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俊
(同濟大學,上海201804)
在公共危機的背景下,職業教育有一個特別值得思考和調研的問題,即危機對于職業教育中的不同利益相關方的權力關系有怎樣的影響?從日常經驗出發,我們可以看到,由于這段時間日常外出被更加嚴格地管控,小區和商場等地方的門衛擁有了比以往更多的權力,他們可以要求路人停下并接受體溫檢測。概括來說,公共危機帶來了公共秩序的變化,并實際上賦予了特定群體(比如門衛)以更多的權力。
如果我們細致地觀察,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職業教育中,這體現在職業院校內部和校企合作兩個方面。在職業院校內部,行政部門是否因此具有了相比平常更多的話語權和控制權?本來,學校事務中人才培養等諸多方面的權力是分配在專業院系和行政部門之間的,在突然出現的公共危機的背景下,這種權力的分配可能會有所傾斜。在校企合作方面,學校和企業之間本來也存在圍繞實習等事項的話語權的爭奪。在日常情況下,學校和企業互有依賴,公共媒體和許多研究都顯示,在很多時候,企業的話語權都略強一些;當然,在部分地區和行業也存在著學校話語權更強的情況。在這次的公共危機中,至少在一段時間內,由于人員流動的限制帶來了企業人員招聘面臨的困難,而企業又必須完成訂單,部分企業在此時尋求合作職業院校的支持,希望他們提供更多的實習學生,以完成其生產任務;這一狀況在實際上強化了企業對職業院校的依賴,增強了校企合作中學校方面的話語權。
在這種情況下,特別值得進一步觀察和分析的是,在那些短期內確實出現企業對學校依賴度提高、學校話語權相對增強的情況中,這種相對話語權的變化是否以及如何進一步帶來更深層次的人才培養的變化。政府和學界幾年來都不斷強調,加強行業企業在技術技能型人才培養過程中的作用,其中企業的角色不僅是一個用人單位,也要參與人才培養的過程,但在許多現實情境中,這一點往往很難實現;在當下校企之間話語權相對變化的背景下,企業能否以更加積極主動的方式參與技術技能型人才的培養,以及如果企業確實這樣做了,這背后的考量和決策機制是怎樣的,值得進一步的觀察、調研和分析。
周衍安老師提出,“要轉變職業教育視角,即從‘適應型’轉變為‘參與設計型’。職業教育不應只追求‘實用’的功利性教育,培養的學生,不僅是未來的勞動者,更應是技術創新的潛在參與者,也就是說不僅要有技術適應能力,更重要的是有技術創新能力”。在大方向上,我認同周老師所提出的職業教育培養目標的轉變,但在現實中,我認為還是存在著一些兩難困境。
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目標到底應當如何設定,在當下的現實、政策與學術討論中有兩個并不完全一致的、甚至具有一定緊張性的傾向。一個傾向是,職業教育需要培養產業所需要的人才,產業需要怎樣的人才,我們就培養怎樣的人才,緊密對接產業的需求。這種傾向也集中地體現在“三個對接”(專業設置與產業需求對接,課程內容與職業標準對接,教學過程與生產過程對接)的表述中。另一個傾向則是,職業教育的人才培養需要有一定的前瞻性,需要為了未來的產業需求培養人才,而未來產業的人才需求的水平和層次是要高于當下的產業實際需求的,所以不能僅僅以當下產業的現實為培養目標設定的依據。
在第一種傾向下,職業教育緊密對接產業需求進行人才培養,在現實中可能面臨的挑戰在于,部分地區的有些產業對于技術技能型人才的需求水平很低,完全對接產業的需求培養其實意味著很低的人才培養質量,這不利于學生在畢業后找到真正體面的工作,也不利于勞動者長遠的生涯發展。在第二種傾向下,按照高于產業需求的目標進行人才培養,其面臨的挑戰則在于,高出產業需求的人才培養是否能夠創造出相應的人才需求(由此產生過度教育),以及它是否能夠真正帶動產業水平的提升,而如果確實要做到這點,怎樣的培養主體能夠真正勝任。
這一人才培養目標設定的兩難困境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它必然隨著產業、地區和具體職業領域的變化而不斷變化,要選擇最為合理的培養目標,也許最重要的,是人才培養方案的制定者和教師隊伍,能夠更加深入地理解產業對技術技能型人才的需求及其變化。并在此基礎上,結合學生的實際情況,在課程的開發、實施和評價過程中,不斷地調整培養的路徑和方法,以使學生既能滿足企業當下的短期需要,也能為產業轉型升級做出貢獻,還能適應未來長遠的職業生涯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