出來的對于特定目標對象的傾向性與選擇性。 協商民主主義者認為, 無論是宏大敘事的偏好, 還是于微見細的偏好都從來不是既定的,選舉只能實現偏好的聚集, 而協商才能達到偏好的轉移。 基于對西方協商民主理論的分析, 我國學者陶富源對協商民主的客體進行這樣的分類: “從協商客體的覆蓋面來說, 其客體可分為宏觀內容與微觀內容; 從協商客體的性質來說, 其客體可分為沖突性內容與耦合性內容。 前者更多體現在社會階層與社會利益高度分化的政治生態中, 協商過程充滿了沖突, 協商的理想結果是不同協商主體各自以妥協換取一致。 后者更多發生在公民群體勻質性較高的社會中。 在這里, 整體利益在每個社會成員的內心深處。”[4]
協商領域是解決協商民主在什么地方進行的問題。 對此, 約翰·德雷澤克教授將協商領域歸納為三個層面: 國家制度層面、 特設論壇層面和公共領域層面。 他說: “每個場所的實踐都可以構建一個協商民主。 對每個場所而言, 到底何種制度與實踐是最佳選擇, 并不存在一個準確或普遍性的處方。對協商民主的追求本身就應該是一個協商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 政治理論家們也許能做點貢獻, 但前提條件是他們提出的每個建議都經得起大范圍的公眾認可, 因為公眾同樣有可能對此有著創新的想法。”[5]
把協商民主引入到成規的國家制度中, 當然是協商民主主義者的最大愿望。 然而, 現實世界中的西方政黨政治的競選活動和信息操控遠離了民主協商的理念。 國會議員們在表達、 演講, 總統候選人在大選競爭中, 相互攻擊、 污蔑, 喪失了理性協商的能力。 因此, 西方許多協商民主主義者表現出對國家制度中發展協商民主的失望和悲觀, 他們更寄希望于公民社會中發展出協商民主, 特別是在國際領域中, 在超國家的民間團體及其全球性的公共論壇中發展出一種全球協商民主, 以取代或補充大國操縱國際輿論的局面。
作為一種理想的民主形式, 協商民主在協商內涵、 使用情況, 以及議題等理論上存在較大分歧,但協商民主主義者在基本價值理念方面, 達成了較大的共識:
1. 包容
所謂民主, 就是人民做主、 人民統治, “人民”這個概念的包容性越強, 民主越具有進步性。 顯然, 包容, 是傳統民主和協商民主所共有的基本價值理念。 然而, 不同的是, 西方協商民主思想視包容性的擴大為其合法性的基礎, 具有最大范圍的包容, 即宣稱唯有所有受到政策影響的那些人都被包括進了討論和決策的過程, 決策才有合法性。 正如博曼所言: “為了具有合法性, 公共協商必須是包容的, 因而應該是結構性的, 這樣所有公民都能夠合理預期他們將影響決策。”[6]在西方學者的思維邏輯中, 包容性產生合法性, 而政治合法性是協商民主要達到的第一個目標, 所以, 包容是協商民主追求的首要價值理念。
2. 公開
公開, 原是民主的本意, 它只是在長期被異化了的代議制民主實踐中遭到淡化。 協商必須是公開的, 這是西方協商民主遵循的基本理念。 許多西方協商民主論者如古特曼和湯姆森等都認為, 公開是協商的核心, 協商只有是公開的, 才能保證民主的責任, 才能使協商參與者彼此間負有責任, 并負有說明自己觀點的理由的責任。 西方協商民主要求的公開體現在: 協商主題的公開、 協商過程的公開、協商領域的公開、 參與者偏好的公開和協商結果的公開。 公開是實現平等的前提, 公開是促使理性的關鍵, 公開是讓社會信服、 提升政治合法性的必要條件。
3. 平等
協商民主的參與者雖然難免存在諸多現實的差異, 但必須有平等的權利和機會表達他們的利益,并有平等的權利和機會相互詢問或批評, 所有參與者有義務回答其他參與者的疑問和回應不同的主張與論證。 協商的公民不僅在這些程序上是平等的,他們在實質上也必須是平等的, 因為協商要求現有的權力地位不能影響參與者的實際地位。 西方協商民主追求的平等理念, 主要體現在協商參與者的機會平等、 權力平等和能力平等上。 前兩者是表層的平等, 能力平等是深層次的平等, 能力平等的實現要靠教育和培訓來實現。 然而, 現實政治生活中實質上的不平等 (如知識水平、 職業背景、 社會地位、 收入差別等) 始終存在, 對此, 協商民主主義者提出諸如給予平等接觸政治信息的機會、 同等的時間表達他們的觀點等程序設置的建議。 平等, 是保證協商民主順利、 有效運行的必備價值取向。
4. 理性
不管參與者在提出、 論述自己的觀點時, 在傾聽他人的觀點時, 還是在交流、 溝通的過程中, 都必須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上。 參與者理性的培養和形成, 與兩個因素有關: 一是教育程度; 二是公民意識。 這兩個因素是相互聯系, 但又有區別的。 “參與者理性主要體現在協商的內容和表達的方式上。如果協商的內容無關公眾生活中關注的主要問題,協商便無助于共同利益的認識; 同樣, 如果協商的表達方式不能為所有參與者所理解和接受, 則協商無益于產生共同分擔和分享的共同意識。”[7]理性,是協商民主蘊含在包容、 公開和平等背后的更深層次的價值理念。
西方協商民主理論是對代議制民主理論的反思和補充, 協商民主主義者試圖把協商從政治手段上升為制度安排, 把協商的主體從政治精英擴展到廣大民眾, 以期克服代議制民主的缺陷和不足, 促使現代民主進一步向實質民主轉化。 它不是把自由選舉看作民主的唯一標準, 而是關注決策過程的大眾參與, 強調決策過程的開放性和不同參與者協商的平等性, 這開闊了我們對民主認識的視野, 克服了人們以往對民主形式認識的局限性, 讓世界換一種角度思考民主問題。 協商民主理論的產生和發展代表了世界民主理論發展的一種新的方向和潮流, 它越來越受到全球理論界的關注。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發展進入新的歷史時代, 新時代有新要求、 新期待,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對我國民主政治發展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 新時代人民也期望更廣泛、 更有效的民主參與, 推動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將是當前和今后一段時間內我國民主政治建設的一項重要工作, 而西方協商民主理論,能為我們提供必要的價值借鑒。
從某種意義上說, 協商民主理論的產生是對政治精英主義的批判和反思。 西方協商民主理論認為, 把民主的參與主體從政治精英擴展到廣大民眾, 是協商民主的核心目標之一。 代議制民主在世界范圍的發展和完善使民主的精英參與趨勢越來越明顯, 在這一點上, 中國的民主運行體制中也多少存在類似的問題。 由于個中體制機制等條件所限,一線勞動者直接參與協商的機會有限, 當前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參與主體仍主要是政治、 經濟、 文化界的各類社會精英。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是協商民主的主渠道, 僅就全國和地方各級政協委員來看, 主要組成人員34 個界別, 主要是黨派、 人民團體、 各少數民族和各界的代表。 這些精英們如何有效反映基層群眾的呼聲, 實現人民民主, 確實是個令人深思的問題。 所以, 要發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為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 首先要擴大協商主體的范圍, 盡可能把那些受政策直接影響的公民納入協商民主的主體范圍。 “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下,有事好商量, 眾人的事情由眾人商量, 找到全社會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約數。”[8]292要讓普通民眾通過協商民主的參與, 有效表達他們的利益和需求, 避免因表達渠道不暢而導致越級上訪, 甚至爆發群體性事件等不良社會現象。 擴大協商民主的主體范圍, 既要從基層協商民主中擴大直接協商主體的范圍, 又要適當完善政協委員的推選辦法, 努力提高間接協商主體中的基層群眾比例; 既要建立民眾協商主體參與政府決策的制度機制, 推動把協商政治納入決策領域實踐的發展, 又要扶持和保護社會上各種非政府組織的健康成長, 發展以非政府組織為主體的社會協商民主, 不斷促進協商主體的多元化。 協商主體素質的提高與協商主體范圍的擴大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 因為普通公民協商素質和能力的缺失, 是協商主體實現從政治精英擴展到廣大民眾的重要阻礙因素, 公民協商素質和能力的提高, 也是協商主體范圍擴大的前提和條件。 從西方協商民主理論看, 協商主體, 即協商參與者既要具有公民精神和公共理性, 又要具備基本的表達、 論證、 分析、 討論等協商對話能力, 以保障協商能夠在理性、 有效的情況下順利進行。 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 廣大人民的文化素質、 政治覺悟和參與熱情都有所提高, 但與西方相比, 公民意識和精神尚有待大幅度提升。 一方面要加強政治文化宣傳教育, 另一方面還要積極開展協商實踐, 因為,協商主體素質和能力的提高和協商民主實踐的發展本身就是兩個互為因果、 相互促進的過程。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要真正發展為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 必須要豐富協商民主實現形式, 擴大協商領域。 習近平總書記曾在講話中指出: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 應該是實實在在的、 而不是做樣子的,應該是全方位的、 而不是局限在某個方面的, 應該是全國上上下下都要做的、 而不是局限在某一級的。”[8]297這段話指明豐富協商形式、 擴大協商領域的重要性。 1949 年, 第一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召開, 標志著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這種協商民主的實現形式首先在中國產生, 在協商民主制度建設和實踐層面, 中國走在了前面。 然而, 隨著中國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 公眾民主參與需求的不斷增長, 原有的協商民主實現形式已不能滿足新時代政治發展的現實需要。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要以政治協商制度為中心, 不斷擴大協商參與的范圍, 擴充協商的內容, 建立和健全協商民主的多種實現形式。西方協商民主理論認為, 從協商領域看, 除了國家制度層面的協商民主之外, 特設論壇和公共領域都是協商民主重要的實踐場所。 多年來, 具有協商民主性質的各種實踐在中國不斷發展, 除了政治協商會議這一協商領域之外, 在黨際之間, 中國共產黨和其他民主黨派之間也始終存在著民主協商會議;在基層民主方面, 一些地方創新和發展了諸如具有協商民主性質的民主懇談會; 在公共參與方面, 互聯網公共論壇的出現和發展, 也成為協商領域擴展的一個新方向。 政協在近幾年來, 在實踐一事一議的專題協商方面取得了實質性的進步, 為下一步深入開展界別協商、 對口協商、 提案辦理協商等新形式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實現形式的多樣化發展, 也必將為協商民主在各個協商領域的制度創新提出新的要求, 要充分利用政協協商民主發展的經驗, 不斷豐富和創新黨內協商、 社會協商、 基層協商和網絡協商等新的實現形式, 推動協商形式的多樣化和協商領域的規模化發展。
中西方發展協商民主的條件和方式雖各不相同, 然而, 包容、 公開、 平等和理性的基本價值理念卻是兩者的共同追求, 具有協商民主質的規定性。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建設和發展, 應貫徹這些基本價值理念。 一是包容。 它主張所有受政策影響的公民都要參與到政策的協商之中, 它主張要依靠最大的包容性獲得政治合法性。 我國經濟、 社會的日益多元化發展, 是協商民主產生、 發展的前提條件, 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中, 要實現包容性的協商理念, 體現政治民主建設的包容性, 就要不斷擴大公民的有序政治參與、 暢通和擴充不同社會群體的利益表達渠道。 事關全體人民利益的事情, 要在制定政策時, 廣開言路, 要代表全體人民, 尤其是代表底層人民的根本利益。 區域性、 小范圍的專題協商會議要朝向最大包容性的方向邁進, 遵循關聯誰、 誰參與的原則, 同時, 要在協商制度和程序的設計中體現包容的精神。 二是公開。 神秘總與專制制度相通, 公開總與民主制度相連。 協商民主要通過公開的協商實現人民當家作主, 所以協商民主更需要公開。 公開協商的內容, 人民才了解誰應該參與協商; 公開協商的過程, 才能贏得人民的信服; 公開協商的結果, 才有利于人民監督政策的貫徹和執行。 中國古代傳統的政治文化中缺少政治公開的理念, 甚至包括主張仁政的孔子, 也提出“民可使由之, 不可使知之” 的觀點。 受此傳統思想的影響, 公開性在當代中國政治實踐中一直體現得不夠。 鑒于此, 黨的十七大和十八大報告中都明確提出必須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的要求。 《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信息公開條例》 也早于2008 年1 月起正式施行, 各級政府機構也相繼建立政府信息網站,及時向社會公開發布政府信息。 三是平等。 對參與者的機會、 權利和能力平等的追求是協商民主理論又一基本理念。 協商民主需要的平等是具體的和復雜的, 協商參與者需要機會平等, 即平等獲得政治影響力的機會; 權力平等在于確保個人同意他人觀點時不是強制的; 而要提出具有說服力的觀點, 參與者還需要有平等的政治能力。 雖然協商民主者所設計的平等原則, 在現實政治實踐中很難完全實現, 但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中一定要以消除不平等、 努力實現平等為目標和原則。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最大特征和最大優勢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 黨的領導與協商民主平等的價值理念并不矛盾。 黨對協商民主的領導體現在提出協商議題、 選擇協商時機、 制定協商程序和反饋協商結果等, 黨的領導是確保協商民主通過一系列的制度設計實現平等協商的政治保障。 四是理性。 這是協商民主較為深層次的價值理念。 理性是協商過程的實質性特征, 理性要求協商過程發揮作用的是合理的、 公益的觀點,而非情緒化、 私利的訴求。 公眾公共理性的形成包含文化的因素, 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這就要求我們切實加強政治文化的宣傳和教育, 把公民精神建設融入到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各個環節中;同時積極支持、 保護和幫助社會組織在中國的健康發展, 充分發揮社會組織孕育公民精神的重要作用, 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培育具備公共理性的協商參與者。
習近平總書記曾在講話中指出“協商就要真協商, 真協商就要協商于決策之前和決策之中, 根據各方面的意見和建議來決定和調整我們的決策和工作”[8]297。 黨的十九大在政治建設部署部分既講“發揮社會主義協商民主重要作用”, 又講 “深化行政和機構體制改革”, 兩者關系密切, 要結合起來進行。 西方協商民主理論認為協商民主首先是一種決策方式, 協商的現實目標是通過對話和論證達到最大范圍的共識, 從而促進公共決策的合法化。 為推動政府決策的科學化、 民主化, 就要加強政府與廣大民眾的互動和交流, 在政府與公眾間形成一種良好的協商關系, 真正把協商納入政府決策程序, 形成廣泛了解民情、 集中民智、 體現民意的決策機制。 建立公共決策的協商機制, 就要完善決策前的咨詢論證機制, 決策中的議決機制, 還要建立決策后的責任機制。 要對老百姓普遍關心的問題, 廣泛采取聽證會、 協商會、 咨詢會等形式進行決策, 不斷提高參與代表的廣泛性。 要建立專家咨詢制度,完善政府重大決策社會公示制度, 要讓決策也在陽光下運行。 西方協商民主思想還為我國的政府機構改革提供了好的思路。 自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 我國進行了七次大規模的政府機構改革, 政府職能轉變隨著改革的深入和市場經濟的完善而不斷向前推進, 機構改革適應了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但政府機構內的積弊并沒徹底解決。 諸如依法行政不到位、 政出多門、 政府管理越位、 形式官僚主義、 公共利益部門化等。 這些弊病, 與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不相適應, 與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不相適應, 與廣大人民群眾民主需要不斷提升的趨勢不相適應。 為徹底解決這些問題, 黨的十九屆三中全會部署了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的重要戰略任務。 協商民主, 既強調理性決策的理性化, 又強調參與的大眾化; 既強調民主的多數原則, 又重視對少數的保護, 這些元素對規范和建構現代的公共行政非常有效。 它對于公共決策具有最大限度獲取決策信息、 打破公共決策的神秘化、 增強決策的公開化、 克服決策中的 “有限理性” 弊端、 打造整合多維社會信息資源平臺和通過提升政治合法性來促進政策的順利執行等積極意義, 將非常有益于解決政府機構改革的諸多難題, 加快推進法治政府、 責任政府、 透明政府、 廉潔政府和服務型政府建設。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 對黨和國家政治建設提出了許多新的要求, 促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廣泛多層次制度化發展仍是新形勢下推動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一個重要突破口。 從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開創政黨協商, 到協商建國, 再到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政治協商制度的建立、 完善和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理論的提出, 中國在實踐中并不缺乏協商民主, 但在理論架構和制度建設上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世界民主形式和理論是多樣的,各自有其適合孕育、 發展、 完善的土壤, 世界民主形式和理論又是在向前發展的, 都有其合理、適時的一面。 開放包容, 取長補短, 相信立足我國革命、 建設和改革開放偉大政治實踐基礎上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 會在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和促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中發揮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