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菁 張小惠
(福建師范大學教育學院,福建 福州 350117)
隨著互聯網媒介時代的到來,互聯網媒介設備得到廣泛應用,諸如智能手機、移動平板、電腦媒介終端等走進家家戶戶,成為人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改變了人們的認知方式,也影響著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親子互動。親子互動是兒童時期重要的社會性活動,是一種以親緣關系為本,通過開展有目的有計劃的游戲活動,產生特有的娛樂性和親情感染力,以吸引家長和孩子共同愉快參與的活動形式,具有血緣性、親情性、長期性等特點。[1]積極的親子互動關系,能夠促進兒童社會性、人格、心理、語言等方面的良好發展[2],對兒童的健康成長具有重要價值。互聯網媒介時代對親子互動的影響,既有正向性,也有負向性。如何規避其負向消極的一面,進行積極有效的親子互動,成為互聯網媒介時代背景下家庭教育的重要話題。
“當互聯網開始以一種傳播媒介進入人們的生活時,最早承載的形態就是人際傳播。”[3]對于兒童而言,最早的人際交往便是親子交往,親子互動是親子交往的主要形式。相比于傳統的親子互動模式,互聯網媒介時代背景下的親子互動方式發生了積極正向的大變化。
在傳統背景下,成人獲取知識的途徑比較豐富,父母憑借更多的生活經驗,以過來人的身份,在與孩子交往的過程中往往處于絕對的權威地位。父母視孩子為無知的、懵懂的、需要靠長輩嚴加教育才得以成長的對象。兒童獲得知識的渠道則顯得比較單一,幾乎只能由成人口傳相授,在兒童的眼中,成人便是獲取知識的源頭,成人所說的話具有權威性,造成兒童對成人的絕對服從。因此,傳統背景下的親子互動,幾乎沒有平等性可言。
互聯網媒介背景下的親子互動模式逐漸發生變化,雙方的地位趨向平等化。尼爾?波茲曼在《童年的消逝》中指出:“在依靠印刷術進行信息傳播的時期,兒童必須通過學習識字,深入印刷排版的世界,才能變成成人。”[4]當前,互聯網媒介成為獲取知識與信息的重要渠道,且這條渠道并不僅僅對成人開放,而是面向所有大眾,兒童不再只能依賴成人獲得知識與信息。知識傳遞的單一形式被打破,成人的世界對兒童而言,不再是陌生且不可觸碰的秘密。[4]相對于成人而言,兒童的思維更敏捷,可塑性更強,在互聯網媒介的新環境中,他們更容易接受新的信息,探索新的操作技能。因此,在某些方面,兒童所掌握的信息比成人更豐富,在親子互動中擁有比以往更多的話語權,親子雙方的地位趨向平等化。
在傳統背景下,親子互動往往只能通過語言、動作、行為等方式得以實現,且只能發生在一定的真實情境中。對于親子分離的家庭而言,由于受到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外出的父母或是外地求學的子女想要進行親子互動,往往只能通過書信的形式。因此,這部分家庭的親子互動是極不容易且不方便的。而親子未分離的家庭,雖不受時間與空間的局限,但在進行親子互動時,所互動的內容往往是孩子學習的情況、身邊所發生的事情、親眼所看到的場景、家庭的一日生活等發生在生活周圍的具體而真實的事件,互動內容比較單一。
互聯網媒介背景下的親子互動情景趨向虛擬化,突破時間與空間的局限,為親子分離的家庭帶來便利。親子互動不再局限于面對面與書信來往的形式,而是呈現出QQ、微博、微信等多樣化的互動方式。這些社交平臺是互聯網媒介時代杰出的產物,為信息的傳遞打開更便捷的通道,也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親子雙方即使處于不同的空間,也可以在社交平臺上及時分享各自的近況。親子雙方所溝通的話題,不再單一地局限于生活周邊的事情,而是可以廣泛地涉及娛樂、新聞、體育、游戲、時尚等并沒有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互聯網信息,更具有多樣性。
在傳統背景下,親子互動的口頭語言往往比較生硬,父母對孩子的指導偏向訓導式,所以多帶有命令、訓誡的口吻,而孩子將父母視為權威的代表,在交談中也是恭恭敬敬的。對于用書信進行親子互動的家庭,所用的語言則比較書面化,也比較講究措辭的嚴謹性。這種互動語言,時常面臨某些用語言難以表達或是不習慣用語言表達的窘境,例如,在某些場景中,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眼中所看到的事物,或是在某種心境下,無法用語言來表達此刻的感受。
互聯網媒介的傳播,恰恰彌補了這種缺憾。當前的互動語言并不僅僅局限于口頭語言與書面語言,而是可以巧妙應用互聯網媒介平臺中的網絡語言。網絡交往是人們借助互聯網所營造的超時空情境而實現的以符號傳遞為表征的社會活動。[5]網絡語言擁有“符號化”的特殊性,恰恰能在用口頭語言或書面語言難以表達的情況下,發揮特有的功能,用“符號化”的語言方式來表達難于言表的內容。符號化的網絡語言,除了文字、字母、數字外,還包括各種圖片、語音、小視頻以及表情包等,是一種介于口頭語言與書面語言之間的表達方式,呈現形式比較隨意和口語化,不像面對面交流的口頭語言那般拘束,也不像書信互動的書面語言那般生硬。符號化的網絡語言在親子互動中的應用,可以使互動語言更加鮮活生動,進一步增加親子之間的親密感。
互聯網媒介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改變著人們的認知方式,也影響著人們的行為方式,在成人與兒童的生活中都占據重要地位。[6]然而,在親子互動方面,互聯網媒介也存在消極影響,呈現出一些負向特征,這是家庭教育中所必須關注的部分。
在互聯網媒介時代,工作之余的媒介使用是一項正常的休閑娛樂方式。辛苦工作一整天的父母回到家,最愜意的事情也許就是沉浸在網絡媒介中,不聞世事,從而得到片刻的放松。更有甚者,沉迷于休閑娛樂、網絡游戲等。工作閑暇之余,通過互聯網媒介放松身心本無可厚非,但若因此而疏忽了與孩子的溝通交流,就有失偏頗了。對于出生在互聯網媒介時代的兒童來說,他們在各種互聯網媒介中成長起來,網絡中的少兒節目、卡通動畫以及網絡游戲等,都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兒童有自發進入成人世界的渴望,但其與外界環境接觸的機會很少,而視頻節目是社會生活的縮影,互聯網媒介是兒童了解外部世界的一條重要通道,因而互聯網媒介能夠滿足兒童希冀的種種刺激,擁有巨大的吸引力。當父母把互聯網當作自己的替代品去陪伴孩子,以便能騰出時間來忙自己的工作或其他事情時,孩子便合情合理地使用電子產品看視頻或玩游戲,親子互動的頻率有所減少,親子互動障礙可能由此產生。
在互聯網媒介時代,QQ、微博、微信都可以成為親子互動的有效途徑,甚至當一方發布動態或朋友圈時,另一方可以以點贊或評論的方式進行互動交流。相比于面對面的溝通,在這種虛擬情境中的互動更為隨意與輕松,在一定程度上也更具趣味性。然而,這樣的互動方式不可避免地會造成親子雙方所獲得的信息比較遲滯、碎片化且不完整。因為在聯系對方時,雙方存在時間與空間的距離,收到消息時不一定會立即查看,且一方發送幾個問題后,另一方可能只是選擇性地回復其中幾個。現如今,很多人喜歡通過互聯網媒介發布動態,但這些動態并不全面,甚至可能是失真的。有的兒童喜歡報喜不報憂,有好消息時會在網上發布動態,而遇到沮喪的事則默默藏在心里。家長看到動態,很可能會誤以為孩子一直很優秀、很陽光,缺少對孩子遇到問題時所應給予的安慰與鼓勵。有的兒童從不發布任何與學習有關的狀態,只發布去玩耍時開心的事情,家長很可能會以為孩子很貪玩,不愛學習,造成誤解。另外,在互聯網平臺上的互動,存在空間距離,親子雙方都無法真實地感受到對方的情緒狀態。種種遲滯、碎片化、不完整甚至失真的信息,使得親子之間難以進行深入而有效的互動,從而大大降低了親子互動的深度與質量。
基爾達爾(Kildare)和米德爾米斯(Middlemiss)關于“在親子互動中母親使用手機對幼兒行為和生理反應的影響”的研究結果顯示,母親低頭使用手機會抑制幼兒的積極反應,增強消極反應。[7]在親子互動中,移動設備的使用會分散家長的注意力,消減對兒童的關注,從而給親子關系帶來消極影響。移動設備具有持續的連接和感知易用性,使人們更容易分心。當父母在使用移動設備時,照顧孩子的能力變得有限,與孩子的語言和非語言交流減少。[8]正如關于母親在嬰兒喂養過程中分心行為的研究結果顯示,超過75%的母親在注意力不集中時,對嬰兒的飽腹感不太敏感,有可能導致過量喂食。在親子互動中,若母親分心于移動設備,孩子得不到回應,則會覺得自己與移動設備是一種競爭關系,從而引發親子之間的矛盾。調查研究顯示,當父母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機上時,將近1/3的孩子會覺得自己變得不重要了;當他們努力嘗試各種舉動吸引父母的注意卻仍得不到回應時,他們會感到極其傷心。[7]父母們在移動設備的使用上,則持矛盾的態度。一方面,他們對照顧孩子時的分心感到內疚,另一方面,他們又認為移動設備的特殊功能可以幫助他們成為更好的父母。孩子因得不到來自父母足夠的關注而受傷,父母又因互聯網媒介的特殊吸引力而無法割舍,親子之間的互動便出現重重矛盾。
在互聯網媒介背景下,兒童的發展深受大眾媒介的影響,在分析其利弊時,必須保持理智的態度。親子互動所受到的消極影響并不是不可避免的。要關注如何正確地使用互聯網媒介,使其成為有效親子互動的動力。
“我們童年遭遇的親子社會關系會內化到孩子的心里,成為內在的關系模式,這一整套內在的關系模式就形成了我們的性格,決定了我們的命運。”良好的親子互動有助于兒童形成和諧的人際關系,將來能夠更好地適應社會。家長應明確,良好的親子互動對于兒童的成長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而家長樹立科學的親子互動觀念,是進行良好親子互動的前提。在互聯網媒介背景下,由于兒童獲取信息與知識的渠道更加多樣化,家長不再占據文化的絕對權威,在親子互動中,兒童擁有比以往更多的話語權。家長必須拋棄以往不對等的親子互動觀念,重新審視兒童具有主動性的主體地位,以平等的態度,促進親子互動的良好開展。對于電子產品的使用,兒童比成人更具探索精神與接受能力,有時兒童也許能探索出成人所不知道的操作方式。因此,家長在兒童面前也需保持一顆謙虛向學的心,在有需要的時候向兒童虛心請教。親子互動是一個雙向的過程,父母對孩子發起的互動需要得到孩子的正面回應,孩子對父母發起的互動同樣需要得到父母的正面回應,這對于兒童成長具有重要意義。兒童絕不是家長的隸屬品或附帶品,而是積極的、有創造性的權利主體,家長必須摒棄“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孩子是父母的私有財產”等傳統觀念,對親子互動予以高度重視,不要用互聯網媒介代替自己對孩子的陪伴。因為在互聯網平臺上,始終只是一種虛擬的情境,而兒童更需要的是來自于父母真真切切的關愛與呵護。另外,家長應明白親子互動的有效性還建立在父母對孩子個性特點的了解上,家長不能總是以自身所關心的身體健康以及學習分數等問題作為親子互動的主題內容,這往往會造成孩子的反感甚至抗拒。家長應基于孩子的心理特點與個性品質,以孩子感興趣的內容為切入口,多與孩子開展有意義的相關主題的親子互動,進一步加深對孩子的了解。
根據2015 年“兒童與媒介”調查報告的結果顯示,幼兒園中的兒童手機接觸率為91.8%,平板電腦接觸率為83.4%,電腦接觸率為80.6%。[9]可見互聯網媒介對于年幼兒童的覆蓋率是極高的。隨著互聯網科技的不斷發展,幼兒的社會化進程將繼續受到來自新媒介的“催化”,并滲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包括家長所關注的親子互動問題。互聯網媒介對親子互動消極影響,也給家長帶來極大的考驗,有的家長甚至嘗試杜絕孩子接觸一切互聯網媒介,以抵制互聯網的不利影響。然而這種做法是在逃避問題,治標不治本,且難以實現。家長必須正視互聯網媒介,將其看成一把雙刃劍,掌握正確的方式,就可以有效促進親子互動,且對孩子的生活與學習產生一定的積極意義;反之就會成為親子之間強有力的互動阻礙,且帶來許多負面影響。家長既不能全盤否定互聯網媒介對親子互動的積極意義,也不能將其作為親子互動的主要方式,因為它對人類的發展只起到輔助作用,是作為客體存在的。家長應采取線上線下并舉的方式,不僅可以根據具體情境需要,靈活選擇線上或線下互動,也可以巧妙地將兩者相結合。如將親子游戲與網絡游戲相結合,創設數字化的親子情境游戲。家長借助媒體技術的多種表現形式與孩子共同游戲,在游戲中進行有效的親子互動,從而加強與孩子之間的親密關系。另外,在單獨進行線上或線下互動時,家長應注意以線下互動為主,線上互動為輔,多與孩子進行關于生活情緒的深度交流,防止過多遲滯、碎片化、不完整甚至失真的信息成為親子互動的障礙。作為輔助方式的線上互動,則有助于調節互動的節奏與氛圍,如微信等虛擬人際互動的異地交流方式,使得家長與孩子能夠隨時隨地進行親子互動,其語音、視頻、表情包等諸多功能,為親子互動增添趣味,進一步聯絡雙方的感情。
有研究將互動場景豐富的《巧虎》與互動線索缺失的《小小愛因斯坦》進行對比,探析視頻媒介中的互動因素對親子互動質量的影響。結果發現,父母在觀看《巧虎》時,會將其中的互動因素作為參照線索,模仿視頻中的身體游戲、早安晚安等互動行為與孩子進行互動;在觀看《小小愛因斯坦》時,親子互動頻率明顯較低。研究結果表明,觀看互動因素豐富的視頻動畫,對觀看時及觀看后的親子互動質量都具有積極影響。[10]這與全美幼教協會(NAEYC)關于兒童信息技術應用的報告相一致。[11]因此,在社會性需求日益顯著的數字時代,互聯網媒介作為親子互動廣泛運用的輔助手段之一,其互動因素能夠有效促進親子互動的質量。家長應善于發現富含互動場景與教育意義的兒童節目,用心挖掘其中積極有效的互動因素,以其為參照源發起親子互動,建立與孩子連接的紐帶,為推進良好的親子互動提供有力支持,從而切實提高親子互動的質量。如美國的學前教育節目《芝麻街》(Sesame Street),綜合運用木偶、動畫等手法,將一些基礎知識、生活常識蘊藏在諸如游戲、唱歌、對話等各種互動場景中,富含大量互動因素,深受美國兒童的喜愛。這檔節目不僅在美國家喻戶曉,迄今為止已推出二十幾個國際版本,在全球一百多個國家成功播放。[12]《芝麻街》中豐富的互動因素激發親子之間高頻且有效的互動,蘊含著豐富的教育價值,是值得所有家長細細品味,獲取親子互動靈感的優秀作品。
互聯網媒介已成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家長既不能為了躲避其帶來的消極影響而想方設法完全杜絕它,也不能放任自己及孩子沉迷于其中。互聯網媒介在親子互動中應該是一個助推者,而不是阻礙者。它具體扮演什么角色,并不是由互聯網媒介這個客體決定的,而是由親子互動的主體——家長與孩子共同決定的。因此,家長應根據自己與孩子互動的需要,積極挖掘互聯網媒介的價值,構建良好和諧的親子關系,從而促進孩子的健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