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癥幼兒融合教育中影子教師：職責及面臨的挑戰

何 明 于松梅

（遼寧師范大學教育學院 遼寧大連 116029）

一、前言

自閉癥譜系障礙（Autism Spectrum Disorder，ASD）是指社會交往有明顯缺陷，且行為、活動與興趣方面表現異常重復、局限的征候群。作為譜系障礙，意味著自閉癥兒童的障礙程度像光譜一樣由輕到重是一個連續體的存在，個體之間存在極大的差異性，這也給他們的教育帶來巨大挑戰。自《薩拉曼卡宣言》提出融合教育以來，融合教育作為一種新的教育思潮在世界各國得到積極響應和大力推行。融合教育主張讓有特殊需要的兒童進入普通學校接受教育，普通學校應面向全體兒童并努力滿足特殊兒童的需要，最大限度地發揮其潛能。自閉癥兒童作為“特殊兒童之王”，他們的融合教育之路相比其他類型的特殊兒童會更加艱難。但自閉癥兒童也具有與正常兒童類似的發展軌跡和發展需要，他們同樣遵循一般兒童的成長規律。0-6歲是兒童生長發育的關鍵階段，抓住自閉癥兒童發展的關鍵期和黃金干預期進行有效介入，對促進其成長和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隨著國家有關殘障政策的出臺，如《特殊教育提升計劃（2014-2016）》中明確指出：“各地要將殘疾兒童學前教育納入當地學前教育發展規劃，列入國家學前教育重大項目；支持普通幼兒園創造條件接收殘疾兒童；支持特殊教育學校和有條件的兒童福利機構增設附屬幼兒園（學前教育部）。”學前自閉癥兒童融合教育幼兒園和機構開始不斷涌現。為了滿足自閉癥兒童學前教育的融合需要，為他們提供個別化的教育和支持，影子教師應運而生。影子教師，顧名思義是與自閉癥兒童如影隨形，給予他直接幫助支持的教師助理。影子教師通常是在班級教師的督導和指導下，為自閉癥兒童提供積極的學習環境，以幫助他們能在主流教育環境中學習和適應。影子教師在國外也被稱為準專業人員（paraprofessional）、教師助理（teacher aide）、助教（teaching assistant），它作為一種新生事物，在我國融合教育的發展中尚缺少制度保障和研究指導，實踐層面也面臨著種種挑戰。本文通過查閱文獻資料并結合本人曾做過影子教師的工作經驗，對學前自閉癥兒童融合教育中影子教師的職責和面臨的挑戰展開論述。

二、影子教師的職責

全職影子教師一般都經過專業培訓，擁有自閉癥兒童干預的技能和經驗，兼職的影子教師則大多是具有特殊教育相關專業背景的在校大學生，或是自閉癥兒童的照顧者，他們通常也都掌握了自閉癥兒童的特點和必要的干預技巧，對自閉癥兒童實現真正融合起到關鍵作用。

（一）提供教學支持。影子教師為參與融合教育的個案提供學習指導，協助班級教師維持課堂正常教學秩序，他們被視為特殊兒童融合教育的關鍵成員[1]。影子教師可以采取適當且有效的教學支持策略來促進自閉癥幼兒參與課堂活動，比如綜合運用視覺支持、輔助、強化等策略。影子教師可根據自閉癥幼兒的個別化教育目標，將每日需要完成的活動制成可視化的時間表或流程圖，以提醒幼兒到什么時間就該做什么事情。當自閉癥幼兒不能完成課堂上有些難度的任務時，影子教師可以根據情況對他們進行全輔助或者半輔助，幫助他們完成任務，增加他們的自信心和課堂參與的興趣。當然，影子教師也需要注意提供輔助的技巧，且不可過度輔助，以免造成自閉癥兒童的過度依賴。當兒童完成了既定目標，影子教師則要給予他們及時強化。此外，影子教師還可以幫助自閉癥兒童建立課堂規則，比如：排隊、正確舉手回答問題、安坐等待等良好行為規則。影子教師所提供的教學支持，可以使自閉癥兒童不再只是融合于教室的物理環境，而是真正屬于課堂教學和活動的一份子。已有研究顯示，影子老師通過采用個體化的支持策略，比如提示、輔助、圖片日程、等待、提前告知等，可使支持的個案學習成績在期中和期末考試有明顯的進步[2]。

（二）提供行為支持。重復刻板行為是自閉癥譜系障礙兒童的主要特征，表現為對某些物品的極度排斥和極度喜愛，反復摸、嗅、轉動某些物件，感知覺異常，拒絕改變等。自閉癥幼兒可能因無法預料的日程臨時改變、教室環境中出現某些敏感的聲音或物品，而導致其情緒波動，出現大喊大叫的哭鬧行為或者破壞行為。一旦出現上述行為，幼兒園老師將很難應對，繼而無法管控和維持班級的正常秩序。Downing（2000）認為影子教師的主要職責之一便是為特殊兒童提供行為支持[3]。影子教師可通過觀察來了解服務個案的特點，找到個案問題行為發生的原因，運用功能性行為評估技術可預防和降低問題行為的發生。一旦遭遇自閉癥兒童情緒爆發，影子教師可以先將自閉癥兒童帶到安全區域，避免自閉癥兒童自傷或攻擊同伴，事后再來了解其中的原因，指導他采取恰當的行為來表達溝通需求。當自閉癥幼兒出現影響課堂的問題行為時，比如：為了尋求感知覺的自我刺激而拍打桌椅，突然離開坐位去觀察自己感興趣的數字、字母等物件，影子教師此時可從旁及時給予制止并提示他恰當的行為該如何做，或者提示他現在該做什么，將其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課堂任務當中。教師也要對孩子安坐、專注任務等良好行為適時地給以強化。

（三）協助教師建立班級友善的同伴關系。社交障礙是自閉癥兒童的核心癥狀，主要表現為缺乏社會交往的興趣，喜歡獨處，不能參與同伴的游戲等。影子教師可以針對自閉癥兒童此方面缺陷而展開干預，利用隨機教學和生態化的教育環境，引導和帶領自閉癥兒童嘗試參與游戲、和同伴互動，并在教學過程中告知他們游戲規則和互動方法。這樣，有能力的自閉癥兒童就可以經過多次參與活動而潛移默化地熟悉游戲的玩法和規則，進而逐步獲得團體互動的經驗。影子教師也要在幼兒園日常活動中，積極教導自閉癥幼兒恰當表達他們的需求，友好地結交伙伴發展友誼。融合幼兒園對自閉癥兒童來說是很有價值的融合環境，因為此階段幼兒天真無邪，尚不會對特殊小朋友形成不良的刻板印象，他們通常樂意接受和幫助有些特別的自閉癥兒童。這種得天獨厚的融合教育環境的優勢，可使自閉癥兒童在影子教師的指導和協助下正常地參與游戲活動，學習與其他同伴交往；普通同伴在此過程中也能對自閉癥兒童有所了解，包容和接納他們。

（四）提升教師和管理者對自閉癥兒童的接納度。有針對融合幼兒園教師的調查研究表明，融合幼兒園教師對特殊幼兒有一定的了解，但是接納度不高[4]，而影子教師的介入可以提高他們對自閉癥幼兒的接納度。在與幼兒園老師的合作和溝通中，影子教師可以給普通幼兒教師傳授一些自閉癥兒童的干預技巧；向班級老師反饋個案情況，溝通更適合個案的教育方法，積極與老師建立正向互動關系；幫助班級教師看到自閉癥兒童的能力、獨特性和潛力，促進他們對自閉癥兒童的態度轉變，更加理解和接納自閉癥兒童。另外，影子教師有責任幫助管理者提高其對自閉癥兒童的認識和接納度。自閉癥兒童入園難已成為不爭事實，即便是幸運入園，自閉癥兒童也常因各種行為問題而面臨被退園的風險。融合教育中如配有自閉癥影子教師，就可以減少管理者的顧慮和家長的擔憂，并讓管理者看到通過影子教師的專業努力，自閉癥兒童如何在專業支持下一點一滴地進步。自閉癥兒童取得的進步和成果反過來又可提升管理者對自閉癥兒童融合教育的信心，改變他們對融合教育理念的認識，接納更多的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兒童入園，更好地促進學前融合教育的發展。

（五）其他職責。首先，影子教師有協助和教導自閉癥兒童生活自理的職責。幼兒園的學前教育階段是幼兒生活自理能力不斷得到學習和養成的重要時期，影子教師可以在幼兒園一日生活中自然地教導兒童生活自理的相關技能，比如，獨立穿脫衣物、上廁所、正確使用餐具等，鼓勵兒童建立獨立意識，適時給予輔助和獎勵強化。第二，影子教師有保護自閉癥幼兒安全的職責。由于認知方面存在障礙，一部分自閉癥兒童可能會記不住自己所在的班級和班級位置，時常出現走錯班級或在幼兒園游蕩不知所往的情況；他們有時也不能正確判斷危險情況，因而存在很高的安全隱患。確保兒童的人身安全是影子教師最基礎性的工作，一切工作和兒童活動的開展都應以此為基礎[5]，影子教師的存在可以彌補幼兒園教職人員的工作盲點，極大減少甚至避免安全事故和意外的產生。第三，同家長溝通并反映自閉癥幼兒在園的情況，向家長提供專業支持，使自閉癥兒童的教育干預做到家校銜接和一致。

三、影子教師工作中面臨的挑戰

影子教師雖然在自閉譜系障礙兒童融合教育中是必不可少的重要資源，但由于國內尚未建立起影子教師的工作機制，他們在實際工作中會面臨諸多困境和挑戰。

（一）缺少系統化的專業培訓和督導。首先，目前國內影子教師制度還不成熟，其人員構成復雜，除少數人員具有專業背景外，多數都缺乏系統且持續的專業培訓。國外在自閉癥譜系障礙早期干預領域已總結歸納出很多具有實證證據支持的干預方法，如，圖片交換溝通系統（PECS）、回合式教學法（DTT）、提示法（Prompting）、活動時間表（Activity Schedules）、社會故事（Social Story）、關鍵性反應訓練（PRT）、隨機教學（Incidental Teaching）、嵌入式教學（Embedded Instruction）[6]，這些有效的干預方法可供國內的師資培訓機構借鑒。其次，影子教師的工作開展也缺乏專業人士的監督與指導。Grangieco等人（2010）在關于影子教師的文獻回顧研究中指出，雖然多數的特殊教育教師希望可以去指導影子教師的工作，但他們中多數人報告稱很少或根本沒有接受過指導影子教師的相關培訓，多數情況是依賴于他們在職的工作經驗[7]。影子教師們一方面缺乏專業人員對其工作成效給以反饋和評價[5]，因而不能及時調整和改進自身的工作；另一方面，在他們面臨困難需要幫助時，往往由于缺乏專業團隊的支持而陷入困境，如面對自閉癥兒童某些突發的嚴重性問題行為，不知道采取何種措施進行干預應對等。

（二）職責和工作定位不夠明確。影子教師經常被要求承擔工作范圍以外的職責，甚至某些可能是不合適的工作[8]，這會導致他們誤認為自己的主要職責是陪同和看護自閉癥兒童的生活起居及安全、協助教師處理班級事務等。長此以往，這種狀況反而不利于影子教師所陪讀的自閉癥兒童獨立能力和各方面機能的發展和提升。影子教師是自閉癥兒童的行為支持者和監督者，需要在兒童出現一些問題時采取專業科學的干預措施，根據孩子的情況決定輔助的方式和時機。影子教師在班級工作中可以對班級的管理工作給予適當支持，但不可顛倒自己的主要職責。另外，由于自閉癥兒童在社會交往、認知發展、精細動作和大動作發展方面有不同程度的特殊問題需要影子教師的幫助，且影子教師通常是針對個案兒童展開教育服務，他們在工作中自然與自閉癥兒童距離最近，關系最密，若提供的支持過多，又不注意輔助技巧的話，很容易導致自閉癥兒童對影子教師的過度依賴，影響其獨立性和自我控制能力的提高，妨礙師生和生生之間建立互動及同伴關系和友誼的發展，同時特殊學生與其他同學的互動隔離也會進一步導致其被標簽化和不受尊重。[9]

（三）情境限制增加干預工作開展的難度。影子教師在復雜多變的幼兒園環境中，為具有最復雜學習特征的自閉癥兒童提供教育和行為支持。身處普通幼兒園這個大環境中，無論是自閉癥兒童還是他的影子教師，都首先要遵守幼兒園規程。影子教師必須考慮如何在不干擾幼兒園正常教學秩序的環境中開展干預工作，這在一定程度上會限制他們的手腳，使其工作開展得更加困難。比如：干預強化物的選擇受到環境的限制、無法隔離幼兒園各種物理環境刺激對自閉癥兒童情緒波動的影響等。復雜多變的融合環境和活動，要求影子教師必須靈活機動，因地、因時、因人而異地實施干預。

（四）面臨社會偏見和心理壓力。由于影子教師這個職業在國內是新興事物，僅限特殊教育業內人員及少部分自閉癥兒童的家長對其有較多的認知，社會大眾對此項工作還知之甚少，甚至錯誤認為影子教師就是家長花錢請來的“保姆”，目的是看管自閉癥兒童，不至于因擾亂破壞行為而被學校勸退。這些社會偏見會使影子教師本人覺得工作不被理解和認同，工作意義受到貶低，從而造成一定的心理負擔和壓力。加之幼兒園整體的支持系統不夠完善，配套的特殊教育設施不健全，會讓本來就單打獨斗的影子教師更覺孤立無援。此外，家長由于焦慮而對影子教師的過分要求、幼兒園擔心影子教師的介入對幼兒園工作造成不利影響，或者短期內沒有看到影子教師干預下兒童的明顯進步而否定影子教師的工作能力等，都會使影子教師產生心理壓力和負面情緒，導致該行業人員工作不穩定，存在大量離職流動現象。

四、推進融合教育影子教師機制的建議

首先，要盡快開展系統的自閉癥影子教師專業化培訓，借鑒國外有效的干預方法并將其本土化，使培訓切合中國教育實踐。影子教師也需要專業人員在教育現場給予督導和支持，以進一步提升和優化自己的專業能力。學校組織的培訓將有助于影子教師更快了解工作環境、工作需求，并掌握相應的知識和技能，是影子教師培訓的關鍵環節[10]。幼兒園管理者應把影子教師視為“教師”，對其專業發展給予重視，并在專業督導、影子教師、幼兒園教師、家長之間加強有效溝通，形成團隊合作，傾聽各方意見，在制定特殊兒童的個別化教育計劃時，允許影子教師出席個別教育計劃會議及家長會，為特殊兒童個別化教育計劃的制定提供關鍵性信息[11]，只有這樣才能更好提升自閉癥兒童的融合教育質量。

其次，要調整融合幼兒園的物理環境，并開發融合教育課程。融合幼兒園應做好相關教室的物理環境建設，即物理環境的調整和教輔教具的配置，為社會性和融合性課程的開發打下基礎[12]。融合幼兒園作為早期融合教育的主陣地，要開發適合自閉癥兒童又能促進普通幼兒發展的一些通用課程，比如社交課、互動性的體能課等。這些課程不僅可以改善自閉癥兒童的弱勢領域，幫助他們學習如何與同伴交往，也可以在課程實施中促進普通幼兒社會交往、體格發展，同時也有助于培養普通幼兒助人為樂的人格品質。

最后，自閉癥兒童早期融合教育的關鍵在于對自閉癥的了解程度、接納水平以及所能提供的滿足其需求的支持性措施[13]，這需要政府加強對學前自閉癥兒童融合教育的支持力度，出臺保證自閉癥兒童早期融合法律法規，使自閉癥學前融合有法可依。同時社會需要加強宣傳力度，提高社會對特殊兒童的接納度，促使普通教師和幼兒園行政管理者轉變他們的態度，創設更加適合融合的環境；更要盡快支持組成影子教師發展的專業團隊，對影子教師的任職資格加以要求，促進影子教師隊伍更加專業。

總之，影子教師在自閉癥兒童學前融合教育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自閉癥兒童學前融合教育的人員和專業支持不足的問題，可以更好地促進自閉癥兒童在社會交往、課堂參與、認知能力等多方面發展，減少自閉癥兒童對課堂秩序的干擾；幫助幼兒園老師更好地開展教學工作，提高幼兒園行政者對自閉癥兒童的理解和接納，合理減少家長的焦慮。對融合教育環境中的特殊學生而言，影子教師是特殊學生、家長、教師及學校的網絡交匯點，對兒童的學業學習和身心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14]。為此，全社會需共同努力建立合作支持機制，為影子教師助力融合教育發展創設良好的制度與文化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