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次租船承租人能否選擇以提單請求權起訴

李 濤

(上海海事大學 上海 201306)

一、航次租船合同中實際承運人制度的適用

我國最高院(2011)民提字第16號的判決從合同相對性的角度認定航次租船合同僅僅約束出租人與承租人，而提單法律關系中的實際承運人制度并不能夠適用。這表明我國雖然引入了實際承運人制度，但在司法實踐中認為實際承運人制度只適用提單運輸合同。而航次租船合同下，出租人背后往往存在復雜的租船鏈，許多出租人本身屬于“皮包公司”，這樣的觀點往往不利于保護承租人的權利，使得承租人無法充分行使索賠權。

有學者認為，航次租船合同在現行的《海商法》中被規定于海上貨物運輸合同一章，《海牙規則》、《漢堡規則》也規定，當調整承運人與提單持有人之間法律關系時，租船合同下簽發的提單也適用運輸合同的規定。《漢堡規則》首次從與航空運輸有關的《華沙公約》和《瓜達拉哈拉公約》中引進實際承運人的概念，調整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的公約依據公約制定的各國國內法，都以建立一個調整貨物運輸的強制性責任體系為主要目的，立法應使盡可能多的人收到約束。

上述觀點從立法的淵源和體系解釋的角度對航次租船合同中適用實際承運人制度給予了肯定的回答，《海商法修訂征求意見稿》中，對于第四章國際海上貨物運輸合同，其中一條修訂要點為：“對于航次租船合同，明確除適航義務外，本章不適用于航次租船合同的出租人。”由此可看出我國將來對這一問題的立法走向是將航次租船合同逐漸獨立出來，賦予出租人和承租人更多的意思自治空間，若這一條款最終成功施行，上述觀點的合理性便有待考量。

二、航次租船承租人能否選擇以提單請求權起訴

有觀點認為，當承租人同時是提單持有人時，應當允許承租人在索賠時選擇是依據航次租船合同索賠還是依據提單法律關系。若承租人選擇以提單下托運人的身份起訴，則可以要求船舶所有人或光租人作為實際承運人承擔相應的責任。另一種觀點認為，盡管出租人向承租人簽發了提單，但二者之間的航次租船合同關系并為改變，換言之，承租人不得避開航次租船合同而請求出租人履行提單義務和責任.筆者認為，允許承租人對訴因進行選擇能夠充分保護其在發生貨損時的索賠權得以真正執行，但承租人并非一旦持有提單便獲得這種選擇權。

(一)租船提單的特殊性

通常所說租船提單，是指船方根據租船合同簽發的提單。租船提單相對于班輪提單而言，因受到租船合同的約束，有其自身的特殊性。與班輪運輸下的提單不同，普遍的觀點認為，買方與出租人之間的法律關系仍以航次租船合同約定的內容為準，而租船提單并不屬于合約的證明。“一類關于提單是貨物運輸合同的證明這一規則的重要例外是，當提單被簽發(或被背書)給承租人，相關貨物被裝載于被租用的船舶之上。此時提單下的承運人同時也是租船合同下的船東，提單不具有合同效力，而僅僅構成承租人手上的一份貨物收據，與運輸相關的合約內容仍然存在于租船合同當中。”因此，當承租人所租船舶完全是用于運輸其自己的貨物時，提單沒有經過流轉而直接簽發給承租人，此時的提單必然不屬于貨物運輸合同的證明。然而當提單流轉到除承租人以外的第三人時，提單持有人與出租人之間便僅能依據這份提單產生相應的法律關系。提單是確定雙方當事人權利義務的依據，受所適用的《海牙規則》等國際公約或者國內法的約束。因此，出租人常在提單中使用并入條款，使自己在提單與租船合同下承擔的義務與享有的權利盡可能一致。若并入條款有效，當發生爭議時，船方與第三人之間則依據并入的租約條款來解決糾紛，但租約的內容不得違反提單的強制性規定。

(二)結論

綜上，航次租船承租人持有的租船提單并非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的證明，而僅為物權憑證以及貨物收據。有學者認為，在航次租船合同具備提單的情況下，同時具備兩項請求權規范的構成要件，產生請求權的競合，當事人可以基于利益衡量，自由選擇以基于提單法律關系的請求權或是基于航次租船合同法律關系的請求權起訴。此種觀點沒有區分租船提單與班輪提單的區別，忽視了租船提單相比班輪提單而言缺少了提單三大功能當中的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的證明這一功能，從而認為航次租船承租人與出租人同時存在兩種獨立的法律關系，產生了競合。實際上在這種情況下，提單僅僅作為收據與物權憑證，并不能作為起訴的依據，承租人不能通過這種方式避開其與出租人之前簽訂的航次租船合同而尋求新的途徑保護自己的索賠權。

筆者認為，依據現行的《海商法》規定，即使出租人沒有簽發提單，從航次租船合同性質角度考量，其本身屬于特殊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由此可以推出，承租人與出租人仍然存在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的法律關系，因此承租人仍然可以選擇此種法律關系向承運人以及實際承運人主張權利。即使在《海商法修訂征求意見稿》中，立法給予了航次租船合同當事人更多的意思自治與合同自由的空間，其章節的編排仍然安排在第四章海上貨物運輸合同之下，其本質并沒有發生改變。因此，從這一角度出發，保護航次租船承租人的合法權利則顯得更為合理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