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以載道

徐善來

作為兼具實用屬性和個性表達的存在，時裝是否能歸屬于藝術范疇，始終是行業內外爭論不下的話題。從通常意義上來講，設計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解決生活中遇到的各種問題，服務他人，追求實際應用;而藝術則是更為私人化的表達，是個體思想、態度的自由揮灑，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居于其間，時裝或許無法被歸類在任何—方，然而在本季秀場，時裝對現當代藝術作品的借鑒和運用成為一種大勢所趨，設計師們將藝術作品的寓意進行消化理解，反映在時裝的創作之中，表達著超越視覺沖擊的多重含義，或許從這個角度而言，時裝是傳播、擴散藝術觀點的最好的載體之一。

當代精神

本季秀場上，越來越多的時裝品牌通過與當代藝術家進行合作，來回應當下被屢次提及的社會問題。設計師與藝術家共處同一時代，時裝對藝術不再是單向的索取，而是借由創意的交融展開一場對話，將最終成果集中反映在細節的一針一線之中。

1-2.Chloe創意總監Natacha Ramsay-Levi從女性藝術家Rita Ackermann在世紀之交創作的油畫作品中挑選出若干件，裝飾在邀請函、裙裝及配飾上，眾多具象線條的復雜勾勒，呼應著當代女性細膩而復雜的內心。

3.Roksanda llincic借用美國藝術家Lee Krasner抽象的黑白線條畫作，并在畫作之上點綴了諸多熒光色系的油彩筆觸，對抽象表現主義時期的作品進行了現代化的詮釋。

4.Tory Burch 2020秋冬系列時裝，從印花到色彩，再到整體搭配，均和現場雕塑藝術家Francesca DiMattio抽象而繽紛的作品有所呼應。

5-6.日本陶藝家桑田卓郎標志性的金色陶藝作品作為配件裝飾在Loewe經典手袋和新季時裝上。攝影：Molly SJ Lowe

7.Longchamp創意總監Sophie Delafontaine希望用當代藝術帶給人們樂觀積極的力量。藝術家Josef Albers的幾何色塊拼接風格被融入進簡潔實穿的淡藍色裙裝中，像是一扇置于天空之境的窗口。

8.上世紀70-90年代名噪一時的設計師Jean-Charles de Castelbajac擅長用醒目的純色色塊組合來展現活潑純粹的時裝風格，圖為品牌2011春夏秀場。

9.Hermes女裝創意總監Nadege Vanhee-Cybulski將Jean-Charles de Castelbajac鮮明的用色進行重新演繹，使其現代而樂觀的精神融入Hermes一貫的高品質設計之中。

“這是一個充滿創意精神的社區。”Chloe創意總監Natacha Ramsay-Levi這樣形容本季時裝秀場所呈現出的概念，從秀場中央的金屬雕塑立柱、背景音樂中誦讀的詩歌，到秀場單品中出現的抽象畫作，均來自于Ramsay-Levi特別邀請的多位女性藝術家，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非畫家Rita Ackermann莫屬。在本次Chloe大秀邀請函上，Ackermann的畫作便被印在了醒目的位置，而當秀場拉開帷幕，她更多的作品被Ramsay-Levi以原始尺寸、完整畫幅印制在了時裝與配飾之中。畫作的豐富細節被悉數保留，Rita Ackermann那些富于變化、抽象和模糊的線條與色彩，以看似不合章法的形式相互融合、疊加，創作出她心目中正處于糾結與掙扎狀態下的現代女性形象。借由Rita Ackermann的作品表現，Natacha Ramsay-Levi將當下女性群體面臨的復雜困境抽象展現在時裝上，視覺上眼花繚亂的線條與用色似乎向我們傳遞著一種積極的信號，以創意消解人們面對現實狀態的壓力。

Hermes女裝創意總監Nadege Vanhee-Cybulski也希望以積極樂觀的態度感染每一位看秀的觀眾，“以基礎的色彩和古典主義的方式”，她解釋道。或許人們會因為這場Hermes大秀中繽紛炫目的純色色塊而感到困惑，以往沉穩冷靜的時裝屋為何有了如此大的轉變，而當Vanhee-Cybulski朝著秀場前排的Jean-Charles de Castelbaiac揮手致意時，我們所有的困惑好似都迎刃而解。Jean-Charles de Castelbaiac的名字或許在當下并不為人所熟知，但其在上世紀70-90年代曾有過一段非常輝煌的時裝生涯，諸多時尚名流、影視明星與時裝品牌均在他的履歷上留下深刻印記，Vanhee-Cybulski也將他視為創作靈感方面的英雄領袖。“我認為他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設計師，曾在80年代舉起現代主義大旗的人，”她坦陳，“他的作品看起來非常樂觀，隨意之中流露著感性思維。”

除了在色彩、線條上體現的感性之美，藝術對時尚界的吸引力還在于雙手觸碰之時所散發出的原生魅力。近年來對手工藝大為推崇的Loewe創意總監Jonathan Anderson成立了Loewe基金會工藝獎項，也在最新系列的創作中為傳統手工藝尋找到了一處新的表現渠道。曾獲2018年羅意威基金會工藝獎特別獎項的日本陶藝家桑田卓郎（Takuro Kuwata）成為Anderson本季女裝系列創作中的合作對象。不同于油畫和平面類型的藝術創作，手工藝與時裝設計的結合顯得更為復雜，從結構上的平衡，到材質之間的銜接，都需要一套全新的思路。而Anderson與Kuwata最終呈現給我們的一系列充滿包裹感的時裝作品，詮釋了傳統藝術在現代設計中發揮能量的新可能。

致敬本源

如果說藝術是折射時代的一面鏡子，那么在時裝設計中借用某個時代的藝術代表作，便可以說是對往昔時光的一種回望和追溯，特別是在品牌越發希望講述自己歷史傳承的當下，從藝術作品角度入手，無論是對于時裝品牌還是消費者而言，都能產生見微知著的效果。

鐘情于在時裝語言中融合藝術元素的Akris創意總監Albert Kriemler，本季將目光調轉到其祖母Alice Kriemler-Schoch創立家族品牌的上世紀20年代。不同于多數設計師對品牌檔案元素的重新演繹，Kriemler選擇從彼時的默片電影Linhumaine入手，片中建筑設計師Robert Mallet-Stevens設計的拍攝布景，無論是從造型和色彩上，都可謂濃縮了那個時代的審美精髓。因此，當鱗次櫛比的幾何形狀組合以亮片刺繡的形式還原到連衣裙和絲絨套裝時，便能讓人立刻聯想到法國現代藝術運動的萌起。而Kriemler也坦言，選擇Robert Mallet-Stevens作品進行轉化的另一個原因，便是Mallet-Stevens領導了現代藝術家聯盟，似乎跟當下Akris與各種手工藝匠人的通力合作異曲同工，以借用Robert Mallet-Stevens致敬創始、描繪當下，無疑再合適不過。

Kenzo的新任創意總監Felipe Oliveira Baptista則通過從藝術作品中取經的方式，平衡了品牌本源、符號傳承與自我認同這三者之間的關系。超現實藝術家Julio Pomar關于老虎的畫作成為整個系列裝飾元素中的核心，品牌創始人Kenzo Takada最初便是以日式風格的動物和花朵印花一舉在西方時尚界站穩腳跟，而前任創意雙人組Humberto Leon與Carol Lim更是將傳統老虎元素進化為頗受街頭文化追捧的虎頭元素，獲得了新一代年輕人的青睞。除了以老虎相關的藝術作品來體現對品牌過往的關照，藝術家Julio Pomar與Felipe Oliveira Baptista同為葡萄牙人的巧合，更像是Baptista以隱喻的方式來宣告自己作為Kenzo新一代創意舵手，主宰品牌未來的勇氣和決心。

1.Kenzo創意總監Felipe Oliveira Boptista將西班牙超現實藝術家Julio Pomar上世紀80年代創作一系列關于老虎的油畫作品印制在寬松的長袍上。

2-3.Akris創意總監Albert Kriemler回溯品牌創始人，其祖母Alice Kriemler-Schoch生活的上世紀20年代，從建筑藝術家Robert Mallet-Stevens為電影Linhumaine設計的立體感布景中汲取靈感。該影片場景草圖中的幾何形狀排列組合，被轉化為時裝中的幾何形態亮片刺繡和色塊，再現出上世紀20年代以來現代主義與機械美學的交織。

4.法國印象派畫家Henri de Toulouse-Lautrec的作品La Roue，畫面中對裙裝褶皺的刻畫豐富而靈動，成為Lanvin本季的設計靈感來源之一。

5.Bruno Sialelli以藝術家Henri de Toulouse Lautrec和Pierre-Auguste Renoir在作品中描繪的褶邊裙裝和芭蕾舞裙為基礎進行擴展，為Lanvin設計出古典與現代兼具的裙裝。

即便已經入主Lanvin多季，但Bruno Sialelli依舊不斷挖掘這家百余年歷史的老牌時裝屋的精髓。1949年，Jeanne Lanvin女士與法國詩人、作家Louise de Vilmorin聯合創作了一本名為“LOpera de IOdorat”的書籍，這本書中藝術家Guillaume Gillet以水彩和畫詩創作的插圖吸引了Sialelli的注意，并將書中的插畫與文字蜿蜒勾勒出的印花線條印制于本季時裝中的羽毛和絲綢材質上，品牌歷史中不為人知的更多面由此展現出來。

再造經典

上述運用現當代藝術作品來展現當代精神和品牌本源的時裝設計之外，還有一些品牌在汲取了不同年代的藝術風格與表現元素后，通過更抽象、更概念化的手段呈現在時裝造型上，或許是妝容，或許是整體組合而來的配色方案，抑或是平面設計的元素進行立體重構，均為我們打開了更廣闊的視野，窺見了時裝與藝術交融的更多可能。

6-7.John Galliano在本季Maison Margiela秀場中對于色彩的搭配運用，與Edward Hopper頗有異曲同工之處，多種鮮亮顏色共冶一爐，剪裁和拼接的處理類似于畫家揮灑的一道道筆觸，精致與粗糙在相對的空間中彼此襯托、彰顯。

8.藝術家Edward Hopper于1924年創作的油畫Haskells House，從俯視的角度精細描繪出光陰中每一處色調的細微變化，使畫面配色多元且和諧。

9-10.畫家Kees Van Dongen于1905年創作的Woman In A Green Hat，被Nina Ricci創意組合Lisi Herrebrugh和Rushemy Botter所借鑒。Kees Van Dongen早期作品中對各種色彩的調和過渡，讓秀場中的模特都好似從藝術品中走出的“畫中人”。

11.Oscar de la Renta秀場塑造的派對女郎，必定要成為夜色中最受矚目的存在，梵高的名作Starry Night中的漩渦夜色，經過亮片刺繡的處理，使這件裙裝顯得分外奪目。

12.Dries Van Noten以彩妝師、視覺藝術家Serge Lutens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塑造的妖冶魅惑的廣告影像入手，賦予本季設計一派大膽顛覆、艷麗狂野的風格。

13-14.建筑師Charles Mackintosh以完全幾何式的設計語言將“玫瑰”這一意象成功現代化，圖為Mackintosh在其House for an Art Lover這棟建筑的玻璃窗中設計的玫瑰圖案。而設計師Marc Jacobs本季設計的緞面花朵帽飾，頗有將Charles Mackintosh的平面設計進行“立體化”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