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歐應當合作共建開放、包容的多邊主義

崔洪建

位于法國斯特拉斯堡的歐洲議會大廈。

堅持多邊主義現在已經成為中歐雙方的最大共識之一。在雙方幾乎所有政策文件中，“多邊主義”一詞出現的頻率最高。歐洲已被中方視為維護多邊主義的最主要合作伙伴。但中歐對于多邊主義從認知到政策制定再到具體實踐又都存在分歧。分歧首先來自于雙方存在的認知鴻溝，尤其是歐方一些人對中方的不了解和不信任。如果不解決這一問題，那么“多邊主義”最終會變成一個空洞的詞匯，雙方在政策和行動上也無法相向而行，不僅解決不了現實問題，還會損害互信。放眼當今世界，如果中歐不能在堅持和踐行多邊主義上進行真誠合作，多邊主義本身將成為最大的受害者。

中歐沒有必要在多邊主義的定義問題上過多糾纏，或者要求對方接受自己的概念，而應該先確立起一些多邊合作必須共同堅持的基本準則。首先，多邊主義要以多元共生為前提，要堅持多元主義與和諧共生的理念，即中歐都不應以改變對方的政治制度和生活方式為目的，追求“和而不同”的境界。其次，以合作共贏為基本目標，拒絕零和博弈的邏輯和行為。最后，各方都應該以協商的精神去建立共同規則，不能只是堅持或依據某一方的規則行事。如果能夠建立并實踐這些基本準則，多邊主義才能真正成為有內涵、有生命力和有實踐能力的價值觀念和行動指南。

現在中歐雙方都認識到多邊主義正面臨巨大挑戰，處于危機之中，需要捍衛和堅守。一些國家的單邊主義行為已經在實踐中對多邊主義構成了重大挑戰。單邊主義還在用理論武裝自己，在思想和觀念上對多邊主義構成了威脅。前不久我在歐洲訪問的時候，發現一些歐洲學者開始贊同某些美國學者的觀點，從所謂“美國工人階級利益”出發，為特朗普政府破壞自由貿易、推行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辯護。多邊主義是有經濟基礎的，這就是全球化分工和自由貿易。只有開放經濟條件下的全球化和全球分工合作才能支撐起多邊主義合作，如果都是自行其是、封閉排他的經濟體，關起門來搞建設，多邊主義將失去動力。歐洲一體化進程和歐盟本身就是多邊主義的產物，多邊主義的原則性和工具性相結合是歐盟的安身立命之本。因此在堅持開放經濟和自由貿易上，歐洲應該保持清醒，不應屈服于壓力，否則就是自斷生機。為應對挑戰，多邊主義的觀念和機制需要重新塑造，包括中歐在內支持多邊主義的各方應當把重塑和共建更加包容開放的多邊主義作為當務之急。

歐洲的經驗非常寶貴，但也有局限性，中國和其他行為體的經驗也值得重視和尊重。歐洲熱衷于推銷自己的觀點，但對其他行為體的經驗和觀點不夠尊重。如果歐方想要推廣自己的經驗，就更應該去真誠地交流經驗和觀點，這樣才能在全球范圍內形成被大多數行為體接受的最廣泛的多邊主義基礎。

現在一些歐洲輿論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多邊主義屬性提出質疑，認為它只注重雙邊合作，甚至只是中方的“單邊政策和行為”。多邊主義是需要堅守的信念和原則，但其在現實中的實現路徑又是復雜和曲折的。例如歐洲一體化的動力就長期源自一些大國尤其是法國、德國的緊密合作，這種合作在早期更多是雙邊或小多邊性質的。法德或其他國家集團在達成共識后，再推廣到整個歐盟范圍內，因此雙邊協作往往是多邊合作的起點和原動力。同樣，中國并不會因為歐洲提出了一個符合多邊主義精神的倡議，就簡單地將其貼上“歐洲單邊行為”的標簽而加以質疑和反對。中歐應該進行將心比心的換位思考，推動更多能夠相互促進的雙邊合作，這是達成多邊主義目標的現實路徑。如果中歐雙方能夠通過雙邊合作增進共識并付諸行動，完全可以為堅持多邊主義發揮示范效應并提供動力，也可以吸引更多的行為體參與合作，進而在全球范圍內擴大多邊主義陣營，更有效地防范和遏制單邊主義的威脅和挑戰。

一些歐洲輿論還擔心中國會利用“一帶一路”倡議推廣自己的規則，如果這些規則既符合多邊主義準則又能讓各方獲益，那為什么不能推廣呢？何況中國提出的“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中的“共商”就是商討規則。歐洲在規則上應該保持開放，一些歐洲國家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心態不大健康：既想參與其中獲益，又想主導規則。這種心態本身就不是多邊主義的。

在今后一段時期，主要國際力量之間的合作會更多基于議題和領域展開。中歐在一些議題上可以進行合作，在另一些議題上則存在矛盾和分歧，為此雙方要有所取舍，但更要尋求適配。德國作為歐洲的重要國家應該為此發揮表率作用。但最近德國政府在這一方面的表現令人失望。中方對于德國外長馬斯提倡“多邊主義聯盟”的態度非常積極，但德方不愿積極回應。開放和包容是多邊主義的靈魂，如果德國認為只為少數國家量身定制出一個封閉、排他的小圈子就是“多邊主義”，那么我們可以預言這樣的“多邊主義”注定不會成功，而且真正的多邊主義理想也會成為它的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