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行政證據轉化為刑事證據的適用

(四川大學 四川 成都 610207)

在我國的法律制裁體系中，公法領域區分一般的行政違法制裁和刑事犯罪制裁，形成了二元違法制裁體系，即由行政執法機關給予一般違法行為行政處罰，刑事司法機關給予犯罪行為刑罰處罰。但在經濟法、行政法等法律部門中，預設了類似“情節嚴重，構成犯罪的，由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等規定。這是由于行政機關在處理一般違法行為時發現行政相對人涉嫌違法行為情節嚴重、違法數額較大，一般的行政處罰不足以制裁違法行為人。因此將情節嚴重等情形規定為刑事犯罪行為，對于可能構成刑事犯罪的情形，行政機關依法將案件移送給司法機關追究其刑事責任。

根據2001年國務院制定的《行政執法機關移送涉嫌犯罪案件的規定》，行政部門進行案件移送的內容包括移送文書、案件調查報告、涉案物品及其清單、檢驗報告、鑒定結論等。①移送的核心是涉嫌犯罪的證據材料。所以在刑事司法實踐中，就產生了行政機關在執法過程中能否將其收集的行政違法證據直接轉化為刑事訴訟中的刑事證據并如何適用等問題。

一、證據轉化的學理探究和規定建構

基于行政處罰與刑事制裁的法律后果上有較大的差別，通常情形下刑事制裁后果要比行政處罰后果要嚴重的多。因此在行政證據和刑事證據的認定方面也應當基于其法律后果的不同在證明標準上有所區分。

對于行政證據，主要是指行政機關在行政程序中收集或由當事人向行政機關提供的，行政機關據以作出行政行為的事實和材料。②該行政證據區別于行政訴訟證據，僅局限于當事人向行政機關的提供的證據。在行政執法過程中，行政機關往往基于行政效率原則在作出行政處罰時從快、從簡收集證據，力求高效執法維持社會穩定秩序而使行政證據的執法主體、收集程序和審查判斷上與刑事證據有較大的差別。

對于刑事證據，根據2012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第48條的規定：“可以用于證明案件事實的材料，都是證據。”這與老“刑訴法”關于認定證據是事實的規定有所區別，可以說這在立法上是一種進步。筆者認為事實在案件發生的一瞬間就徹底不存在了，而在偵查過程中收集證據的過程是對案件真相還原的過程。通過碎片化的拼湊使事實高度還原，但是通過證據拼湊的證明案件事實本身不是當時發生的事實。除此之外，依據《刑事訴訟法》第53條的有關規定，要求法官綜合全案證據的所證明的事實要達到足以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才能予以定罪處罰。

由此可知，這一規定明示了刑事訴訟中證明標準的要求遠高于其他訴訟及非訴程序，如果行政證據要在刑事訴訟中使用，必須符合比一般行政執法過程中適用更嚴苛的條件。

由于刑事證據在證明標準上要高于行政證據，因此在證據轉化過程中就存在著行政證據能否轉化為刑事證據的問題。我國在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訂之前，并沒有規定行政證據可以適用于刑事訴訟，但是事實上公安機關也不是萬能的，在一些如環境、稅務、食品安全等專業性強的行政執法案件，如果行政證據不能轉化采用而需要重新偵查收集證據，不論辦案效率還是效果顯然無法令人滿意。因此，實踐中假如收集的證據符合“客觀性、關聯性、合法性”的要求就能跨入刑事訴訟的階段。在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訂后，在第52條第2款中規定：“行政機關在行政執法和查辦案件過程中收集的物證、書證、視聽資料、電子數據等證據材料，在刑事訴訟中可以作為證據使用。”承認了行政機關收集的行政證據能夠轉化為刑事證據的法律地位。隨后公安部、最高法、最高檢對該條文分別出臺了相關的細化規定，形成了目前“一法三解釋”共同構建而成的證據轉化制度。③

二、證據轉化的適用問題和完善舉措

從該條文可以看出，在刑事證據的8大法定證據種類之中，只有物證、書證、視聽資料和電子數據可以由行政證據直接轉化為刑事證據。而其他類型的對于鑒定意見、現場筆錄這類應劃入實物證據范圍的，根據高檢解釋、和公安部的相關規定④，對《刑事訴訟法》第五十二條中的“等證據材料”作擴大解釋：行政機關在行政執法過程中收集的鑒定意見、勘驗和現場筆錄經審查符合法定要求的可以作為證據使用；對于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供述、證人證言等言辭證據需要刑事偵查機關重新收集。針對不同的證據類型需要區分不同的證據轉化方式，隨著行政案件與刑事案件交叉的情形不斷增多，在證據轉化的適用上出現的問題日益增多，筆者提出以下幾點應當克服的問題：

首先，言詞與實物證據認定時過于絕對化，均應遵循“相對轉化”。基于實物證據的客觀性，無論是在立法上還是司法上均在一定程度上承認了其較高的證明力。但是在司法實踐中往往出現固守陳規，照本宣科的處理方式，認為“實物證據絕對轉化、言辭證據絕對不能轉化”，致使辦案效率低下、辦案效果不盡如人意。一般來說，證人證言這類言辭證據需要刑事偵查機關重新收集。但由于復雜的社會現實，會出現證人在行政執法活動中提供了證人證言，在證據轉化時由于遠離辦案機關所在地或者身體狀況等特殊情況不能再次提供證言等難以重新收集的情形，此時基于公平優先兼顧效率的訴訟原則，可以根據案件具體情形適當轉化言辭證據的認定，對定罪量刑沒有重大影響的證據，可以采取向言辭提供者送達曾經的言辭內容并說明虛假陳述的法律后果，要求其確認簽字后寄回或者核查言辭提供者情況特殊的真實性等措施提高訴訟效率；但對定罪量刑有重大影響的證據，就按照原則重新收集證據而不是采取上述特殊做法。

其次是證據轉化應當充分考慮“有利被告人”的原則。從證據轉化的立法初衷看，體現了為從快從簡從嚴的追責思想而懲罰打擊犯罪，這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保障人權。為了平衡懲罰犯罪和保障人權的訴訟理念，應當在司法實踐中充分考慮“有利被告人”的原則。具體而言，可以從轉化時和轉化后兩個方面采取相關的措施。一是在轉化時，指控犯罪與有利被告人的證據應當同時進行轉化，對于行政機關沒有提交的有利證據，應當要求行政機關及時提供，不能只轉化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利的證據，從而忽略甚至回避有利證據的轉化。二是在轉化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刑事訴訟的各個階段都可以對轉化的證據申請排除。同時，在審查排除證據時，相比較指控犯罪的證據，對有利證據需要保持包容的態度，盡量作出不排除的裁決。

最后是非法證據排除標準應當遵循“就高不就低”的原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常見于刑事訴訟法活動中，但在行政訴訟中也應當得到遵守和貫徹。在司法實踐中，證據轉化時可能發生的排除情形有三種：一是行政訴訟法與刑事訴訟法均認為應當排除；二是按行政訴訟法規定應當予以排除的證據，但刑事訴訟法規定不需要排除；三是按行政訴訟法規定不應當予以排除的證據，但刑事訴訟法規定需要排除。對于后兩種情形，如果認為行政訴訟法和刑事訴訟法中的任何一個規定都應當進行排除的話，應當采用“高標準”不與轉化。如果“就高不就低”原則在實踐中得不到遵守的話，就容易產生濫用行政證據和刑事證據重合的范圍內，擴大非法證據的范圍，滋生規避某一法律的違法取證行為之風。除此之外，在行政執法機關移送證據時應當及時將非法證據從案卷中移除，避免非法證據流入下一環節，干擾司法人員正常的認知和判斷。

三、證據轉化的發展前景和適用趨勢

上述的證據轉化的適用和完善舉措大多針對的是司法機關在審前階段對證據的收集和審查所提出的。盡管上述的許多建議和看法或多或少的起著作用，但是由于社會現實的復雜和司法分工的局限，許多證據或許收集重復降低司法效率，或者收集遺漏影響司法公正，歸根結底是司法和行政機關之間的信息溝通不協調。針對目前行政執法機關與刑事司法機關之間缺少協調溝通的現狀，需要發揮科學技術在行政司法活動中的重要作用。除了貫徹公檢法三機關之間分工負責，相互分工，相互制約的原則外，還應當加強與行政機關之間的溝通協調。建立政府和司法機關之間的信息共享平臺，建立證據轉化配套的網絡信息體系，實現大數據網絡行政證據轉化和審查監督機制，對行政證據的采用能夠進行事后檢查，對非法行政證據的排除進行核準和監督。

除此之外，發揮檢察院的法律監督作用明確檢察機關的監督職能。首先應當對行政機關收集行政證據進行合法性監督，對行政機關違法取證行為提出糾正意見，情節嚴重的，可以對其行使程序性制裁，使得行政機關取得的證據歸于無效，由刑事偵查機關重新收集。其次，對檢察院在其發現的重大違法事實，可以提前介入審查是否具有犯罪事實。

發揮法院的法律審判作用，加強庭審中的質證效果。行政證據轉化為刑事證據后，在庭審中也應當經過質證。根據我國刑訴法及相關的司法解釋都指出，證據必須經過出示、辨認、質證等法庭調查程序查證屬實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證據轉化后的證據也應當符合刑訴法中的證據規則，例如針對辯護人的質疑，執法人員應當對證據來源的合法性進行說明；針對證人無法出庭的情形，根據傳聞證據的規則，法院不能以此作為定案依據。法院應當綜合法庭調查和辯論的結果以及全案證據決定行政執法證據的采納和采信，實現證據轉化中行政執法證據合理高效的使用。

四、結語

綜上所述，行政證據轉化為刑事證據作為2012年《刑事訴訟法》所確立的一項證據收集規則，完善對證據轉化的適用規定不僅對提高行政效率，保證司法公正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還對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順暢銜接，避免行政證據在刑事訴訟過程中濫用提供了有效的保障。盡管在司法實踐中存在許多問題，但是隨著暴露的問題越多，我們對問題解決的認識也越來越清晰明確，隨著立法、司法和執法的不斷完善，行政證據進入刑事司法程序的途徑和方式也一定會獲得了更多正當性和合法性支持。

【注釋】

①國務院于2001年7月4日第42此常務會議制定通過的《行政執法機關移送涉嫌犯罪案件的規定》。

②應松年.行政訴訟法[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128.

③參見《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65條、《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第 64 條、《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第60 條。

④《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和《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