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離開B站了

岳儒

2020年才剛剛開始，朋友圈就被B站刷屏了。一場跨年晚會，帶給我們小破站的是股票市場50億市值的暴漲。這很好，尤其是對于像我這種從未投稿，天天瞎逛，從不白嫖，一鍵三連的資深素質用戶。身為B站六級大佬，連冷漠無情的資本市場都肯定了我的審美，夫復何求。

只是，當全世界都在對小破站的這次“2019最美的夜”跨年晚會圍起來夸的時候，我卻總是會沒來由地想起一個人，一個早已淹沒在我的關注列表里的人，一個刪掉了自己在B站所有過往的人，一個在B站，被傷透了心的人。

如果不是被傷透了心，對于一個二十余歲的女生而言，對于一個投稿量數十件，總播放量十余萬，直播時長兩年的學習區UP主而言，她不至于走得這么決絕。決絕到她直接改了自己使用多年的ID，把所有的告別，都放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里：“她已經離開B站了”。

她只留下了這個ID，以及整片灰白的頭像。她真的已經離開B站了，一去不返，沒有留戀，只有無盡的失望和感傷。

我一直稱呼她為M學姐。普通本科畢業，連續三年考研，目標上海財經大學金融學碩。考研三戰的人其實很少，大多數人二戰失敗后也就放棄了考研這條路，所以M學姐在B站學習區直播間里，算是“一枝獨秀”。考研人的生活很簡單，無非看書做題刷教程。學姐每天固定早晨七點打開直播間，一直學習到晚上十點。其中吃飯睡覺背書各有固定的時間段，幾乎很少與我們這些直播間的老觀眾閑聊，有想說的話，就專門抽空錄制一個視頻發出來給我們。

因為的確是在考研道路上折戟沉沙多次的前輩，所以M學姐錄制的視頻非常實用，各個科目各個階段應該做的不應該做的一目了然，而且操作簡單易懂。大到不同科目應該看什么教程做什么題，小到上自習的時候耳機里的白噪音應該聽些什么，M學姐都有詳細地告訴我們，毫無隱藏，更無私心。

這對于一個考研三戰的人來說，其實是很難的事情。因為隨著年歲漸長，考研的壓力是會成倍增加的。很多第一次考研的人，可以說自己只是重在參與，一戰打基礎，二戰985。可是二戰的孩子往往就是拼了命去為自己搏一個未來，恨不得把吃飯睡覺上廁所的時間全都用來看書。因為他們知道，這可能是他們改變人生最后的機會了。二戰尚且如此，更別提三戰了。學姐愿意抽出寶貴的時間給我們諄諄教誨，完全是因為如果沒有我們這些在她二戰失利的時候不斷鼓勵她，安慰她，給她充艦長寄快遞的老粉絲，她是斷然沒有勇氣再來一年的。她很感謝我們，更感謝B站，是這個有愛的小破站，讓她還有勇氣去追求自己的夢想，讓她有機會，遇到如此可愛善良的我們。

但最后，M學姐還是離開了，離開得悄無聲息。起因和理由，也許在很多人看來甚至有些可笑：因為她，不漂亮。

作為一名直播UP主，M學姐并不是普遍意義上的美女。長年累月久坐不動的學習，也讓學姐的身材慢慢開始走形和發福。我們這些老粉絲是一步一步看著學姐胖起來的，但在我們心中，學姐仍舊是女神。單憑那份韌勁和永不言敗的精神，就足夠我們一幫大老爺們甘拜下風。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曾經的M學姐是何等的出水芙蓉，絕代風華。很多來到學姐直播間的人，沒有看到期待中的清純女大學生，看到的，只有一個略顯臃腫，伏案疾書的側影。沒有精致的妝容，沒有纖細嫩白的雙手，反而是做題多年留下的老繭，清晰可見。

于是有一天，我們在直播間里看到了這樣一條彈幕：“你怎么還有臉直播，你怎么不去死？”

這些在M學姐直播間里對她惡言相向的人，以小學生和初中生居多，不乏高中生和大學生。心智并不成熟，素質極其低下，一旦不順適其意，言語謾罵，私信騷擾，都是常有的事。

一開始，M學姐只是委托幾個房管對個別人進行禁言，可隨后，便是更多的人，三五成群，用更為惡毒的言語和更為惡心人的揣度來刷屏。“年紀這么大了，一定沒有男人要你了吧”，“別學了，你考不上的”……學姐不想分心，便將直播間內的彈幕發言功能直接屏蔽了。但發言可以禁，B站的站內私信卻禁不了。因為在私信之中，還有我們這些粉絲的關懷，但更多的，卻是無止境的騷擾和謾罵。

更有甚者，會去學姐的往期視頻底下留言，去視頻彈幕列表里刷屏，期期不落。這些人渣持續數月的所作所為，終于讓學姐心灰意冷，刪了所有視頻，改了原來的ID，徹底退出bilibili。

我沒有辦法完全還原M學姐在這段時間內所受到的傷害，這種長時間的人身攻擊和網絡暴力，到底能夠讓一個真誠純善的UP主崩潰到何種程度。但我知道一個相近的例子。同樣是發生在2019年，同樣是發生在B站，一位名為“路人A-”的UP主，通過薅網店羊毛，下惡意訂單的方式賺取網店保證金。只要有網店出現誤操作，比如設置錯商品價格，許多B站網友就會在“路人A-”指導和帶領下，沖向那家網店，短時間內下出天價訂單，讓賣家發不出貨直至宣告倒閉破產，然后用賣家放在天貓或淘寶的保證金賺取收益。

這種吃人血饅頭的敗類，一經曝光當然會惹來群情激憤。但問題在于，在B站除了“路人A-”外，還有一位鼎鼎大名的百萬粉up主“A路人”。這位up主身為嗶哩嗶哩遠古鬼畜區四大欠王之一，以代表作《如何讓白鼠愛上學習（英語RAP版）》聞名B站內外。只因為ID相近，許多人在用私信、彈幕和評論留言去表達自己的憤慨的時候，攻擊錯了對象。“A路人”無故躺槍，短時間內掉粉一萬多人，收到謾罵私信更是不計其數。

后來“A路人”實在受不了了，就專門出了一期視頻來澄清此事，并向我們展示了他收到的私信內容。那些私信內容究竟有多惡毒，著實超乎了我的想象：“垃圾玩意，祝你今晚暴斃”“我專門來祝你媽升天的”“人血饅頭好吃嗎？去喝你媽的姨媽血吧”……

其實對于B站老用戶而言，一看便知“路人A-”的ID從取名之初就是在蹭“A路人”的熱度。可很顯然，許多后來進入B站的年輕用戶并不知道這一點。這群小學生初中生以為他們在伸張正義，在彰顯個性，在維護世界和平，但事實上呢？他們不過是一群少不更事的智障，在自我意淫而已。

看過了“A路人”的視頻之后，我才真正體會到M學姐究竟有多么不容易。她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因為還有夢想，所以愿意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在B站與我們一同度過。她本可以不露臉的，完全是為了讓我們感受到她的認真和專注，才會偶爾在教程視頻中出鏡。她只是一個學習主播，又不是一個顏值主播，她憑什么應該很漂亮？就憑你們覺得只要是個主播就應該很帥很漂亮嗎？

我愛B站，從曾經的一級萌新，到現在的六級大佬，收藏夾里的幾千個視頻代表了我全部的青春，我怎么可能不愛它。只是，當B站成為年輕人的圣地，當新的一代成長起來，以為因為是B站，所以就可以為所欲為的時候，我滿懷隱憂，我不知所措。好像我們心目中的小破站，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B站在凈化網絡環境方面的努力，我們有目共睹。可這是一條漫長而遙遠的道路，在抵達終點之前，總會有人在路上失望地離開。

當然，從曾經的B站純凈彈幕計劃，到現在推出的“青少年模式”，B站在凈化網絡環境方面的努力，我們有目共睹。可這是一條漫長而遙遠的道路，在抵達終點之前，總會有人在路上失望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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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期待著未來M學姐回歸B站的那一天。我們會再一次在直播間聚首，再一次用彈幕，歡迎英雄歸來。

責任編輯：方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