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濤
(上海交通大學,上海 200240)
無論從歷史還是現實來看,社會思潮已成為傳播特定意識形態,進行國際政治斗爭的重要工具。馬克思曾指出:“如果從觀念上來考察,那么一定的意識形式的解體足以使整個時代覆滅。”[1]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大門的打開,各種思潮也趁機涌入,這塊曾經意識形態較為單一的土地迅速成為各種思潮爭搶的陣地。自1994 年接入互聯網以來,中國的互聯網更是成為各種思潮爭搶的輿論陣地。互聯網作為中立的技術工具已成為各種思潮及不良價值觀傳播的重要平臺。不僅僅是泛娛樂主義,互聯網也成為消費主義、民粹主義、新自由主義等思潮傳播的重災區。泛娛樂主義在互聯網中的傳播譜系越來越復雜,并且“由于其開放性、多元性和延展性,非常容易與各類思潮耦合而產生新的變體”。[2]在此背景下,泛娛樂主義吸收了消費主義、民粹主義、新自由主義等社會思潮的主張,呈現出了新的表現形式,這對于我國的精神文明建設也提出了新的挑戰。
資本進駐娛樂產業是出現泛娛樂化現象的重要原因。“資本合乎目的的活動只能是發財致富,也就是使自身增大或增殖。”[3]在這種動力的推動下,娛樂產業對于經濟增長確實有積極貢獻。但是,基于資本的特性及人的欲望的無限性使得娛樂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泛娛樂主義思潮席慢慢形成。同樣,在商品經濟發展的過程中,資本的增殖性使得生產者不斷鼓勵消費,以榨取更多的剩余價值。消費者在消費時已不再以獲取商品的使用價值作為第一目的,消費主義思潮也開始成。在當下,消費主義更是發展出符號經濟,互聯網中的網紅產品就是這種符號經濟的產物。在互聯網時代,尤其是隨著電子商務的發展,有流量就意味著有消費,有流量就意味著有收入。為了獲取更多的流量,“奉行消費主義信仰的媒介,集體選擇了討好受眾,娛樂至上。”[4]在這種商業思維的指引下,泛娛樂主義與消費主義悄然合流,創造出一種“娛樂→流量→消費→利益”的商業模式。由此,互聯網中出現了諸如無底線娛樂、娛樂八卦新聞充斥互聯網、消費苦難等奉行流量中心主義的行為。這些行為巧妙利用當下網民的娛樂、獵奇、貪婪、嫉妒、軟色情等心理及欲望,確實起到了傳播量上的突破。但是,這也催生出了大量垃圾信息,真正有傳播價值的內容被淹沒在這虛假的繁榮中。
民粹主義最初發端于俄國與美國,這股思潮在誕生之初主要是在政治領域,強調人民或平民的價值。但是,這股民粹主義思潮也呈現出向外擴張的趨勢,其在向文化領域滲透的過程中就產生了文化民粹主義。同時,文化產品自身的娛樂功能也是泛娛樂主義能夠滲透到文化領域的入口之一。由此,在泛娛樂主義與文化民粹主義的共同作用下,當下的互聯網領域又有了新的表現。一是反精英情緒高漲。從傳統媒體時代的“山寨春晚”“草根文化”等文化現象到現在互聯網中的“網絡紅人”“自媒體大V”等都具有明顯的反精英氣質。他們既可以通過制造娛樂性話題迎合泛娛樂化受眾的需要又可以通過自身強大的輿論影響力來帶動公眾情緒迎合民粹主義情緒。二是狂歡情緒的蔓延。這種群體性狂歡情緒在社會熱點事件中表現的十分明顯。社會熱點事件發生后,相關段子、表情包、惡搞視頻等群體性的狂歡行為撲面而來,參與其中的網友深陷其中,以此為樂。三是對抗情緒的擴大化發展。民粹主義強調的精英與草根間的對抗被擴大化發展,這種對抗情緒擴大到不同圈群中間。不同圈群間有著不同乃至相反的價值認同,這使得他們極易發生沖突。互聯網中出現過的多場不同用戶群體、粉絲群體間的罵戰事件與這種對抗情緒的擴大化發展不無關系。
新自由主義抨擊集體主義,鼓吹個人主義,在經濟領域強調市場經濟,鼓吹市場萬能論。這股思潮在互聯網中的受眾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傳播者尤其是部分自媒體運營者;二是泛娛樂的受眾。傳播者中的部分自媒體利用泛娛樂話題獲得了巨大的流量,他們認為娛樂性話題的選擇是市場起資源配置作用的結果,傳播什么話題與內容不應受到過多的干涉,互聯網傳播有其自身規律。因而,他們對于互聯網內容整治呈抵制心態,政府強行干預輿論市場可能會適得其反。在這種心態作用下,部分自媒體只顧自身利益無視社會責任,為博眼球、刷流量,做出了違背道德底線的行為。同時,在泛娛樂的受眾中也存在著奉行個人主義的群體。新自由主義與泛娛樂主義的合流對互聯網用戶的負面影響之一就是娛樂理念上的個人主義與享樂主義。這部分群體在互聯網中為達到娛樂自己的目的同樣也是不擇手段,無視社會公德與責任感,只顧自己個人的享樂。在這種價值觀的指引下,這部分群體做出過許多瘋狂行為,形成了畸形的娛樂理念。
消費主義、民粹主義、新自由主義與泛娛樂主義能在互聯網中大行其道與市場經濟體制有著密切聯系。當然,這不是在否定市場經濟體制的積極作用,而在尋求一個從市場經濟體制中的資本視角來解釋上述思潮合流現象。互聯網是一高度資本化運作的產業,而互聯網中能夠創造利潤的重要方式之一就是有要更多信息流的傳播。與此同時,各種社會思潮誕生之初就存在著傳播的屬性,以求把部分群體價值觀包裝成所有群體的需要。在這一點上,資本與社會思潮達成了共識。資本的逐利性和人的欲望的無限性,共同推動了上述思潮的傳播。上述思潮的傳播均離不開資本的介入,資本成為上述思潮能夠合流的經濟基礎與傳播的重要動力。
民粹主義的政治主張之一就是反對精英政治,而在互聯網中泛娛樂主義的一個新表現形式就是帶有民粹主義的狂歡行為。這種現象的出現與這兩股思潮中都帶有的反精英主義色彩不無關系。傳統媒體時代的泛娛樂主義未必是反精英的,但是在以互聯網作為主要傳播方式的新媒時代,這種反精英主義表現的十分明顯。兩股思潮在互聯網時代發生了反應,共同散發著反精英主義的狂歡氣質。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狂歡廣場式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充滿了兩重性的笑,充滿了對一切神圣物的褻瀆和歪曲,充滿了不敬猥褻”[5],而在泛娛樂主義者眼中的“神圣物”就是精英主義者們倡導的娛樂方式。他們通過這種集體性的狂歡來娛樂自己,沉迷在這虛假娛樂的幻象中。
互聯網去中心化的特點改變了過去普通大眾在傳媒中被動地位,使其實現了從受眾到用戶的身份轉型。用戶身份的轉型及互聯網虛擬性、匿名性的傳播特點使得普通民眾在信息傳播中更具主動性。這種主動性使得用戶在互聯網中的聲音越來越大,話語權也在逐漸增大,精英壟斷話語權的局面被改變。這種有著新自由主義與民粹主義共同特征的個人主義開始盛行。但是,這群個人主義者們更像是一群烏合之眾。就像有學者所說的:“群體是個無名氏,因此也不必承擔責任。總是約束著個人的責任感便徹底消失了。”[6]失去了責任約束的個人主義者們成為各種思潮的絕佳受眾,這些思潮在傳播中也在這些群體身上悄然發生合流。
從上文關于思潮合流的表現中可以看出在互聯網平臺中,其他思潮在泛娛樂主義外衣的包裝下變得更加精致。這也是互聯網思潮傳播的一個特征,那就是各思潮不再具有明顯的界限。在這種環境下,精神文明建設的環境變得更加復雜,更需要做好各種思潮的甄別與研究。以民粹主義為例,這股思潮不僅與泛娛樂主義結合產生了互聯網中的狂歡行為,而且也開始深入到其他思潮中。例如,女權主義也開始表現出民粹主義的征兆。這些思潮的變體使得互聯網的輿論環境變得更加復雜,也使得許多不良價值觀得到傳播,這些都對于精神文明建設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當然,也有學者指出:對于西方思潮,不論是全盤肯定還是全盤否定都不是正確的文化選擇。因為西方思潮是一個集精華和糟粕于一身的事物。[7]這個判斷同樣適用于當下的互聯網環境,只是對于當下互聯網中各種思潮的甄別、研判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精神文明的建設離不開黨和政府方向性指引的同時也不能離開其建設主體——社會公民。精神文明建設的目標之一就是提升人的素養,變得文明。然而,當下互聯網在泛娛樂主義與民粹主義影響下,網絡中充滿著暴力情緒,這使得人遠離了文明與崇高。互聯網作為開放自由的平臺,在海量信息面前個人認知能力是有限的。由此,基于不同的信息認知,互聯網中形成了許多網絡圈群且不同圈群間有著不同乃至相反的價值主張。在民粹主義暴力情緒助長下,不同價值觀群體經常在互聯網中發生爭議乃至罵戰。這種行為使得本來就復雜的輿論環境變得割裂開來,更加難以形成共識。不同群體間的爭吵把話題的討論越來越轉向價值觀層面,對于事實問題的討論反而容易被忽視。這最終將不利于問題的最終解決,反而加劇了社會戾氣。在對抗與爭吵中,人們遠離了崇高追求,精神素養提升受到阻礙。
在精神文明的框架中,主流價值觀和國家意識形態處于精神文明結構體系中的頂層,具有崇高性的特質。[8]然而,上述合流的思潮使得價值觀走向分裂,主流價值觀的認同感被削弱,精神文明建設的框架被瓦解。有學者指出:傳統中心化傳播的解構與新的多極化中心的勃興成為當下傳播格局中面臨的顯著性問題,構建出所謂的“去中心化——再中心化”語境。[9]民粹主義與泛娛樂主義中具有的反精英、反權威氣質就體現在“去中心化”的過程中。而“再中心化”的過程則是新形成的網絡圈群。原來的權威、精英被否定后,他們轉而尋找新的自己認同的權威。在這個破碎后又重建的過程中,這部分群體共識形成的基礎也悄然發生了改變。在泛娛樂主義的影響下,“快樂”成為這個群體塑造社會認同的基礎;在消費主義的影響下,“物質”與“享樂”成為塑造社會認同的基礎;在新自由主義的影響下,對“自由”的追求成為其塑造社會認同的基礎。因此,在這個過程中,不同群體間的價值觀走向了分裂,主流價值觀認同的基礎被削弱。固然,在價值觀多元時代這種現象可能已不足為奇,但是這些多元價值觀中也存在著不少極端主義價值觀。這會造成主流價值觀的認同危機,瓦解精神文明建設結構。
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內在價值之一就是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提供精神動力。在泛娛樂主義、消費主義等思潮的影響下,個人主義、享樂主義、物質主義等不良價值觀也得到了大量傳播。資本借助娛樂擴張自身勢力范圍,先瓦解人的精神,通過碎片化、全覆蓋的方式,消解個體原有的思維邏輯。[10]同樣,消費主義也具有這樣的特點。利益集團通過商品與消費的方式遮蔽了人們看待現實問題的視角,人們逐漸喪失對于意識形態與現實世界間不一致的探索,沉浸在其創設的“夢幻世界”之中。對于價值觀不穩定的青少年群體來說容易沉溺在這種具有虛假性的社會思潮中,價值觀變得破碎。在虛妄的假象中,人遠離了崇高,容易變得意志消沉,最終將瓦解人的意志力,消解現代化建設的精神動力。
市場經濟的背景下,資本基于自身增殖的本性推動了互聯網產業的迅速發展,但是也出現了互聯網輿論場商品化、世俗化、工具化的傾向。于是矛盾出現了:一方面互聯網產業的發展需要資本,另一方面資本控制互聯網輿論場又造成了種種問題。尤其是中國的互聯網不但是高度資本化運作的產業,而且眾多國際資本也參與起來。為此,資本市場不存在絕對的自由,必須予以規制。在互聯網的治理中,通過做好價值引領來超越互聯網輿論場中的資本邏輯,實現資本發展動力與價值引領的統一。同時,互聯網種的各種輿論亂象與資本介入后形成的各種黑色產業鏈息息相關。部分群體在利益驅使下,通過數據造假、惡意炒作、造謠傳謠等形式來吸引流量,獲取利益。對于這種黑色產業鏈要堅決依法取締,讓輿論回歸現實。
精神文明建設的內涵豐富,層次多元,其核心與靈魂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11]由此,互聯網環境下的精神文明建設仍要發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凝聚社會共識,主流價值觀引領,推動精神文明建設中的作用。首先從宏觀上來看,必須意識到互聯網中各種社會思潮的意識形態屬性。這部分社會思潮的支持者從特定意識形態的視角來解讀核心價值觀,例如新自由主義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自由”“和諧”的解讀。因此,要牢牢把握精神文明建設的意識形態屬功能不放松。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精神文明建設內涵的核心更是要做好應對其他思潮的沖擊,發揮宏觀上的引領作用。同時,要鞏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互聯網世界中的政治性與嚴肅性,營造對精神文明建設的敬畏感。從微觀上看,就要是將精神文明建設深入到生活點滴,將社會主義價值觀與大眾生活理念結合。精神文明建設與社會主義價值觀中也有非意識形態部分,所以我們既要重視政治話語也要重視民間話語。片面、單向灌輸式的教育方式在推崇包容、共享的互聯網中能起到的作用有限的。針對互聯網中的特征,必須創新精神文明建設方式。可以嘗試從以下幾個方面突破:一是在互聯網中積極培育、傳播先進文化,培育精神文明建設的生態環境;二是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互聯網中的話語體系相結合,構建文明網絡語言體系;三是挖掘、推廣精神文明建設中的微觀樣態,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線上活動,如網絡文明公約建設、網絡維權、網絡監督、網絡公益等。
在互聯網傳播時代受眾向用戶的身份轉型使得普通人的話語權大大增加。在這個過程中,獲得話語權的部分用戶成長為比較有影響力的自媒體,原本發揮輿論引導作用的主流媒體話語權也受到沖擊。這給精神文明建設帶來沖擊的同時,也帶來了應對這種沖擊的切入點:自媒體治理與主流媒體輿論引導能力的提升。
當前的互聯網中的各種輿論亂象與自媒體的興起不無關系,必須予以規范。自媒體在意識形態引領和承擔的社會責任的功能上都遠弱于主流媒體。缺少束縛的自媒體借助互聯網平臺憑借自身的傳播手段與營銷技巧,在輿論影響力上越來越大。因此,針對自媒體平臺的違法行為必須堅決依法懲治,營造積極健康的網絡環境。同時,也要積極培育一批有影響力、有責任意識、有政治意識的自媒體平臺。通過他們的影響力傳播先進文化、積極健康的大眾生活理念、社會公德、主流價值觀等精神文明建設內涵,鞏固精神文明建設成果。
同時,在互聯網環境下傳統主流媒體要像燈塔一樣能夠照穿各種社會現象中的迷霧,給網絡中迷亂的人群指引方向。作為精神文明建設宣傳的重要力量之一,傳統主流媒體務必要繼續增強其在互聯網中的影響力來強化其在精神文明建設中的引領作用。傳統主流媒體要積極擁抱媒體融合的發展趨勢,打造全媒體、一體化傳播平臺,要發揮自身特有優勢,在內容和品質上下功夫,強化觀點輸出,引導社會輿論風向。同時,主流媒體也要吸收借鑒新媒體尤其是自媒體的優點和經驗,豐富自身傳播形式,改變過去說教式話語體系,嘗試與受眾更多的溝通對話。通過培養互聯網思維,強化媒體品牌意識,推動互聯網環境從流量中心向價值中心轉變,維護其在精神文明建設宣傳中的引領作用。
互聯網的輿論環境給各種社會思潮的傳播提供了空間。在去中心化到再中心化的過程中,各種思潮趁虛而入,收獲不少受眾。消費主義、民粹主義、新自由主義等思潮在傳播過程中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泛娛樂”這種看似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傳播方式,這些思潮在泛娛樂的包裝下變得更加隱蔽的同時滲透進泛娛樂主義,為其注入了新的元素。在其影響下,泛娛樂主義變得更加復雜,其產生的極端價值觀破壞了精神文明建設的環境也侵害了精神文明建設成果。面對這些思潮在互聯網輿論中的廣泛傳播,必須予以警惕,使輿論回歸現實,互聯網的功用回歸人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