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的生活中沒了我

孫道榮

一架從合肥飛往昆明的航班上，頭等艙內，忽然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吟唱，聲音沙啞，因不時的哽咽而斷斷續續。登機時，乘務人員就已經注意到，該次航班共賣出了兩張頭等艙機票，卻只上來一位乘客，但另一位乘客沒有登機，也沒有退票。空位子的旁邊，就是低聲吟唱的男乘客，眼含熱淚。

乘務人員過去安慰他。男乘客卻泡了兩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身邊的位子上。而在空位子的小隔板上，還放了一張照片，是一位中年婦女，一臉燦爛笑容。面對乘務人員，男子歉意地解釋說，他的機票是幾個月前就訂好的，兩張，他和妻子。但是，男子哽咽地說，兩個多月前，妻子因急癥去世。他本來是要放棄這次行程的，猶豫再三，還是登上了航班，繼續他和妻子早就預訂好的行程。登機后，看著身邊的空座位，他一時情不能禁，便哼唱起了妻子最愛聽的歌曲。

一位朋友來自農村，家境貧寒，結婚前，他向岳父母保證，一定會讓她過上好日子。可結婚后，他卻遭遇下崗、創業失敗、父親重病的打擊，日子過得捉襟見肘，但妻子對他不離不棄。這讓他既感動，又愧疚。直到這幾年，翻身了，生活慢慢走上正軌。結婚這么多年，迫于生活壓力，他和妻子都沒有走出過小城，唯一一次去省城，還是因為去給孩子治病。現在生活好了，他就想，一定要趕在身體還硬朗的時候，陪妻子出去走走看看。兩個人商量好了，自駕去西藏。之所以選擇西藏，是因為妻子從小就有一個夢想，看看壯美的布達拉宮。而選擇自駕，是因為他開了十幾年的出租車，車技沒問題。人到中年了，他要帶她浪漫一回。

行程就確定在那年的5月，攻略做了一遍又一遍，為了防止高原反應，他和她還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吃紅景天。可是，就在行前的一周，她在騎電瓶車下班的途中，遭遇車禍，沒能搶救過來。日子好了，她卻走了。他的人生碎了一地。

辦完喪事，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驚詫的決定：繼續他和她約好的旅程。他將她的一張照片貼在行車記錄儀上，他要這樣帶著她去西藏。他開著車，橫穿大半個中國，按照他們早就商量好的線路，從川藏線入藏，從青藏線出藏。他帶著她的照片走進布達拉宮，登上唐古拉山口，繞青海湖一周。耗時25天，他帶著她完成了他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壯行。

在婚姻中，人們常企求，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這顯然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望。相約攜手一生的兩個人，總有一個人走著走著就沒了。剩下來的那個人，就像天上落單的大雁一樣，驟然失去了方向。一個人走了，另一個人形單影只。家忽然變得空蕩蕩，心忽然變得空落落。

在單位食堂，曾有一個搭伙老人，他就住在單位附近，每次到飯點，一個人來，吃完了，一個人走，煢煢孑立。到了節假日，食堂不開伙，他就去附近的小食店吃碗面條。大家唏噓，看看，老伴沒了，沒人做飯了，自己又不會做，就只能像年輕人一樣蹭食堂。后來才知道，老人是廚師，不是他不會做飯，而是老伴不在了，他一個人再沒有了燒飯做菜的興趣。

假如我先你一步，你的生活中沒了我，我的愛人，我絕不希望你邋遢地生活，我也不允許你陷入哀傷不能自拔。你要知道，那些我們沒能一起走完的路，要靠你一個人去走完;所有我們未了的心愿，都只能憑你一己之力去完成。但你要相信，你看到的，就是我看到的;你經歷的，正是我渴求的;你擁有的快樂與幸福，亦如你的不如意與憂傷，像以往一樣，不僅是你的，也是我的。它們仍然是雙份的，不因為我不在你身邊而失卻半分。如果我的生活中再沒了你，我的愛人，我也會將我們的生活繼續，我不會讓悲傷掐斷我們三生三世的約定。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