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人性之惡

紀萍

女檢察官手記Prosecutors

每一次災難面前，總有一些人挺身而出，千千萬萬民眾堅定地站在抗擊疫情第一線，構成阻擊疫情的銅墻鐵壁。而危機降臨時刻，也總有一些人損人利己，丑態畢露，盡顯人性之惡。

近一個月來，最高人民檢察院專門就檢察機關依法辦理妨害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犯罪連續發布四批典型案例，引起較大的社會反響，網友評論說典型案例“接地氣，發聲及時，打擊精準，維護穩定，戰‘疫’有功”，感受到“戰勝疫情靠大家，法律法規保大家”。近日，江蘇省常州市檢察機關嚴厲查處數十起疫情之下的違法犯罪案件，以法律的利劍，打擊極端利己主義者。

施暴毆打志愿者 法律必懲之

2020年1月31日，常州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揮部下發《全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接觸人員排查管控工作方案》，明確各級人民政府負責總抓，基層組織具體執行，動員全社會力量開展群防群控工作。

各小區各村委實行封閉式管理，入口處設置疫情防控點，對進出人員和車輛檢查，測量體溫，要求逢人必查，逢車必檢。防控點24小時輪崗執勤，人手不夠，天寧區茶山街道勤豐村委召募志愿者，花甲之年的村民小組長老楊第一時間報了名。他說我是一名老黨員，這個時候就應該站出來。老楊每天準時來到村委管控口執勤，他身著那件反光背心，像個老兵一般挺立在崗位上。他的認真勁兒，為管控口的年輕人樹立了榜樣。

2020年2月4日晚八點多，室外氣溫下降到零攝氏度左右，夜幕下，老楊還站立在凜冽的寒風中執勤。這時，50多歲的李華明與妻子章黎開著小車欲進入管控點，老楊攔下車詢問情況，得知李華明夫妻不住這個小區，是進去探望父母的，即告知不居住在此的居民不能進入。

李華明聽說不能進入，頓時火冒三丈，拒絕測量體溫，爆粗口大聲謾罵老楊。老楊堅持原則不讓步，要求記錄李華明夫妻的詳細信息。李華明下車出拳猛擊老楊臉部，轉身從車上取出一把長柄刀具，用刀柄猛擊老楊頭部，防控點的另一名志愿者阻止李華明實施暴力，李華明掙脫阻攔再次沖上去用刀柄擊打老楊頭部……趁著亂，章黎開車強行闖入小區，李華明趁機逃離現場，防控點另一工作人員用手機拍下整個過程。

當晚，公安機關出警調查，在另一小區停車位上將躲藏在車里的李華明抓獲歸案，并從車上查獲施暴兇器——20厘米長的長柄匕首。經鑒定，該兇器為管制刀具。經傷情鑒定，被害人老楊的傷勢構成輕微傷。

犯罪嫌疑人李華明持刀具隨意毆打他人，其行為構成尋釁滋事罪。2020年2月17日，該案由公安機關移送天寧區檢察院審查起訴。2月18日，天寧區檢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訴，起訴書認定：被告人持兇器隨意毆打他人，破壞社會秩序，情節惡劣，其行為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93條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尋釁滋事罪追究其刑事責任。鑒于案發后被告人有悔罪表現，對被害人賠禮道歉，賠償其醫藥費等損失，得到被害人的諒解，法院從輕判處被告人有期徒刑8個月，刑期至2020年10月15日止。

老楊的無私奉獻及對被告人的寬宏大量，與自私狹隘、戾氣十足的李華明形成鮮明的對照。有一條微信在坊間流傳：疫情之下，夫妻和睦不鬧離婚了，男人有耐心陪伴妻兒父母了，家人之間更加相互體貼了，朋友鄰里更加友好了……災難面前，人性的良善放大了，惡性也會放大，被告人探望父母完全可以通過電話、視頻等方式進行，卻因個人小事受阻就惡性膨脹，因小失大，結果罪有應得的是自己。

國難當頭，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就應該一切聽從政府指令，個人私事無條件服從大局，這是一個合格公民起碼的素養，正因為有了億萬人民響應黨中央號召，配合政府管控措施，疫情得到有效防控，這才你平安、我無恙。

“一級接觸者”的拙劣行徑

28歲的儲超是常州市某環?？萍加邢薰締T工。該公司向政府有關部門申請復工，經審核批準，于2020年2月13日正式復工。核準復工的人員共73人，包括儲超在內。2月12日下午，儲超從家中到單位宿舍居住，準備第二天上班。

第二天，儲超上班至中午，始終惴惴不安，不時左顧右盼，生怕哪個同事是新冠病毒攜帶者，讓自己中了槍。此時，一條微信跳了出來，信息內容是：2020年2月13日，常州溧陽市新冠肺炎疫情應急防控指揮部發布16號緊急通告：暫住地為溧陽別橋的病例38劉某斌與病例33有密切接觸史，目前該患者在常州市第三人民醫院隔離治療，排查的密切接觸者已安排集中隔離醫學觀察；該患者軌跡為“2月8日上午8時50分至青遠超市購物，停留十分鐘”，要求上述時間段到過以上公共場所的居民及時與當地防控部門聯系，每天自我監測兩次體溫，自我隔離盡量不要外出……

儲超仔細看完信息，想起了姐夫曾在1月24日即大年夜那天去過青遠超市，慣常耍小聰明的儲超靈光乍現，即刻萌生編造謊言借故離崗之念，他立馬編造虛假內容的微信：“本人和姐夫于2月8日上午八點半至九點左右在青遠超市購物，姐夫已被隔離?！彼麑⒃撔畔l送給單位負責防疫工作的小朱，并將自己的虛假活動軌跡填報政府發放的《活動軌跡調查表》，交給小朱。

小朱通過微信將該信息發送至公司“防疫工作”12人微信群及公司副總、鎮政府相關工作人員等，公司副總將該信息發送至公司120人微信群中，公司員工通過電話或微信又告知親朋好友，一時間造成一定群體的恐慌和焦慮。

儲超所在公司經過一系列防控疫情前期準備工作，才得以復工，卻因儲超的一條虛假微信，僅僅復工半天，當天下午就被迫停工。根據防疫指揮部指令，公司組織進行廠區和全員消毒，排查出與儲超有直接接觸的46名員工，立即對他們進行隔離。其中，8名員工被指定在公司宿舍內隔離，由政府安排消毒、檢查等防疫工作；其余人員包括他們的家人都自行居家隔離，由居委會、村委會具體安排居家防控措施及生活事宜。

如愿以償，儲超不用上班了，他感覺安全了。至于公司的損失，46名員工及家庭成員的不安焦慮他管不著，他心安理得地為一己之小利，不惜損害企業及大多數人的利益。

因儲超謊稱與確診病例劉某斌于同一時間在青遠超市內購物，被確定為“一級接觸者”，由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派救護車送至醫院進行檢查，之后再送至集中隔離點進行集中隔離和醫學觀察，經對其兩次核酸檢測均為陰性。在集中隔離點睡大覺的儲超也沒閑著，2月16日，為進一步證實自己的確去過青遠超市，他向姐夫索要2020年1月24日青遠超市購物的支付寶消費截圖。他通過手機軟件，篡改偽造成2020年2月8日8點41分在青遠超市內購物的支付寶消費截圖，作為去過青遠超市的憑證發送給小朱。而此時，他明知46名員工與他們的家人都懷揣著恐懼焦慮還在隔離之中，公司仍處在停產之中。至此，極端利己者儲超完成了編造虛假信息犯罪的全部過程。

當天，公安機關在核實儲超提供的青遠超市購物的支付寶消費截圖時，發現內容系偽造，并對儲超的姐夫進行調查，其姐夫證實：2月8日沒有與儲超去青遠超市。在集中隔離點面對警察，儲超不得不承認了拙劣的行徑。

>>3月5日，被告人儲超編造虛假信息一案開庭宣判。 作者供圖

被告人儲超涉嫌編造虛假信息一案由公安機關偵查終結，于2020年2月25日向溧陽市檢察院移送起訴，3月2日檢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訴。3月5日，溧陽市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法庭上公訴人錢鵬指出：被告人在疫情防控期間，編造虛假信息，造成相關人員內心恐懼和擔憂，企業被迫停工三天半；占用防疫公共資源，出動救護車和醫生，并在隔離點醫學觀察，干擾政府的防疫工作，嚴重擾亂社會秩序，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91條的規定，應當以編造虛假信息罪追究其刑事責任。被告人歸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67條之規定，可以從輕處罰。法庭當庭宣判，判處被告人拘役三個月，緩刑六個月。

編造口罩貨源騙局，竟為了打賞女主播

21歲的小伙子鄭斌在常州某健身俱樂部當銷售員，日常情況下是按照銷售年卡數額提成獎金。因為新冠肺炎疫情健身行業受到影響，鄭斌的獎金縮水了，這下每日里打賞女主播的銀子告急了。

口罩信息鋪天蓋地，鄭斌想到之前他曾以優惠辦健身卡的名義套取過客戶現金，何不利用口罩緊俏，撈點銀子呢。2020年2月初，他在朋友圈發帖子：“有需要口罩的朋友私信我啊，一元一個?！辈灰粫涸瓉碓卩嵄笫掷镛k過健身卡的菁菁發來信息：我要口罩！鄭斌上網截了口罩商品圖發給她，菁菁信了。

菁菁證實：他賣的價格挺便宜，親朋好友都缺口罩，就想多買一些做做好事送送人，開始訂了6000個，后來又加到11000個。從2月5日開始連續三天陸續轉錢給他，一共轉了9筆，合計10750元。

錢全部打給對方后，對方一直沒有發貨，找“快遞忙”“搞錯單號”之類的理由，一直不給菁菁相關的物流消息。一直到2月17日白天還能聯系上鄭斌，但微信不回電話不接，到晚上直接把菁菁拉黑了！隨即，菁菁報案。

報案的第二天，武進區公安分局將犯罪嫌疑人鄭斌捉拿歸案。鄭斌交代：根本沒有口罩貨源，騙來的錢全部打賞了女主播。2020年2月25日，被告人鄭斌詐騙一案由武進區檢察院起訴至法院，該案系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涉及防疫物資的詐騙案件，在量刑時應該酌情從重處理。鑒于被告人案發后認罪認罰，退出詐騙所得，得到被害人諒解，法院判處被告人有期徒刑九個月，并處罰金5000元。

審閱案件的時候，筆者眼前經常浮現與被告人儲超、鄭斌同齡的那些逆行的“90后”女護士。一張張被口罩勒得道道凹痕的臉，令人心疼，令人感動。

全國數以百萬計的疫情防控志愿者隊伍中不乏“90后”甚至“00后”的身影，武漢姑娘楊雪，自發組織青年志愿者車隊的第一天，就有300多名年輕人自愿加入。他們冒著極易被感染的危險，堅持每天義務接送上下班的醫護人員。危難襲來，拷問著每個人的靈魂；國難當頭，每個普通人都留下自己的印記，平淡的，感動的，閃光的……在這個特殊的春天，無論留下什么樣的記憶，請別留下自私的、丑惡的、卑劣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