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樹

張凌云

東大院是我上班的必經之地，每當經過那兒，那兩排秀美的合歡樹便會牢牢地吸引住我的視線。

早晨，晨暉初照，金色的陽光灑在樹頂上，合歡樹已抖擻起精神，將每一根枝條極力地伸展，每一片葉片都顯得神采奕奕。那粉色的小絨花，像綴滿了一樹粉色的煙霞。

而到了夜晚，花朵合攏，葉片也隨之收縮，仿佛它也燃起了睡意，進入了夢鄉。

合歡樹并不是罕見的樹種，但不知道為什么，我自小生活的鄉間并沒有見過這種樹，它是我到了鎮江工作以后才認識的，起先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只覺得它可愛與奇特。

很長一段時間，我把它當成鳳凰樹，因為覺得它羽狀的葉片像鳳凰的羽翼。記得年少時曾讀瓊瑤的小說《我是一片云》，里面描寫過一個場景：男主角從女主角的發間摘下了一片落花，名為鳳凰花。于是便固執地把它們之間聯系到了一起，覺得這種樹充滿了浪漫色彩，寄托著男女之間傳情達意的雅意。后來有了網絡，才了解到它的真名原叫合歡樹。雖然名字不對，但卻更富浪漫色彩了——合歡，不正是“夫妻恩愛，合家歡樂”的意思嗎？

后來讀到作家史鐵生的那篇《合歡樹》，讀到他母親當年在老屋的小院里種下的合歡樹，已默默長大、開花，作者卻因懼怕觸景傷情、睹物思人而一直沒有回去，便對它又多了一層憐惜。它那絨絨的小花、淺淺的葉片，在我眼里，竟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愁。

那年看《甄嬛傳》，合歡樹在劇中頻頻出現，其寓意深刻，反襯了男女主角可望而不可即的感情，其中寧貴人在雨中撿拾合歡花的場景牢牢地鐫刻在我的腦海里。有人甚至專程趕到故宮的凝暉堂，欲尋覓劇中果郡王留下的合歡樹。想來這“合歡”二字，寄予了人們多少的深情與厚意啊！

東大院的合歡樹分別栽種在大門兩旁，一邊九棵，共十八棵。

記得有一年冬天，那兩排合歡樹被粗暴地修剪，只剩幾根光禿禿的枝干了，我不禁為它們惋惜。可沒想到，才經一春，它們又長得枝繁葉茂，長長的枝葉像一片片輕柔的羽毛，輕觸到行人的頭頂。它的生命力如此旺盛，不由得讓人刮目相看。也許只有擁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才有資格承擔“合歡”的雅名吧。

隨著政府單位的搬遷，圍墻的拆除，這兩排合歡樹長勢越發喜人，愈加的枝繁葉茂，觀賞性也越來越高，幾成街邊一景。

每天早晨，我從這里經過，看見那絡繹不絕的行人從樹下經過，有的站在樹下等候公交，有的從大門進出，還有一些老者，三三兩兩地坐在樹下的木凳上發呆……那亭亭如蓋的枝葉蔓延著，將人行道密密地遮住，仿佛一把把巨大的傘，又像是一個個溫暖的懷抱。城市的車水馬龍，在合歡樹的掩蓋下，竟少了些許煩躁與喧囂。

夏季，合歡花開放，那一朵朵淡紅色的小花，活像一把把細小的羽毛扇，密密地簇擁在枝間，遠遠地看，像一片緋紅色的云。每當經過它們的身旁，那股淡淡的香氣便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風兒吹過，朵朵絨花翩然飄落，那顫動的絨毛，跟隨著行人的腳步，輕輕地顫抖，讓人不禁心生愛憐。那一刻，我真想停下腳步，撿拾起那朵朵合歡花，像寧貴人一樣，用絲絹將它們包裹收藏。

今年的合歡花花期很長，初秋，花兒仍然開得嬌艷。九月桂花飄香，合歡花的清香與桂花的甜香混合在一起，莫名的令人心神安寧。

隨著秋的加深，開了整整一季的合歡花終于凋謝了。那一樹粉色的云霞，顏色已變得朽敗不堪，一撮撮敗絮狀的花穗從樹上掛下來，頗讓人不忍直視。然而直到這時，它依然不落凡俗，成為我中藥包里必不可少的一味良藥，令我解郁安神，怡然忘憂。

合歡，多好聽的一個名字，讓人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摩挲，擁有了片刻間的喜悅。

你知道嗎？合歡花還有一個振聾發聵的名字——“世上有朵美麗的花，它是青春吐芳華……”

是的，它也叫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