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燕
(四川長江職業學院 成都 610106)
研究普遍認為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一共經歷了三次消費升級:第一次為改革開放之初。表現為食品消費下降、輕工產品消費上升,此次升級帶動了我國輕工、紡織產品相關產業的迅速發展,并形成第一輪經濟增長;第二次為20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末。表現為從溫飽到小康型消費,主要標志為家用電器消費快速增加,耐用消費品向高檔化、品牌化方向發展,普及率進一步提高。這次升級推動了電子、機械制造業等行業快速發展,形成第二輪經濟增長;目前正在進行的第三次消費結構升級表現為教育、娛樂、醫療保健、文化等方面的消費增長,以及新一代信息技術相關產品和服務的增長(劉熠哲,2018)。
消費升級依賴于收入的提高,而收入的獲得在于生產要素價值水平和剩余價值的分配。因不同個體、群體和區域所具備的要素資源不同,剩余價值的分配機制導致了社會財富分配的差異以及不公平,進而影響消費水平和結構。田龍鵬(2019)研究表明,西部地區居民收入增長緩慢是阻礙該地區消費升級的主要因素,東部地區則主要是住房價格及增速過快;中部地區居民收入變動與房價變動相對均衡。另外,政府就業、社會保障支出與城鎮化水平的提高能顯著提升居民消費升級水平。不同區域間的消費升級存在閾值,東部地區因住房等基礎消費成本較高,因此消費升級的門檻比中西部地區明顯更高,孫?。?018)等以文化消費為例,研究了收入空間分布不均衡與消費新動能轉換的關系,結果顯示如果東部地區居民收入水平未達到顯著的突變水平,即使收入增幅快、高收入組群不斷擴大,文化消費支出依然不能得到大幅度提高;對于中部、西部地區而言,盡管門限閾值水平較低,但較小的高收入組群規模卻制約了文化消費市場的發展。然而,當其居民收入一旦突破門檻值,文化消費增幅可高達約100%至150%,蘊藏了巨大的消費潛力。
邱濤等(2019)對城鎮居民消費的區域差異因素進行分解,發現收入差異對消費差異的影響力占90%,而城市化率越高則消費差異越小。馬國勇等(2019)認為城鎮化與產業集聚有明顯的交互遞進關系,在城鎮化建設和產業發展中應著重發展投資,尤其是基礎設施建設的直接推動作用,同時要加快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升級,以此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和帶動經濟進一步改革開放。謝露露(2015)研究發現產業集聚的確存在工資議價,但區域經濟合作過程中,欠發達地區相對更難獲得發達地區產業集聚的溢出效應,因此應注重本地吸引集聚外溢條件的創造,如基礎設施和產業基礎的改善。
消費升級與經濟發展水平、社會形態演變密切相關,可支配收入的提高是消費升級購買力的保障,而消費觀念和消費習慣的改變是消費升級的內在動因,消費市場供給側的繁榮以及消費渠道、消費方式的發展,則是消費意愿實現的必備條件。因此,消費結構變化規律與產業、就業、收入、城市化等變化具有相關關系。業界一般用結構變動度來衡量消費升級的速度,指標公式如下:
D= ∑│ Wi,T-Wi,0│ /T
其中,D為結構變動度、Wi,0為每期期初第i項占總體的比重、Wi,T為每期期末第i項占總體的比重、T為所要測算的時間周期。這里的結構變動度指平均每年結構的變動程度,結構變動度的值越大,表明居民消費結構變化越劇烈。
本文分別選擇城鄉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城鄉就業總人口、城鄉居民總人口、三產就業人數以及三產產值進行結構變化的統計分析,并比較消費結構變動度規律與其他指標變化趨勢的關聯性。采用國家數據網站公布的年度數據,統計結果如圖1所示??煽闯?,2000年以后農村居民消費結構變化率經歷了兩次上浮,第一次在2004年前后,第二次在2015年前后,并分別在2000年初和2008-2015年經歷了兩次下滑。相比而言,城鎮居民的消費結構變化度自2000-2012年一直處于下滑狀態,2012年后逐漸回升。
從一個周期內消費變動貢獻度來看,每個周期內貢獻度前三位如表1所示(↓表示比重下降、↑表示比重上升)。
從表1可以看出,城鎮居民消費結構變化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1999-2006年,表現為食品煙酒消費、生活用品和服務支出比重下降,替代為交通通信、衣著消費上升;第二階段為2007-2013年,該階段主要特征為交通通信、生活用品及醫療保健支出的提升,其原因在于移動通信、電子商務的發展帶來了城鎮居民對智能電子產品的消費熱潮,同時城鎮居民更加注重飲食、衣著和醫療保健消費的品質;第三階段為2014-2018年,主要表現為居住消費支出占比增加明顯,對食品煙酒、衣著、教育文娛消費均有擠出,僅醫療保健和生活用品及服務呈現上漲。

圖1 1999-2018年我國城鄉居民消費結構變動度走勢

圖2 我國城鄉居民消費結構、城鄉就業機構、城鎮化、三產就業結構變動度走勢
表2顯示1999-2018年,農村居民的食品煙酒消費支出一直是消費結構變動率的主要貢獻因素,這與我國農村經濟發展、貧困人口不斷減少的實際相符;1999年高校擴招后,農村居民的教育文娛消費在2001-2003年有明顯上升;交通通信支出在2006年以前保持上升趨勢,主要原因在于農村居民外出務工規模不斷擴大,跨區域流動的出行支出增加明顯;而在2010年以后醫療保健消費支出增長的貢獻明顯。
比較城鎮與農村居民消費結構變化走勢,主要表現為兩點差異:一是城鎮居民消費結構在2000年已經實現了較大幅度的升級,原有分配住房就家電配置齊全,進入新世紀主要表現為除汽車及通信產品外的同類消費檔次升級,如家電升級、食品和衣著升級。而農村居民則主要表現為恩格爾系數下降,替代為基本的居住改善、交通通信、醫療和教育投入支出;二是農村居民消費變動度的上升與宏觀農村發展政策的時間點吻合,如2005年和2017年分別提出新農村建設和鄉村振興。而城鎮消費結構則與城鎮化的發展規律相吻合,1992-2000年,城市化全面推進階段,以城市建設、小城鎮發展和普遍建立經濟開發區為主要動力。而2000年以后主要以核心城市集聚效應凸顯為主,區域發展不均衡持續擴大,以及受2008年金融危機影響,導致非核心城市特別是中西部、東北城市出現明顯的經濟增長下滑甚至衰落。因此,在2000年以后較長時間內,城鎮居民整體消費升級的速度逐漸放緩,而從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產業轉型升級以后,發達地區城市開始城市產業結構優化和城市軟實力的建設,而中西部城市大量承接東部的產業轉移,此后出現以互聯網+經濟、文化創新為代表的新一輪科技發展和經濟增長,進一步提升了城鎮居民消費活躍度和消費結構升級。
從圖2可以看出,我國整體城市化和產業結構優化的變動度逐漸呈現收斂趨勢,這并不是表明我國已經成熟或產業結構已經足夠穩定,因為從城鄉居民的消費結構變動度來看,目前我國居民的生活水平還處于新一輪的上升階段,即處于中等以上收入且實現高階消費需求的規模還在不斷壯大。城市化、產業就業結構的收斂特征正驗證了我國目前經濟社會發展正在處于轉型升級的關鍵時期,不僅是發展動力的調整,也是城市化從規模擴張到質量提升以及農村發展的本質改變。
從上文統計分析結果看,消費結構變化與城市化率、三產就業結構不是線性關系,而產業集聚與城市化率、三產就業結構的發展規律基本一致,因此消費結構與產業集聚為非線性關系。設計回歸模型為:ln(D)=a+b*ln(Agglo)+c*ln(PIPH)+e
D為消費結構變動度(D=∑│Wi,T-Wi,0│/T):田長海和劉銳(2013)以居住和交通通信消費支出額占消費支出總額的比重來衡量消費升級比率;田龍鵬(2019)以交通通信、教育文娛和醫療保健支出占總支出比重來衡量消費升級。消費升級不僅是不同消費需求消費比重的變化,也表現為同類消費從低水平向高水平的升級,如食品及生活用品等從滿足實用需求到追求品質和品味。
產業集聚指數(Agglo):制造業集聚(MAgglo)和生產性服務業集聚(PAAgglo)。本文借鑒王晶晶(2014)、陳建軍(2012)等學者的做法,以區位熵指數來衡量產業集聚水平。產業分類以國家統計局2019年印發的《生產性服務業統計分類(2019)》通知為依據。
房價收入比(HPPIM=HP/PIM):指房屋單價與居民家庭年收入的比值。PIM(Personal Income per Month)為個人月均可支配收入。收入作為影響消費的核心要素,決定了消費者的購買力,能夠直接影響消費觀念和消費行為。產業集聚的不同時期,會對集聚區域內就業人員規模、結構以及可支配收入的分級產生影響。
HP(Home Price)指住宅每平米平均單價:房價的變動反映了某一地區要素集聚力和收入的變動,房價和消費是由生產率提高和預期收入上漲等因素共同影響的。過快的房價上漲會脫離產業集聚的正常節奏,會對區域內絕大多數居民的其他消費產生明顯的擠出,從而抑制整體消費結構的升級。
為避免模型估計中出現偽回歸,對取對數后的各變量采用Breitung檢驗、LLC檢驗和HT檢驗進行面板單位根檢驗,以判斷樣本序列的平穩性。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檢驗結果表明,ln(D)、ln(Agglo)和ln(PIPH)拒絕不存在單位根的假設,但經過一階差分后變量均不含單位根,即各變量的一階差分均拒絕原假設,體現出平穩性,因此可以將原變量納入回歸模型。
為分析不同集聚水平、不同房價收入比水平區間內,產業集聚與房價收入比對居民消費升級的影響,本文采用面板分位數回歸方法進行面板模型估計,并根據豪斯曼檢驗(Hausman檢驗)結果采用固定效應的OLS估計進行驗證。
從表4的回歸結果總體來看,產業集聚度和房價收入比的固定效應系數符號與面板分位數回歸系數符號一致,說明固定效應與面板分位數回歸結果均較為穩健。從固定效應來看,房價上漲不利于居民消費升級;產業集聚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在控制其他因素情況下,產業集聚度的提高對消費升級有促進作用。
從面板分位數回歸估計的結果來看,在0.1、0.25和0.5分位點上,隨著產業集聚水平的提高,居民消費結構變動度逐漸提升。但在0.75分位點上消費結構變動度有所減弱,進入0.9分位點后又出現反彈。再看房價收入比,0.1、0.5分位點與0.5、0.75、0.9分位點上,房價收入比對消費結構變動度影響差異明顯,隨著房價收入比提高到較高值時,對消費結構變動度的抑制作用更加明顯。
產業集聚初期和中期,城市人口和城市面積快速擴大,大量新增土地為企業集聚和制造業就業人員集聚提供空間。此時表現為居民收入增長速度快于房價增長速度,居住成本較低,交通通信及生活用品服務的消費支出升級主導消費升級;而隨著產業集聚進入中后期,新增土地減少以及城市人口逐漸飽和,導致房屋價格和租房成本快速上升。但由于就業競爭加劇抑制了工資水平的同步提升,進而導致居民消費的主要支出集中于對家庭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務、子女教育及醫療消費水平的維持,因此消費結構變動度減弱;而對于房價收入比過高的一線城市,租房成本和購房儲蓄的提高,對城市白領和低收入人群的其他消費支出的“擠出效應”明顯提高,導致生活用品及服務、食品及文娛方面消費的縮減,進而消費結構變動度有所提高,但實質上是消費降級。

表1 城鎮居民消費結構變動貢獻度前三的支出項及變化方向

表2 農村居民消費結構變動貢獻度前三的支出項及變化方向

表3 變量單位根檢驗結果

表4 回歸結果
我國房價收入比的提高,始終會影響居民的消費升級。購房的“剛需”以及租房成本較高,都導致家庭財富流入居住領域。在房價收入比上升的初期,由于居民可以依靠家庭積累取得房產,并隨著產業集聚的擴大以及房價上漲而獲益,因此抵消了一部分的擠出作用。但隨著房價上漲速度脫離了產業集聚和升級的節奏,不僅已有住房居民的換房成本提高,無房居民的購房門檻也大幅提高,從而普遍抑制了居民消費結構變動度。
勞動力資源已經不再是我國的主要競爭優勢,隨著全國普遍發展水平提升,我國勞動力成本與東南亞、非洲等地區的其他發展中國家相比已經不明顯甚至處于劣勢。而我國巨大人口就業需要在今天以及未來,都要依靠制造業來解決,所謂的服務業發展也必須依靠制造業的壯大。借鑒歐美等發達國家的經驗,即使處于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高級階段,國家整體經濟社會的發展仍然離不開制造業。因此,一方面要通過發展高端和新興制造業如汽車整車制造、專業機械設備等以推動發達地區產業的升級,從而帶動發達地區居民的就業水平提升;另一方面要繼續推動產業轉移,在中西部地區通過城市群建設承接傳統優勢制造業的轉移以及結合本地資源發展特色產業。
從我國居民購房剛需的現實考慮,有效解決房價過快上漲的途徑在于解決就業和家庭發展問題。房價上漲過快除了流動性原因外,主要是因為核心城市的集聚進入了“擁擠”階段,產業集聚帶來了優質城市設施、優質教育醫療資源以及優質發展環境的集中。從住房供給側著手,應提高城市外圍交通等公共基礎設施建設,提升外圍住房品質,從產業空間布局上,構建新型產業集聚區架構。
從我國各城市的房價收入比來看,中西部核心城市的比值普遍較低,居民消費支出中的生活用品和服務、教育文娛等支出比重受居住成本上升的擠出更小。為激發中西部地區的內生動力,應當提高地區內核心城市的首位度,通過核心城市規模、產業水平以及軟實力的提升,形成區域內消費升級的標桿和牽引力。中西部地區圍繞區域內核心城市形成要素的區域內集聚,能夠快速帶動城市群的壯大,在提高區域內城市化水平的同時,還能與東部區域形成更高層級消費市場的互動。
消費升級的本質是生活品質提升和個人追求的實現,而由于要素集聚、財富分布和消費品供給的不均衡,才導致了區域間收入水平和消費成本的差異。為了推動更廣大人民群眾的消費水平提升,應盡快解決居民的基礎消費需求,如居住、食品衣著、交通通信、基礎教育和醫療等,通過轉移支付的調節安排和互助社會保障體系的創新,使得各個地區的居民都能有足夠的剩余收入享受到較好的基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