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我國高度重視區塊鏈金融發展,作為當前區塊鏈金融的核心熱點之一,智能合約的應用在豐富區塊鏈金融平臺的同時,亦面臨法律規制外生型及內源型困境。對此,一方面需要構建完善的區塊鏈監管制度,加強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與法律的良性互動,并從法律解釋的出發點解決我國當前法律與智能合約構造的契合風險,以應對法律規制的外生型困境;另一方面,從智能合約運行爭議解決依據和途徑的構建上實現智能合約運行爭議中代碼與法律的兼容。同時,以證據法為根據,從法理和司法層面思考加強鏈上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保存與傳統法律的互動,并將成果固定到立法中,完善數據立法,突破傳統“圖書館”式中心化數據規則體系,以應對法律規制內源型困境。
關鍵詞: 區塊鏈金融;智能合約;監管
中圖分類號:D922.298;F832.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0.05.10
歡迎按以下方式引用:陶亮.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的法律規制[J].克拉瑪依學刊,2020(5)64-71.
區塊鏈技術自問世以來一直廣受關注,尤其表現在金融領域,可以說,自中本聰《比特幣:一種點對點的電子現金系統》一文發布,區塊鏈金融即已基于區塊鏈技術形成并發散全世界。[1]事實上,隨著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世界各地的金融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得到改變。[2]而現階段我國對待區塊鏈金融的嚴格措施也并非長久之計,[3]作為當前區塊鏈金融的核心熱點之一,智能合約的應用在豐富區塊鏈金融平臺的同時,需要積極思考其法律規制的難題,推動我國金融的穩定與創新。
一、區塊鏈金融視域下的智能合約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工業與信息化部信息中心發布的《2018年中國區塊鏈產業白皮書》中對智能合同的解釋,智能合同本質是由計算機自動讀取、執行的程序,以供合約在網絡環境運行。[4]事實上,智能合約最早并不是基于區塊鏈技術而被提出,是尼克·薩博借以自動售貨機為最簡化模型來提出和表述的。但自動售貨機能否很好闡釋智能合約存在爭議,反對者認為自動售貨機模型并不能使得雙方自動履約,至少一方需要親自投幣等。[5]傳統模式下智能合約地位尷尬,甚至很難找到很好契合智能合約內涵的實例,直到區塊鏈的提出,智能合約才被真正重視起來。同時,基于區塊鏈技術對當前乃至于未來十年內商業模式的重大影響,中國人民銀行也已將區塊鏈技術的發展列為“十三五”期間的重要任務。[6]
(一)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實踐與運行模式
區塊鏈金融視域下的智能合約具備諸多優點,例如其不需要借助第三方,可以直接進行P2P交易;再如智能合約由程序自動履行,大大提升了效率等。區塊鏈金融視域下的智能合約,能夠使得“區塊”內容自動運行,大大提升交易的效率,同時,區塊鏈金融的性質也保障了智能合約運行的穩定、交易公開但匿名。
其一,在智能合約實踐方面。智能合約可以且已經被應用于許多領域。當前區塊鏈金融視域下的智能合約實踐主要集中在域外,分布式自治組織(the Distribut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 ,簡稱the DAO)是其中比較受關注的區塊鏈金融智能合約平臺,其由投票決定業務發展并依據智能合約行動,體現了數字民主化。事實上,當前智能合約應用并不少見,例如在以太坊等上就可以進行去中心化軟件的編寫,其上的交易也一般采用支付以太幣的手段,智能合約在其中則用于保障交易的順利進行。
其二,在智能合約運行模式方面。一般而言,目前智能合約的運行模式即按照“if……then……”的邏輯為行為人在虛擬網絡中的行為賦予現實意義并自動進行后續操作。例如在一次投資行為中,拋開其它影響因素,一旦投資方確認“同意交易并已認知風險”時,該虛擬網絡行為即產生現實意義,則投資行為在區塊鏈金融智能合約平臺成立并生效,并且此行為也會導致所簽協議的自動履行。這其中包含兩點醒目的特征,一是為虛擬網絡行為賦予現實意義,這點在當前已經屢見不鮮;二是合同的自動履行。事實上,這也是智能合同最突出的特征,受此影響,當事人在確認“同意交易,并已認知風險”時,即已經無法阻止合同的履行。
(二)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尚不成熟
不可否認的是,目前區塊鏈金融視域下的智能合約依舊處于起步階段,在區塊鏈金融“技術起步”階段、“涉案率高”等狀況下,如何在智能合約與傳統法律之間建立良好的互動、我國當前法律與智能合約構造有哪些契合風險、智能合約本身編撰的代碼是不是完全符合法律規定、復雜的市場能不能實現代碼化、智能合約記錄、保存信息錯誤致人損害如何處理等問題,究其根本,都是在區塊鏈金融視域下如何更好的對智能合約進行法律規制的問題,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有助于我國對智能合約的適用,更好發展我國區塊鏈金融。而對比域外實踐,當前我國對區塊鏈金融視域下的智能合約開發相對滯后。梳理我國對區塊鏈金融的法律規制歷程可以發現,目前缺乏關于區塊鏈的相關立法,而不論是我國對區塊鏈金融的態度反轉還是關于區塊鏈的相關立法的缺乏,都嚴重影響了我國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的發展,這既不利于維護我國金融市場穩定,也不利于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的法律規制。而在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我國當前的智能合約法律規制困境可以被歸為兩類,一是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內源型困境,二是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外生型困境。
二、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外生型困境
由智能合約運行的外界環境等非自身運行的因素所導致可能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即為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外生型困境,其主要包括區塊鏈金融現狀對智能合約與法律互動的影響,以及我國當前法律與智能合約構造間的契合性風險兩大方面。
(一)區塊鏈金融現狀對智能合約與法律互動的影響
區塊鏈金融“技術起步”階段、“涉案率高”等狀況容易影響智能合約與傳統法律之間建立起良好的互動。區塊鏈提出至今方逾10年,雖然吸引了大批投資,以區塊鏈金融名義的融資行為更是多不勝數,但不可否認的是,不管是在我國還是全球,區塊鏈金融都還處于起步階段,技術并不完備,且與傳統法律之間并沒有建立起良好的互動。例如2014年著名比特幣交易所被黑客竊取巨額比特幣導致破產,但由于區塊鏈金融的特性所限,黑客竊取加密貨幣的行為往往被智能合約判定為合法行為,致使事后既無法適用智能合約追回損失,傳統法律的適用更是困于鏈上交易匿名等因素。
事實上,區塊鏈金融目前雖然火熱,但是在全球領域尚未構建出完善的監管制度,使得區塊鏈金融容易涉及犯罪,從而影響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與當下法律的良性互動。例如首次代幣發行(簡稱ICO),發行者有沒有發行資格?發行后有沒有盡到風險提醒義務?由于缺乏相關規定和解釋,代幣購買者的權益容易受到侵害。我國則嚴禁首次代幣發行行為,但正如前文所說,我國現階段對待區塊鏈金融的嚴格措施并非長久之計。此外,以我國裁判文書網為依據,以“區塊鏈”為關鍵詞進行全文檢索,截至2019年12月31日,共檢索到相關66篇刑事案由文書,其中最早的一篇裁判日期為2017年11月10日,以裁判年份劃分,則發現裁判文書網上發布涉及區塊鏈的刑事裁判文書由2017年的僅3篇增加到2018年的9篇,再到2019年的54篇,增長迅速。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區塊鏈金融當前不僅存在著技術方面的起步階段,缺乏與傳統法律之間建立良好互動的設計,且還未構建出完善的監管制度,使得區塊鏈金融容易涉及犯罪。
(二)我國當前法律與智能合約構造間的契合性風險
我國當前法律與智能合約構造間存在契合性風險。需要說明的是,此問題的前提是暫且不考慮前文所述傳統法律很難介入智能合約的運行,也很難借助平臺對智能合約進行調整,更難以突破智能合約匿名的特性。假定傳統法律可以對智能合約進行調整,由于合同型智能合約基于區塊鏈技術,其在構造上與傳統合同或者互聯網電子合同都有著較大的差異,我國當前法律能否對其進行良好的規制、是否需要創制“合同型智能合約法”、投資者所簽的智能合約何時生效、投資者能不能撤銷此智能合約、單方過失或者算法漏洞下應當適用何種法律規定、平臺責任如何適用等,諸如此類問題都還需要進一步的思考。
三、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內源型困境
除卻外部因素影響,智能合約自身運行過程中可能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即為內源型困境,其亦可以從智能合約代碼、交易數據分別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進行闡釋。
(一)智能合約代碼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
智能合約代碼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即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在使用代碼設定區塊鏈金融交易規范時,面臨代碼與法律的兼容問題。
其一,智能合約代碼自動運行、不可介入性帶來的法律規制困境。在智能合約平臺,由于合同的自動運行,代碼的編寫實質上就是交易規范的制定,而這種代碼規范的運行實質上阻礙了傳統法律規范對此過程的干預,或者說在很大程度上,在區塊內容的運行過程中,智能合約代替了傳統規范。
其二,智能合約代碼對“平臺責任”的挑戰。傳統法律對金融交易行為的調整主要借助“平臺責任”的設定,要求平臺管理好其上的交易,但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平臺與傳統平臺差異巨大,只有擁有賬戶私鑰的人才能處置其上資金,平臺并不能做出干涉。另外,智能合約平臺交易的匿名性更使得傳統法律很難介入規制。
其三,智能合約對傳統法律原則解釋和適用的挑戰。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代碼規范極大地顛覆了傳統法律原則的解釋和適用。例如智能合約由于其底層技術代碼限制,并不能保證意思自治,區塊鏈的匿名性也挑戰了誠實信用原則等。[7]即使不考慮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對法律規范介入規制的阻礙,傳統法律是否能夠保證對智能合約的兼容適用仍然存在疑問。
其四,學界提出的法律代碼化措施的可行性挑戰。將法律代碼化是解決法律與智能合約兼容問題的良好對策,但是傳統法律規范與智能合約之間存在巨大的差異,使傳統法律能否完美轉化為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的代碼規范存在疑問。將法律代碼化,即為將法律規則轉化為智能合約代碼,以此在傳統法律與智能合約保證一致的前提下,使智能合約的運行本身即是法律運行的體現。但事實上,在考慮將傳統法律轉化入代碼領域時,依舊會面臨傳統法律與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不兼容的情況,這不僅體現在宏觀法律原則等方面的差異上,在具體將法律代碼化的過程中,法律條文中“等”“其它”“合理時間”等非具體性字眼如何轉變為非是即否的智能合約代碼也并不容易。
其五,市場情勢方面的法律適用挑戰。傳統法律適用往往需要考慮到市場情勢等要素,但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由于技術限制,幾乎不可能將復雜的市場情況還原進智能合約代碼之中,這無疑進一步加大了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的法律規制難度。
(二)智能合約交易數據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
智能合約交易數據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即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保存過程中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
其一,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保存匿名性導致的法律規制困境。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交易由于底層設計的去信任性,即不需要節點之間具備信任基礎,仍可依據分布式記賬、規則數據公開、全員維護、程序開源等來保障交易的安全可靠,因此交易無需顯名,采取匿名的方式交易,交易數據記錄亦具備匿名性,這使得傳統法律很難對具體智能合約交易進行事中或事后的約束。例如前文所提被寄予厚望的分布式自治組織(the DAO)三分之一資金被盜事件,由于盜取行為是基于平臺共識的達成,因此被其上智能合約判定為合法行為,并且由于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匿名的特性,無法得知竊賊身份,線下法律無處適用。
其二,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保存“去中心性”導致的法律規制困境。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交易數據并不是傳統中心化交易數據保存模式,而是依據分布式儲存技術,特別是比特幣區塊鏈等公共區塊鏈,鏈上用戶都保存著所有此區塊鏈交易的數據,而當前我國對交易數據等的監管和審查等往往是依據傳統中心化交易數據保存模式設計,這使得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交易數據保存的監管和審查出現困難。
其三,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保存“非傳統性數據問題思考”導致的法律規制困境。由于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交易數據保存依據分布式儲存技術,那么如何保證各用戶的分類賬一致則成為交易數據保存問題的核心,換句話說,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交易數據保存更多的要思考“女巫攻擊”(the Sybil Attack)①、“拜占庭將軍問題”(the Byzantine Generals Problem )②等,而較少需要思考傳統“圖書館”式數據保存模式所遇到的問題。需要說明的是,比特幣區塊鏈等雖然提出了“挖礦”等方式為虛擬貨幣交易進行運算驗證以保證共識,但是當不誠信參與者控制足夠的網絡計算能力,即可以更改交易數據,更有學者認為區塊鏈的這些基礎弱點甚至會隨著計算機計算能力的升級而面臨更加嚴峻的局面[8]。此時傳統法律如何介入規制,甚至具不具備介入規制的可能性,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四、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對策
區塊鏈金融視域下對我國當前智能合約法律規制困境提出解決對策,也即是對智能合約法律規制外生型及內源性困境進行針對性的破解思考。
(一)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外生型困境破解
對智能合約法律規制外生型困境的破解,即是解決影響智能合約與傳統法律之間建立起良好互動的問題,以及解決我國當前法律與智能合約構造的契合風險。
其一,構建完善的區塊鏈金融監管制度,為智能合約與傳統法律之間建立起良好互動提供必要的環境。盡管智能合約的設置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使區塊鏈金融有序和穩定,但目前智能合約的這種秩序維護比較僵硬,并不能將行為人的動機等因素考慮其中,國家對區塊鏈金融的監管是為發展區塊鏈金融、為智能合約與傳統法律之間建立良好互動提供必要環境的必然要求。一般認為,當前對區塊鏈金融的監管可以劃分為三種模式,分別為控制型、放任型以及智慧監管型。相比前兩者,智慧監管型區塊鏈金融的監管模式近幾年才興起,但卻備受期待。智慧監管型區塊鏈金融的監管模式不同于命令控制型與放任型的單一強調政府監管,其監管主體多元,追求有效利用公共資源,但目前,如何將之具體適用于區塊鏈金融領域還需要進一步思考。筆者認為若以智慧監管型區塊鏈金融的監管模式為基礎,構建完善的區塊鏈金融監管制度,則應當加強對鏈上用戶參與監管以及多元主體協調監管問題的研究。另外,我國哪些組織機構享有對區塊鏈金融的監管權亦存在爭論,但筆者認為區塊鏈金融雖與傳統金融體系相差甚大,但仍可依照其進行的具體金融活動內容進行監管主體的判定,無需考慮其金融活動的實現形式。
其二,從法律解釋論的出發點解決我國當前法律與智能合約構造間的契合性問題。首先,對于我國當前法律與智能合約構造的契合風險,主要采取法律解釋或法律創制措施,其核心存在并不在于智能合約在形式上與傳統金融運行模式是否存在較大差異,而在于智能合約的具體金融運行內容是否迥異于傳統金融運行內容。目前看來,盡管二者在運行模式有著較大差異,但具體金融運行內容并沒有突破傳統金融運行內容,因此,從法律解釋論出發解決我國當前法律與智能合約構造的契合風險較為合適。其次,從法律解釋論出發并不意味著智能合約的法律規制應當照搬我國關于傳統金融運行的法律規制等規定,事實上,需要作出必要的調整以使法律規制更具針對性。例如,智能合約平臺不同于傳統金融平臺,其對用戶賬戶等缺乏實際控制力,因此依照傳統金融平臺而建立的平臺責任法律體系對其進行適用有失公允,需要進行安全港條款方面的調整,使其在規定的范圍內不受相關規定約束。此外,需要說明的是,智能合約并不只限于合同領域,對智能合約的法律規制同樣需要區分具體內容。
(二)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內源型困境破解
對智能合約法律規制內源型困境的破解,即是對智能合約在使用代碼設定區塊鏈金融交易規范時,解決代碼與法律的兼容問題以及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保存過程中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
其一,對智能合約代碼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的破解,需要從智能合約運行爭議的解決依據和途徑構建上實現智能合約運行爭議中代碼與法律的兼容。
首先,在智能合約運行爭議的解決依據方面,需要智能合約結合李嘉圖式合約(The Rieardian Contract)③,使合約能夠被人閱讀和作為權利主張的依據,即形成智能合約意圖的可讀文本(供人閱讀的文件)-代碼程序(供機器閱讀的代碼)-代碼執行參數(機器執行方式)的層級形式。當智能合約代碼執行產生問題,則可依據智能合約意圖的可讀文本解決,尤其在較為簡單的智能合約運行爭議中,對智能合約意圖的可讀文本一般并無太大的理解偏差,此層級形式的設置能夠很好地回答爭議的解決依據問題。
其次,在智能合約運行爭議的解決途徑方面,需要引入新的鏈上鏈下仲裁模式對爭議進行調節,并賦予其法律意義。事實上,目前區塊鏈技術可以支持此項模式引入,例如擴展預言機功能,使其具備爭議解決能力。[9]當前預言機主要為外部信息源提供工作,為區塊鏈更新信息。預言機對區塊鏈上信息的修正以及聯結鏈上鏈下的特點使其有望成為新仲裁模式構建的基礎。再例如,以類似預測結果驗證報告對爭議進行解決,即爭議事件參與者以代幣作為擔保,程序隨機選擇多批次人對爭議事件參與者的行為進行判斷,以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認定爭議事實。這種區塊鏈上類似預測結果驗證報告的設置還能對被擴展功能的預言機等進行監督和規制。當然,引入和承認新仲裁模式對爭議進行調節并不限于上例,這些方式目前看來尚缺少可行性的檢驗,需要進一步完善。
其二,對于智能合約交易數據面臨的法律規制困境的破解,需要以證據法為依據,從法理和司法層面去思考,加強鏈上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保存與傳統法律的互動,并將成果固定到立法中,完善數據立法,突破傳統“圖書館”式中心化數據規則體系。
首先,需要對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進行證據法方面的思考,使區塊鏈上交易數據與傳統法律產生更好的互動關系。需要強調的是,合同法等其它法律規范同樣能達到此目的,但僅從交易數據記錄而言,證據法方面的思考更具有現實意義。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在證據法上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即是智能合約在區塊鏈上的交易數據記錄是否具備證據資格。2018年9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互聯網法院審理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在一定程度上做出了回答,其第十一條第二款指出“能夠證明其真實性的”“電子簽名、可信時間戳、哈希值校驗、區塊鏈等證據收集”可以被法院采信,同時,《杭州華泰一媒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與深圳市道同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以及隨后的《杭州華泰一媒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與江西瑞州汽運集團華大汽運有限公司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也在司法實務中確認了這種智能合約記錄的區塊鏈平臺交易數據具備證據能力,當然,也有學者認為此案并沒有涉及區塊鏈技術的核心特點,[10]甚至只是“區塊鏈‘假象”。[11]但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作為一種全新的數據記錄方式,其不可更改特性決定了其在證據法層面具有重要意義,且其不違反證據能力規則之特點,應當被界定為我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三條中的“電子數據”,并適用相關規定。關于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在證據法上還有諸多問題需要進一步研究,例如,智能合約在區塊鏈上的交易數據記錄證明力的問題,再例如,當前證據法規定對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的具體規范問題等。對這些問題的思考都有助于以證據法為契機和突破口,加強智能合約在區塊鏈上的數據記錄與傳統法律產生更好的互動關系。
其次,審慎看待智能合約數據保存的客觀性。特別是在數據爆炸的當下,“客觀”數據成為信任機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互聯網購物中人們對商品品質的判斷往往以商品銷量、好評率等數據為依據,但表面客觀的數據也可能存在算法的歧視、錯誤,或者“刷單炒信”等“幕后情況”。[12]智能合約上數據看似絕對客觀和不可更改,實不盡然。事實上,智能合約交易數據保存雖然宣稱不可更改,但當有人掌握足以打破平衡的算力時,其上的數據則無法保障安全。當前關于區塊鏈非中心化交易數據管理的數據立法既缺少理論經驗又缺少實踐參考,區塊鏈金融交易數據的規范管理更加困難,智能合約的出現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區塊鏈金融非中心化交易數據管理的困境,但單以智能合約并不能很好保障區塊鏈金融交易數據的客觀保存。
再次,需要對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面臨的“女巫攻擊”等非中心交易數據保存問題進行針對性的法律思考,以提供鏈下的救濟,對鏈上的非法行為進行規制。智能合約作為代碼程序,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中心化管理方式固有的一些缺陷,但是其本身面臨非中心交易數據保存的問題,導致看似絕對客觀的智能合約數據保存實際缺乏對數據客觀性的保證,這些問題固然可以被稱之為技術問題,但亦需要法律對此進行針對性的救濟。
最后,完善數據立法,突破傳統“圖書館”式中心化數據規則體系,加強鏈上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保存與傳統法律的互動。智能合約交易數據的記錄和保存與傳統中心化平臺對交易數據的記錄和保存有著很大差別,傳統數據立法很難對其進行良好調整,并且智能合約無論是交易數據記錄的匿名性還是分布式數據保存對數據立法帶來的挑戰都是“破窗性”的,如何界定此類交易數據的權利歸屬、如何保護此類交易數據權利人的權益、法律又如何提供救濟等問題需要我國的數據立法進一步完善,突破傳統“圖書館”式中心化數據規則體系,針對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保存的特點進行新的立法嘗試。但即使從法理和司法實務界的規定與做法上對智能合約在區塊鏈上的交易數據記錄進行證據法上足夠的思考,仍需以立法的形式將其固定和統一,規范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的應用、厘清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的法律含義,突破傳統“圖書館”式中心化數據規則體系,并以證據法為突破口,對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進行證據法方面的思考,加強鏈上智能合約交易數據記錄與傳統法律的互動。尤其是在我國尚無統一電子數據規則的當下,這種互動的加強更有助于我國電子數據證據的進一步規范,順應“大數據”時代背景要求。
五、結語
隨著智能合約被越來越廣泛地應用于區塊鏈金融領域,如何實現智能合約的法律規制成為亟需思考的問題。對此,本文通過對當前智能合約的法律規制困境進行外生型困境及內源型困境的二元劃分,從而針對性地提出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對策。但區塊鏈金融視域下智能合約法律規制依舊存在諸多問題需要解決,如功能擴展至爭端解決領域的預言機制的法律屬性問題等,亟需更多、更深入的智能合約法律規制的思考,以應對區塊鏈金融的迅猛發展。
注釋:
① “女巫攻擊”主要是指在對等(P2P)網絡中,攻擊者以技術手段使得單個網絡節點呈現多種身份,從而在被攻擊網絡中獲取更大的影響力,影響包括智能合約等的運行結果。參見Douceur J R. The Sybil Attack[A]. Revised Papers from the First International Workshop on Peer-to-Peer Systems[C]. 2002:251-260.
② “拜占庭將軍問題”即是指點對點通信中,一群將軍協同作戰,但負責將軍間信息傳遞的信使可能是叛徒,從而影響將軍間一致性的達成。具體到智能合約運行上,則反映為智能合約運行過程中因為任何人為或者意外錯誤所可能導致的錯誤結果發生問題。參見Lamport L, Shostak R, Pease M. The Byzantine Generals Problem[J]. ACM Transactions on Programming Languages and Systems (TOPLAS), 1982,4(3):382-401.
③ 李嘉圖式合約是指通過加密簽名技術,使得互聯網上的金融交易形成既能被唯一標識,又能被人所理解而不限于被機器理解的合約文檔。參見Grigg I. The Rieardian Contract[DB/OL].https://iang.org/papers/ricardian_contract.html.2004-07-06.
參考文獻:
[1]Grinberg R. Bitcoin: An Innovative Alternative Digital Currency[J]. Hastings Science& Technology Law Journal, 2012(1):159-208.
[2]Zetzsche D A, Buckley R P, Barberis J N,Arner D W. Regulating A Revolution: from Regulatory Sandboxes to Smart Regulation[J]. Fordham Journal of Corporate and Financial Law, 2017(1):31-104.
[3]朱娟.我國區塊鏈金融的法律規制——基于智慧監管的視角[J].法學,2018(11):130.
[4]中華人民共和國工業和信息化部信息中心.2018年中國區塊鏈產業白皮書[EB/OL]. https://www.miit.gov.cn/n1146290/n1146402/n1146445/c6180238/part/6180297.pdf,2018-05-20.
[5]Savelyev A. Contract Law 2.0:Smart Contracts as The Beginning of The End of Classic Contract Law[J]. Information &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 Law, 2017(2):116-134
[6]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金融業信息技術“十三五” 發展規劃[EB/OL]. http://www.pbc.gov.cn/zhengwugongkai/127924/128038/128109/3333998/index.html,2017-06-27.
[7]蔡一博.智能合約與私法體系契合問題研究[J].東方法學,2019(2):69-70.
[8]凱文·沃巴赫.信任,但需要驗證:論區塊鏈為何需要法律[J].林少偉譯,東方法學,2018(4):96.
[9]Wright A, Filippi P D. Decentralized Blockchain Technology and the Rise of Lex Cryptographia[DB/OL].https: // papers.ssrn.com / sol3 / papers.cfm?abstract_id=2580664,2015-3-20.
[10]周正.區塊鏈存證第一案落定,然后呢?[DB/OL].https: // baijiahao.baidu.com / s?id=1606484080604556688&wfr=spider&for=pc.2018-7-20.
[11]張玉潔.區塊鏈技術的司法適用、體系難題與證據法革新[J].東方法學,2019(3):102.
[12]陶亮.智慧數據的法律挑戰——當代“數據陷阱”的法律及應對[J].知與行,2020(1):4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