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組詩）

第廣龍

村 夜

關山村的夜晚

除了零星幾戶人家的燈光

再沒有多余的光

如果走出去多走一步

黑暗就把人吞了

總共兩條狗

都不喜歡叫

叫了也被黑暗吸收了

深山里的關山村

天黑得早

天一黑就都黑了

黑得如此結實

似乎伸手敲一下

都能彈回來

柳杉的身體

進入天曌山

我聽到了兩種鳥鳴

發長聲的，發短聲的

隱身于柳杉林

不是讓我聽的還是被我聽見了

一路的柳杉，滿山的柳杉

樹身結實，有彈性

摸樹身如摸肉身，帶著體溫

樹皮如布，如紙

輕輕叩打

似乎樹身里另有一棵柳杉在午睡

會被叫醒，會伸展腰身

夠得著葉子的

我順著撫摸，光滑如涂了機油的的鏈條

地上的枯葉則如魚骨

落進日月湖有可能游走

因為能照見自己的影子

湖畔的柳杉尤其高大

和柳杉在一起我是愉快的

要想更愉快

我得學習柳杉的語言

草

馮河草原的草

我認出來的有羽衣甘藍

藎草、毛茛

吃草的馬

比我更了解這些草

和它們的花朵

馬的字典里

這些草另有其名

對 接

秦嶺余脈，龍門當頭

兩支巨大的山系在此地首尾相遇

有過撞擊和扭打嗎

還看得出強行的介入

造成的外傷和內傷

看得出一次又一次力量的釋放

帶來的搖晃和跌落

最近的一次發生不久

四周的大地被翻檢了一遍

那些留在心口上的裂紋

再也無法復原

我隔岸遠望

石頭的斷層擠壓在一起疊加在一起

似乎安靜下來了

明月峽的詩意太過濃烈

高出了云天

那些落魄的虎豹

也停頓成懸空的巨石

危崖之下

嘉陵江放寬身子

走得不急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