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人口老齡化與農業生產的效應機制

王笳旭， 李朝柱

(1.中國電子技術標準化研究院，北京 100010； 2.浙江農林大學 暨陽學院，浙江 諸暨 311800)

一、農村人口老齡化研究現狀分析

中國農業部門具有兩大典型特征：農民的急劇老齡化和家庭小農經濟的大量存在。2010年全國第六次人口普查資料顯示，我國農村60歲以上老年人口占農村人口比重為14.98%，而2015年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數據顯示這一比例已經快速上升到18.47%，農村老年人口總量接近1.12億。受此影響，農業勞動力老齡化更為嚴重，第三次全國農業普查數據顯示，2016年我國農業生產經營人員中55歲及以上的人口占33.6%，“老人農業”已成為中國農業的典型特殊之一[1]。同時，我國農戶人均耕地不足3畝，以家庭為生產經營單位的小規模農戶仍是我國農業生產的基本單位和重要主體。國外學者對歐洲農業的研究發現小農越多的國家農業生產績效受到老齡化的影響更加嚴重[2]。農村人口老齡化是否會導致農業生產能力下降進而危及我國農業生產、糧食安全和農業可持續性等問題引發了社會的廣泛擔憂。

當前學術界就這一問題展開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但并沒有形成一致的結論。一種觀點認為農村人口老齡化不利于農業生產。勞動力年齡的增長會限制其農業勞動力投入，加上傳統保守的思想，對農業生產中的新技術接受程度也較低。陳錫文等認為農村人口老齡化減少了農業勞動力投入，進而顯著的負向影響農業產出[3]。何小勤認為農村人口老齡化阻礙農業新技術的使用和發展，導致農業效率下降，嚴重影響農業產出[4]。李旻和趙連閣對比分析了老齡戶和非老齡戶的農業生產差異，證實了老齡戶在農業生產規模和技術采用等方面的諸多劣勢，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總體上產生不利影響[5]。另一種觀點認為，農村人口老齡化尚不構成農業生產的障礙，老年勞動力農業生產經驗豐富，能按照農作物的生長規律及時開展相關農業生產活動，因此生產效率更高。胡雪枝和鐘甫寧利用全國農村固定觀察點數據，比較了老齡戶和年輕戶糧食作物生產上的差異，發現農村老齡化并沒有對農業生產產生負面影響[6]。林本喜和鄧衡山分析得出勞動力老齡化對土地利用效率不存在顯著影響[7]。李俊鵬等則認為農業勞動力老齡化可以促進土地的流轉集中和機械化使用，進而提高糧食生產效率，實現糧食產量的增加[8]。

以往研究為本研究提供了基礎，但仍需進一步深入：第一，已有文獻大多將老齡化問題限定在農業勞動力老齡化，而非農村人口老齡化，在樣本上具有高度選擇性，從而可能忽略那些退出(或暫時退出)農業但仍持有農業生產要素的家庭對農業生產的影響[9]；第二，已有研究主要關注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直接影響和間接影響，缺乏對老齡化影響農業生產的效應機制考察；第三，現有研究分析老齡化對農業生產影響時，主要從農業產出的角度進行分析，缺乏對農業生產率影響的分析。為此，本文的主要研究工作與貢獻是：首先，將分析的視角擴展到農村人口老齡化上。其次，從農業勞動力供給效應、資本要素替代效應、土地規模轉換效應等方面分析農村人口老齡化影響農業生產的效應機制。再次，從農業產出和農業生產率兩個層次分析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影響。

二、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影響的理論分析

(一)農村人口老齡化的農業勞動供給效應

“農業勞動供給”效應機制是指隨著老齡化程度的加重，勞動者的體力和能力不斷弱化，使得投入生產的有效勞動供給發生變動，進而對農業生產造成負面影響。首先，隨著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提升，農業勞動力供給總量將會減少。同時，隨著年齡的增長，勞動者的體力和能力會逐漸下降，而農業生產又是一項消耗體力的勞動。老齡化對勞動者體力能力的改變可能會減少其參與農業生產[10]。其次，老齡化將使得家庭作為農業生產經營單位的功能下降，當前我國平均每戶農業從業人口僅為1.04～1.52人，隨著勞動力進入老齡階段，勢必會導致那些缺少勞動力的家庭逐漸放棄農業生產[11]。同時，老齡化不僅意味著老年勞動力的增多，而且“硬幣的另一面”是年輕勞動力的減少。老年勞動力的退出和新進農業繼任者的缺少可能導致農業勞動的代際斷層[12]。隨著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的提升，老年勞動力增多，年輕勞動力減少，農業勞動力供給總量減少。因此，農村人口老齡化可能通過“農業勞動供給效應”對農業生產產生不利影響。

假說1：農村人口老齡化會通過勞動供給效應對農業生產造成不利影響。

(二)農村人口老齡化的資本要素替代效應

“資本要素替代”效應機制是指隨著老齡化程度加深，當農戶面臨勞動供給約束時，會根據家庭要素稟賦調整要素配置，通過資本投入，采用勞動節約型技術等替代勞動力[13]。在老齡化的情況下，農村勞動力供給總量減少，勞動力的價格上漲，勞動相對于資本和技術等要素變得更加昂貴，因此受老齡化影響的家庭會增加勞動替代型生產要素的需求，特別是對農業生產機械的需求。然而，老齡化對農業機械化也可能產生不利影響。一方面，隨著年齡結構老化，老年農戶的知識水平較低、農業生產經驗、勞動技能和生產方式等通常較為固化，其對新知識新技術的接受程度較差，因此不利于農業機械的推廣和應用；另一方面，農戶年齡增大限制了其外出就業的可能性，為了降低農業生產成本，老年農戶可能會減少農業生產的資本投入和農業固定資產投入，通過延長農業勞動時間，提高自我雇傭等方式來進行農業生產。但是，近年來中國農業發展實踐表明，機械化的推進除了農戶自購自持外，農機社會化服務使得農業機械化實現形式發生重要變化，目前農機服務已經實現了跨區作業、聯合作業。由于勞動成本的上漲，大量農戶轉向專業大戶、家庭農場和合作社購買農機服務來替代勞動力的投入[14]。農戶不必持有全部生產環節所需農業機械，可以通過購買相應階段的農機服務實現對勞動的替代。

假說2：農村人口老齡化使得農戶傾向于購買農機服務替代農業勞動供給的不足，減輕勞動供給約束，因此農機服務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不利影響。

(三)農村人口老齡化的土地規模轉換效應

“土地規模轉換”效應機制是指老齡化導致的勞動供給約束使得家庭重新確定農業的最優經營規模，以達到農業勞動供給與土地經營規模的均衡匹配。土地與勞動力更多的表現為互補關系，在一定的技術水平下，農業勞動力越多，其能夠經營的土地規模也就越大。我國最初按照家庭人口數平均分配土地，在人多地少的國情下，通過勞動“過密化”實現對土地的精耕細作實現較高的單產水平[15]。但是隨著家庭年輕勞動力的外流以及勞動力的老齡化，以農戶家庭為單位的勞動“過密化”已經發生了改變，由于我國農戶的農地經營規模小且呈細碎化的分布形態，老齡化引起的農業勞動力不足使得農戶需要重新考慮其是否有能力繼續經營家庭中分散的土地。在經營能力不足的情況下，老年農戶可能通過土地流出放棄部分土地或全部土地的經營，那些地力較低、灌溉條件差、地處偏遠的農地可能會被棄耕，從而造成土地資源的浪費，降低土地產出率。而同時老齡化導致的家庭經營能力下降又會制約農戶租入土地擴大經營規模，影響農業增產[16]。

假說3：農村人口老齡化促使家庭向下調整土地經營規模，家庭農業經營規模的減少對農業生產產生負向影響，降低農戶土地利用效率。

三、農村人口老齡化與農業生產的統計分析

(一)研究方法

1.實證模型

參考李俊鵬[8]等的研究，采用勞動增強型的Cobb-Douglas生產函數分析老齡化對農戶農業生產的影響。假設農戶i在t時期投入資本、勞動和土地進行農業生產，其勞動增強型的Cobb-Douglas生產函數形式如下：

(1)

(2)

源于生產技能和勞動投入的差別，不同類型的勞動力具有差異性的生產能力，采用線性加總表示勞動力的綜合能力指數φ(lit)，

(3)

(4)

將公式2、3、4代入公式1，整理得，

(5)

對上式兩邊取對數后，整理得到，

(6)

假定男性勞動力和女性勞動力的農業勞動投入不存在異質性，且令男性勞動生產率標準化為1，老年勞動力的農業勞動生產率為男性勞動力的一個特定比率δ，根據以往研究0<δ<1，因此，將上式中勞動供給部分進行整理后可得，

(7)

lnYit=αilnSit+βilnKit+γilnXit+ln(1-κAgingit)+γi(ze+zi)

(8)

根據上式構建適用于分析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影響的面板數據模型：

lnAgri_outputit=α0+β1lnAgingit+β2lnLandit+β3lnCapitalit

+β4lnLaborit+β5lnMachine+CV+di+μit

(9)

其中，Agri_outputit為農戶i在t年的農業產出，Agingit為農戶的老齡化水平，Landit為土地投入量，Capitalit為物質資本投入量，Laborit農業勞動投入量，Machine為農業機械化水平，CV為影響農業生產的其他變量，di和μit分別為個體效應和服從獨立同分布的隨機擾動項。

2.效應機制檢驗模型

為了驗證農村人口老齡化影響農業生產的效應機制，參考溫忠麟和葉寶娟[17]的研究，構建了中介效應檢驗模型：

式10-12中，Yit為被解釋變量，Xit為解釋變量，Mit為中介變量，CV為控制變量，ε為隨機擾動項。a、b、c、c′為估計系數，通過比較估計系數之間的顯著性來判斷是否存在中介效應，以及若存在中介效應時，是完全中介效應還是部分中介效應。

(二)數據來源

北京大學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庫(CFPS)調查了全國25個省(區、市)，總樣本達到13946戶，覆蓋了個人、家庭和社區三個層面的信息，本文主要使用了2012、2014和2016年的數據。研究中對數據做了如下處理：一是以家庭經濟數據庫為基準，根據家庭中個人信息和社區層面的時不變信息合成家庭中人口特征、就業情況以及所在地的特征，保留了擁有土地和調查期任意一年具有農業生產行為的樣本。二是由于2014年和2016年未統計家庭土地數據，采用了2010—2012年追蹤調查戶的數據替代。三是剔除了個人、家庭特征等關鍵信息缺失的樣本。最終得到有效樣本13872戶，其中2012年、2014年和2016年樣本量分別為4632戶、5072戶和4168戶。

(三)變量選擇與描述性統計

1.被解釋變量

農業產出：包括農業的產出水平和農業生產率。農業產出水平使用農業總收入進行衡量，并根據各省的CPI(2010年為基期)數據對農戶的農業總收入進行平滑，剔除價格波動對收入的影響。農業生產率，從農戶的勞動生產率(Laborp)和土地生產率(Earthp)兩方面進行度量。參考陳媛媛和傅偉[18]的研究，使用單位農業有效勞動的農業總產值衡量勞動生產率。參考林本喜和鄧衡山[7]的研究，使用單位土地的農業產值衡量土地生產率。

2.核心解釋變量

農村人口老齡化：采用家庭中勞動力的平均年齡度量。

3.關鍵解釋變量

(1)農業勞動供給。關于農業勞動供給主要有農業勞動力數量和農業勞動時間兩種度量方式。考慮到CFPS中勞動時間的統計缺失較大，因此參考蓋慶恩等[9]的研究，用標準化后的農業勞動數量表示。假定性別無差異，老年勞動力勞動生產率為男性標準勞動生產率的0.71，因此1個老年勞動力僅為0.71個標準勞動力。標準勞動力反映了家庭中勞動供給質量的異質性問題。(2)土地要素投入。用家庭承包地數量作為土地要素的投入變量(Land)，并使用農戶的土地租入(Inrent)、租出(Outrent)行為表示土地規模調整，如果農戶租出土地表示縮小經營規模，租入土地則表示擴大經營規模。(3)農業機械投入。采用農業生產投入的機器租賃和灌溉費用作為替代指標。

表1 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

注：表中數據為各變量數據的原始值，在回歸分析中根據模型特點本文對主要數據進行了對數化處理。由于農業產出、投入等部分指標變量有樣本數值為0的數據，取對數后會導致樣本缺漏，參考錢龍[19]對數據的線性變換方法，采用ln(x+1)的處理方法。

4.控制變量

參照已有研究，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分為兩個層面：一是農戶層面的變量，主要有農業生產的資本投入、家庭要素稟賦結構、家庭勞動力的平均受教育水平、家庭非農勞動力數量、農戶家庭規模、家庭勞動年齡人口數和家庭兒童數量等變量。二是村莊層面的變量，主要有村莊地形地貌特征和村莊交通通達度兩個變量。其中，(1)農業生產資本投入(1)由于調查數據的統計特征，種植業產出和要素投入并不能與畜牧水產進行有效區分，因此本文的農業生產并不僅限于種植業。其中產出為農林牧副漁業的總產出；土地包含耕地、林地、草地、池塘等所有承包地類型；農業資本投入為種植業、林業和畜牧水產的總費用投入，其他費用包括燃料、運輸費、加工費、包裝費、市場管理費、稅費和畜牧的治病、疫苗費等。包括種子化肥農藥費、種畜魚苗費、雇工費(役畜費)、飼料費和其他費用成本，但不包括機器租賃和灌溉費；(2)家庭要素稟賦結構用家庭的勞均財富水平衡量，其中家庭財富用家庭中現金和存款、有價證券價值、現住房價值和其他住房價值匯總獲得。家庭要素稟賦越高則家庭中資本相對于勞動越充裕，則越可能用資本替代勞動，因此該變量對農業生產可能會產生正向影響；(3)家庭勞動力平均受教育水平用家庭勞動力受教育年限的均值衡量，家庭勞動力的受教育水平越高則其人力資本水平越高，越可能脫離農業生產而從事非農工作，因此可能會對農戶的農業生產造成負向影響；(4)家庭非農勞動力數量用家庭中從事非農產業的人數表示，從事非農工作的人數越多，則家庭中從事農業生產的勞動供給越少，因此可能影響農業產出；(5)農戶家庭規模用農戶家庭總人口數衡量，家庭規模越大越有利于家庭進行勞動分工決策，從而保障農業生產的勞動供給；(6)家庭勞動年齡人數用家庭中年齡在16～59歲的人數表示，這部分人是勞動能力較高的人群，如果老齡化導致農業生產勞動力不足，那么勞動年齡人數越多可能緩解農業勞動力的不足，從而有利于農業生產；(7)家庭兒童數量為家庭中16歲以下少兒數，傳統上認為農村的少年兒童也在一定程度上充當了農業勞動力角色，因此兒童也可能起到一定的勞動補充作用；(8)村莊地形地貌特征用虛擬變量表示；(9)村莊交通通達度用兩個村莊是否通公路表示，如果村莊通公路則記為1，否則為0。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見表1。

四、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影響的實證結果分析

(一)老齡化影響農業產出的基準回歸結果

本文運用面板數據回歸方法進行分析，Hausman檢驗拒絕隨機效應模型，因此本文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為了對比回歸結果的穩健性，同時匯報了普通最小二乘法的回歸結果(見表2)。兩種方法回歸得出的變量系數沒有發生顯著改變，說明了基準回歸結果具有較高的可信度。

表2中，模型1僅考慮了老齡化對農業產出的影響，模型2加入了關鍵解釋變量，模型3進一步加入了控制變量。以固定效應結果為分析基準，研究得出老齡化對農業產出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加入關鍵解釋變量后，老齡化對農業產出的負向作用顯著降低，而加入控制變量后，老齡化對農業產出的影響進一步降低，表明老齡化對農業產出的影響受農戶家庭其他要素的投入影響較大。模型3顯示，老齡化對農業產出的影響在5%的統計檢驗下顯著為負，即農村家庭勞動力平均年齡提高10歲會導致農業產出水平下降7.7個百分點。

從關鍵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看，首先，家庭承包地規模對農業總產出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農業經營規模越大，農業產出水平越高。家庭農業經營規模的調整對農業產出具有顯著的影響，其中租入土地會正向影響農業產出水平，而租出土地會顯著的減少農業產出。農業勞動投入對農業產出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且通過了1%的統計性檢驗，說明增加農業勞動投入量能有效的提升農業產出水平，農業勞動投入量的增加能夠使農戶更精細地管理農業生產；機械化對農業產出的作用同樣不可忽視，機械化的運用對農業產出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注：括號內為標準誤，*、**、***分別表示在10%、5%和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下同，不在重復)。

(二)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效應機制分析

1.農業勞動供給效應

老齡化程度的提高可能會通過影響家庭勞動力的農業勞動供給，進而影響農業產出水平。參考Gu et al.[20]的研究，在加入主要控制變量的情況下運用面板固定效應模型檢驗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勞動供給效應是否顯著，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勞動供給效應檢驗

注：解釋變量同上，限于篇幅沒有給出，如有需要可直接向作者索取(下同)。

上述回歸結果顯示，老齡化對農業產出有顯著的負向作用，估計系數為-0.0098。老齡化對農業勞動供給的影響也是顯著的，估計系數為-0.0066，即家庭勞動力平均年齡提高1歲會導致家庭中標準農業勞動供給的下降0.66%。模型6表明，老齡化和農業勞動供給對農業產出的影響均顯著，通過5%的統計性檢驗，但兩者符號相反。老齡化顯著的降低了農業產出水平，而勞動供給顯著的提升了農業產出水平。根據中介效應的公式，由于a、b、c三個系數均顯著，且ab符號與c相同，表明人口老齡化通過農業勞動供給影響農業產出的中介效應存在，但由于c′也顯著，因此人口老齡化通過農業勞動供給只是部分的中介效應。中介效應的大小為ab/c=(-0.0066*0.3457)/(-0.0098)=23.28%，這說明老齡化對農業產出減少的作用中有23.28%是由于老齡化導致農業勞動供給減少引起的，驗證了假說1。

2.資本要素替代效應

老齡化導致農村家庭勞動供給減少，造成勞動價格提高。因此農戶可能會通過資本和技術的運用來替代農業勞動投入。本文使用農業機械化和機械投工比來檢驗要素替代對人口老齡化的中介效應，用農戶的畝均機械費用與農戶畝均標準農業勞動投入的比分別衡量農業機械化和機械投工比，指標值越大代表農業機械對勞動投入的替代性越高。回歸結果如表4、表5所示。

表4中模型7表明在不考慮農業機械化時，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直接影響顯著為負。模型8顯示老齡化對農業機械化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估計系數通過了1%的統計性水平檢驗，這意味著老齡化程度的提高顯著的促進了農業機械的推廣運用。而模型9在控制老齡化影響后，機械化水平的提高顯著的增加了農業產出。根據中介效應計算公式，農業機械化對老齡化影響農業產出的中介作用為0.167，即通過機械化水平提高抵消了老齡化對農業產出的不利影響。

表4 資本要素替代效應檢驗1：農業機械化

表5的回歸結果顯示，使用農戶的機械投工比作為要素替代效應的代理指標同樣具有顯著意義。老齡化對農業機械投工比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即老齡化程度的提高使得農戶會更頻繁使用農業機械，通過機械化實現對勞動的替代，從而緩解勞動供給的約束。驗證了假說2。

表5 資本要素替代效應檢驗2：機械投工比

3.土地規模轉換效應

老齡化使得家庭的農業生產經營能力受到影響，從而促使農戶對最優土地經營規模進行調整。老齡化的加重以及隨之而來的農業經營能力的下降可能迫使家庭向下調整農地經營規模，老年農戶的種養殖習慣于傳統方式并且以自給為主[21]，在家庭生產經營能力不足的情況下可能只保留一定的口糧田，而對于超過家庭經營能力的土地則可能通過土地流轉或者拋荒等方式配置土地資源。因此老齡化可能通過農戶土地規模調整影響產出，本文通過土地規模調整的中介效應回歸檢驗假說3，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模型13顯示在控制農戶土地初始稟賦時，老齡化對農業產出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模型14和模型15分析了老齡化對土地租入和土地租出的影響，結果顯示老齡化對土地租入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對土地租出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表明老齡化使得農戶傾向于降低土地經營規模。模型16表明農戶土地經營規模擴大能夠提高農業產出、而土地規模縮小會減少農業產出，因此根據中介效應分析，土地租入的系數乘積ab和土地租出的系數乘積ab均與老齡化的系數c方向一致，即老齡農戶土地經營規模的調整不利于農業產出增長。且由于c′系數顯著為負，因此老齡化通過土地經營規模調整只起到了部分中介效應，其中老齡化對農業產出減少的作用中0.95%是通過減少土地租入中介效應引起的，而1.90%是通過增加土地租出的中介效應引起的，綜合而言，老齡化通過土地規模轉換效應降低了農業產出，其中介效應為2.85%。驗證了假說3。

(三)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率影響的實證結果分析

上述研究結果表明，老齡化顯著的抑制了農業產出。其中，老齡化通過“農業勞動供給效應”和“土地規模轉換效應”負向影響農業生產，而通過“資本要素替代效應”正向影響農業生產。表7描述了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率的影響。表7中模型17和模型18反映了老齡化對勞動生產率的影響，結果顯示老齡化對農業勞動生產率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系數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家庭勞動力平均年齡增長1歲會導致農戶農業勞動生產率下降1.19個百分點。由于老齡化不僅導致農戶有效勞動供給減少，而且顯著地降低了農業產出水平，因此老齡化導致的農業勞動生產率下降主要是老齡化對分子(農業產出)效應的影響超過了分母(有效勞動)效應。

表7 老齡化對勞動生產率和土地產出率的影響

模型19和模型20顯示了老齡化對土地生產率的影響效應，結果表明老齡化對土地產出率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且系數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表明老齡化程度加深不利于農戶土地利用效率的提升，家庭勞動力平均年齡增長1歲會導致土地產出率下降0.69個百分點。從中介變量的影響效應看，農業生產經營規模的擴大對勞動生產率和土地產出率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而農業生產經營規模的縮小對勞動生產率和土地產出率均有顯著的負向作用，說明農業生產經營的規模化將有助于農業生產效率的提升，促進農地向生產經營能力強的農戶手中轉移將能夠實現土地資源的合理利用，提高農業生產效率。增加農業勞動投入并不能使農業勞動生產率得到改善，投入農業勞動力越多，農業勞動生產率下降越大。而農業勞動力投入對土地產出率有顯著的正向作用，說明增加農業勞動投入能夠提升土地利用效率，通過勞動力的密集使用可以實現農業生產的精細化，即在經營規模一定的情況下，勞動的“過密化”可以實現產出的增長[20]。農業機械化水平對農戶勞動生產率和土地產出率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系數都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進一步表明了老齡化條件下提升農業機械化水平對農業生產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四)穩健性檢驗及內生性分析

1.替換核心變量的穩健性檢驗

借鑒Li等[21]的方法，分別使用家庭勞動年齡人數占勞動力總量的比重(Aging_60)以及將農戶家庭區分為老齡戶(Dum_old)和年輕戶(Dum_young)等方式來替換核心解釋變量，回歸結果如表8所示，從表中可以看到，模型21-22的回歸結果顯示，將老齡化的代理指標替換為家庭勞動年齡人數占比和農戶年齡結構類型的虛擬變量后，老齡化對農業總產出的影響依然顯著為負，與表6估計結果基本一致，說明估計結果的穩健性。

表8 穩健性檢驗結果

2.內生性檢驗

內生性是計量模型中不可避免的問題。本文內生性可能主要來源于兩個方面，一是遺漏變量導致模型的解釋變量與誤差項相關，從而使得估計結果不一致。影響家庭勞動力平均年齡的因素較多，比如出生率、死亡率、生育偏好、分家等，由于這些變量難以窮盡且多數存在不可觀測性。二是模型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關系，雖然家庭的人口結構是相對穩定的，但仍然會受到農戶家庭勞動力遷入遷出的影響。由于農業產出的提升會提高外出務工人員對農業增收的預期，進而返回農村從事農業生產，從而改變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但是仍然會存在一些農戶家庭或家庭中的個人因為從事農業生產的收入低而放棄農業生產遷居到城鎮地區，農戶家庭勞動力的遷入遷出可能導致模型估計結果的不一致。

表9 內生性檢驗結果

注：模型中L.Agri_output為實際農業總產出的滯后一期變量；模型23采用兩階段工具變量最小二乘法是因為工具變量只有2014年有統計，即樣本數據變為2014年的截面數據。

本文使用工具變量進行2SLS估計和考慮農業產出滯后項的面板動態GMM回歸，使用村莊60歲以上老年人口比重(Cid_aging)和該村的計劃生育政策(2)由于影響家庭當前勞動年齡人口結構的計劃生育政策通常為長時期的村莊執行政策，因此可以利用2010年之前的計劃生育政策進行替代。計劃生育政策用該村允許村民生育的最多人口數表示。作為家庭人口老齡化的工具變量。村莊的總體老齡化水平和該村的計劃生育政策與該村莊農戶家庭的老齡化程度高度相關，但又與模型的隨機解釋變量不相關，回歸結果如表9所示。從表中可以看到，工具變量過度識別檢驗值分別為0.1738和0.2081，因此接受工具變量為外生的原假設。

模型23工具變量回歸結果表明老齡化對農業產出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通過了10%的統計性水平檢驗；模型24在考慮了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關系后，估計結果顯示，老齡化依然對農業產出仍然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估計系數通過了1%的統計性水平檢驗。這表明在充分考慮模型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后，老齡化程度加深對農業生產依然具有顯著的不利影響。

五、農村人口老齡化視角下保障農業生產的政策啟示

(一)研究結論

老齡化是我國農村人口結構演變的主要趨勢，本文利用2012—2016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非平衡面板數據，通過構建勞動增強型的生產函數模型和中介效應模型實證分析了農村人口老齡化對中國農業生產的影響及效應機制。得出以下結論：第一，農村人口老齡化顯著的負向影響農業生產，成為制約我國農業生產和農業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因素；第二，農村人口老齡化通過“農業勞動供給效應”和“土地規模轉換效應”對中國農業生產產生不利影響，兩個中介變量分別解釋了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負向影響為23.28%和2.85%；第三，農村人口老齡化通過“資本要素替代效應”對中國農業生產產生正向影響，農戶生產要素稟賦條件的變化誘致農戶增加資本和技術等方式應對勞動力不足及成本的上漲，從而部分的抵消了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負向影響，其正向作用抵消了老齡化對農業生產負向作用的16.7%；第四，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勞動生產率和土地產出率均產生了顯著的負向作用，人口老齡化上升1個百分點會導致農業勞動生產率下降1.19個百分點、土地生產率下降0.69個百分點。

(二)政策啟示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得出如下的政策啟示。一是，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負面作用最直接的來源是農業勞動供給的減少。由于我國農業生產表現為以農戶家庭為單位的分散小農生產經營為主，而老齡化使得農戶整體退出農業生產或減少農業勞動供給的概率大幅上升，這意味著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農業勞動供給效應”使越來越多的老年農戶打算放棄農業生產，農業生產戶的減少以及農戶農業生產能力的下降對中國農業的未來發展構成了潛在的威脅。對此，穩定老年人口農業生產隊伍、鼓勵年輕勞動力進入農業領域是重要的政策著力點；二是，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負面影響還來源于農戶土地經營規模的調整。老齡化引起家庭生產經營能力下降使得農戶傾向于減少農地經營規模，老齡戶退出農業以及向下調整生產規模一方面增加了農村土地的供應(租出)、另一方面減少了農村土地的需求(租入)，因此老齡化下農村土地供過于求將使得農村土地利用率下降，進而影響農業總產出。對此，要有效地引導土地向有投資能力和經營能力的職業農民手中集中，發展壯大新型農業生產經營主體，鼓勵打算放棄農業生產的老年農戶和志在發展農業的年輕農戶進行土地流轉，推動農地從細碎化的小規模經營向適度規模經營轉變；三是，農村人口老齡化對農業生產的負面作用可以通過增加資本和技術等要素的額外投入得到部分抵消，通過機械化的采用和推廣削弱農戶老齡化導致的勞動供給不足對農業生產的約束。因此，要辯證地看待老齡化問題，充分利用老齡化帶來的土地規模化經營契機，有序推進退出農業生產的農戶合理流轉其農業生產資料，加快農業發展方式轉變、完成農業現代化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