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大學法學院 湖南 湘潭 411105)
《陽光失了玻璃窗》號稱是人類歷史上第一部完全由人工智能創作而成的詩集,由此引發了關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法律屬性的爭議和探討。作為二十一世紀三大尖端技術之一的人工智能,它利用計算機程序模擬人類的思維和行為,使機械在某種意義上擁有了人類思維,人工智能的創作物在著作權法上如何定性,已經逐步成為當今社會無法回避的問題。
在民法體系中,權利主客體之間有著嚴格的界限,其絕對權支配性導致了主客體的法律地位不僅相對應,而且不得轉換的結果。這樣就完全禁止客體在任何情況下變成主體,從而支配另一客體的可能性。
人工智能作為人類新創作出來的一種權利客體,其創作物哪怕達到了著作權法意義上的最低限度的創造性,人工智能也不能直接變成其創作物的主體。然而人工智能的創作物在某種意義上體現了人工智能設計者的價值觀,可以視為是人工智能的設計者意志的創作結果。同時,對于單位法人作品,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的規定,在主體沒有直接參與作品創作的情形下,只要作品體現其意志并且承擔責任,該主體視為是作者。故而創作者和投資者均可以被認定為作者,對于具備最低限度創造性的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歸屬,也同樣可以適用這一條款,將注入人工智能意志的所有者視為作者。
在著作權法上,人工智能創作物作為人創制出來的一種客體是不能顛覆主客體互換的基本原理而超越客體層面成為著作權人。同時人工智能文字生成行為一旦完全脫離了人的意識,該行為就完全不符合傳統觀念對行為的定義,即行為是有目的有意識的人類活動,而現行著作權法意義上的獨創性的判斷是建立在有生理意義上的人的前提上,因此,人工智能創作物面臨著著作權主體化障礙。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的規定,只有具有“獨創性”表達并能具有“可復制性”的才是被著作權法保護的客體,即作品。那么拋開對主體判斷的情況下,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否具有“獨創性”而被認定為作品呢?
“獨創性”這一詞中“獨”這一字表明了被著作權保護的客體必須是由其主體獨立創作而成。這也意味著這種獨立創作包含著兩種情形,一種是前無古人的創作,另一種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創作。不管是哪種創作都要求與其他的創作有能夠被識別的個性化差異,或者哪怕是一模一樣,只要能證明是獨立完成的,都符合“獨”這個要求。人工智能的創作物在生成時如果不經其他人介入創作,并且其生成的成果不構成對其他作品的抄襲的情形下,是符合“獨創性”中“獨”的要求。
“獨創性”中“創”一字有“創造性”的含義。不同的國家對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獨創性”就賦予了不同的含義。在早期英美法系的國家中判斷作品是否具有“獨創性”,誕生出“額頭出汗”的原則,即只要對作品付出了勞動就能被認為是具有“獨創性”的作品。若根據這一原則,人工智能創作物從某種意義上確實是具有“獨創性”的作品。然而這一原則并不符合《伯爾尼公約》的精神,即作者的“智力創造”成果被其所保護。作品作為被保護的客體,其應當是作者智力活動中所創造的個性化成果,而不僅僅只是勞動成果。那么對于運用算法、程序生成的文字來說,如果按照事先既定的程序,輸入不具有非唯一性表達的同一內容,生成的結果一樣。這一結果與不同的主體實施并沒有關聯性,導致創作物不具有個性化的特征,也就不符合“獨創性”這一要求。故而不能成為著作權意義上的“作品”。
我國《著作權法》賦予作者著作權的終極目的是鼓勵作品的創作,并非對作者進行獎勵。如果對有著作品外衣的人工智能生成物不予保護,其低成本高效率的特性將導致大量文學價值并不高人工智能生成物進入文化市場,而對于大部分讀者來說其是否具有“獨創性”并不重要,他們愿意以盡可能低廉的價格買入,從而對傳統獨立創作的作品市場造成嚴重的打擊。另外大部分文化投資者也更愿意以比正常價更低的價格購買與大部份作品無內容上區別的人工智能創作物,并對其進行再次利用,這就會造成進一步的“公地悲劇”,給大部分著作權人帶來極大的經濟打擊,更會削弱著作權人創作的積極性,導致著作權人退出市場,相應的傳播市場也會遭到打擊,這是與《著作權法》的宗旨是相悖的。
鄰接權作為與著作權相關的權益,鄰接權制度在保護自然人創作作品以外的內容這一方面有著天然優勢,而且人工智能創作物與鄰接權所要保護的法益更為契合,他們都被創造者投入了大量心血和投資;人工智能生成文字依靠收集海量數據,通過算法對信息進行分析,最后得出文稿,在某種程度上于鄰接權所保護的錄音制品、廣播電視節目的制作非常相似,人工智能的文字生成過程也是文化工業發展的產物,更符合鄰接權所保護法益的特征。
將人工智能創作物歸入鄰接權的范圍,首先鄰接權制度宗旨主要是保護傳播者的投資,這就保證了鄰接權的權利主體不局限于著作權的作者創作觀,在這種情形下,人工智能的創作物可以歸于投資人,同時也刺激投資人愿意向人工智能這一技術領域投資;其次,鄰接權對其客體的獨創性要求比較低,解決了獨創性在現實中難以判定的問題;最后,其具體制度設計,大部分可以適用著作權法的相關規定,最大限度的實現了立法資源的合理配置,節約了立法成本。
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法律屬性,本文認為,若人工智能技術完全脫離人類活動而生成的文字足以沖擊市場的情形下,不妨將其納入鄰接權的保護范疇。
新鮮技術必然會帶來新鮮事物,人工智能的出現勢必讓我們重構原有事物的價值觀念。雖然現有人工智能技術尚不能使其創作物達到人類作品的高度,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形下,人工智能創作物還必須受到法律法規的調控和限制。盡管人工智能創作物表面上具備著作權法作品的表現形式,但將其納入鄰接權的制度范圍內,可以解決人工智能創作物與著作權制度之間沖突,同時可以促進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