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用物資頻頻告急,奮戰(zhàn)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線的醫(yī)務人員,他們在經歷怎樣的生活?
他們中,有人被確診感染后寫下了遺書,有人在床邊崩潰大哭,有人被家屬奉勸不要去一線……但當懷抱著“救死扶傷”這個神圣的使命時,又總是重拾希望。
39歲的劉麗萍是武漢市某二甲醫(yī)院的主治醫(yī)生。2020年1月21日,她和丈夫、孩子回老家宜昌看望長輩。第二天,她收到通知說即日起醫(yī)護人員不得離開武漢。當天她趕回武漢并開始發(fā)燒。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新型冠狀病毒感染了。
1月23日,武漢宣布封城。這天,劉麗萍開始寫遺書。此時她的孩子開始有發(fā)燒癥狀,因此在遺書的開頭她先向家人表達了愧疚之情。接著,她說,媽媽雖然不能陪著你長大,但媽媽會一直愛你。而后,她到醫(yī)院排隊做CT檢查,雙肺呈毛玻璃狀病灶。沒有核酸檢測名額,她獨自在家居家隔離。此時,她的醫(yī)生身份讓位于了一個普通武漢市民的身份:恐懼、脆弱、不知明天將如何到來。
恐懼也是羅琴得知自己被感染后的第一反應。“腦子已經木掉了,那一瞬間自己有點不能接受。”羅琴是和劉麗萍同家醫(yī)院的醫(yī)師,1月23日,核酸檢測為陽性,她被確診,很忐忑。1月17日收治重癥病人后,她很警惕地讓丈夫、孩子搬到了公婆家,不過那幾天,她和同事同吃同住,沒有任何隔離措施。之后密切接觸的同事陸續(xù)做了CT檢查,均沒有異常。由于病毒有潛伏期,此時其實依然無法判定同事們的安全,但羅琴說:“現在大家都在一線上,沒辦法下來。”
居家隔離的一周,劉麗萍根據自己的醫(yī)學知識給自己吃藥。孩子燒退了,丈夫又開始發(fā)燒。劉麗萍本是個積極樂觀的人,可那段時間她精神接近崩潰。天天失眠,不開電視、不看手機,每天睜著眼睛看天花板,甚至打過心理求助熱線尋求幫助。1月30日,服用完阿奇霉素和奧司他韋兩種藥后,她感覺腦袋一暈,之后就失去了意識。不知過了多久才醒過來,全身無力地在地板上躺了一個多小時后,她向院方發(fā)出了求救信號。被帶到醫(yī)院,兩次核酸檢測都為陽性,她被確診。此時床位已相當緊張,必須等有人出院才有空缺。

武漢大學中南醫(yī)院4名醫(yī)護人員在工作中不慎感染新型冠狀病毒,康復后主動返回各自崗位。
劉麗萍是在給病人做檢查時被感染的。所有被感染醫(yī)護人員都知道他們是與病毒正面交鋒的人。門診護士方麗娟說4個給發(fā)熱病人測體溫的護士有兩個被感染,而在用壓舌板為病人檢查咽喉情況時,病人呼出來的氣體會直接噴在護士的臉上。
這種可見的危險讓羅琴的丈夫徐樹很擔心,一度想讓體質較差的妻子打退堂鼓。妻子被感染時,徐樹正好在閱讀2003年非典型肺炎時期的報道。他想到了最壞的結局。2003年時很多醫(yī)護工作者被感染、被隔離,直到去世都沒能再與親人相見。徐樹決定暫時不告訴羅琴的父母。
羅琴是1月17日被感染的。那天值班時,她接待了3個確診病人。羅琴所在的科室,因為科室性質,醫(yī)護人員的防護意識比其他科室稍強些,接診時她穿了兩層隔離衣、戴了N95口罩和帽子。她的疏漏發(fā)生在和家屬談話時。當時人們對病毒潛伏期的感染能力知之甚少。
1月19日,羅琴開始頭疼、腹瀉、食欲不振。由于這不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患者的典型癥狀,她沒將自己的病癥同肺炎聯系起來。1月21日下午,羅琴依然沒有出現呼吸道問題,不過頭疼加劇了。科室里有40年臨床經驗的老主任建議她做個CT,CT顯示她的雙肺呈現斑片造影。1月21日開始,她獨自住院。1月25日她第一次復查CT,從一樓走到二樓時感到氣促、心慌、胸悶。2月2日下午4點,兩次核酸檢驗都是陰性后,羅琴出院回家。保險起見,丈夫和孩子依然住在公婆家,她獨自居住。
“其他疾病你都知道怎么治,但這個真的太未知了。”談起拍完CT沒做核酸測試、無法確診因而無法住院的那一周時,劉麗萍說。2月2日,羅琴出院的那天,劉麗萍獲得了一張床位。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發(fā)燒、咳嗽、胸痛、腹瀉這些癥狀都有所緩解,食欲也正在恢復。另一個好消息是丈夫退燒了。雖然目前他仍在家中自我隔離,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重懷希望的劉麗萍刪掉了絕望時留下的遺書。
劉麗萍2005年畢業(yè)于武漢大學醫(yī)學院,次年開始在醫(yī)院工作。談及當初為何選擇做醫(yī)生時,她說:“醫(yī)生能救死扶傷,是很神圣的事。”
這也是羅琴行醫(yī)17年的理念。她說自己從不收紅包、從不求感激,只因“這是我的職責,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出院后,羅琴一直在幫醫(yī)院聯系海外捐助物資,經常忙到深夜。從一線“病退”至二線后,羅琴一直在考慮如何幫助同事。她超負荷工作的同事曾因壓力太大到她病床前大哭,很多同事都是24小時上班,“大家都想快一點,搶時間”。
現在,羅琴最早期的頭痛、腹瀉癥狀早已消失,不過依然氣短。她咨詢了呼吸科主任,對方說肺部還需時間修復,眼下能做的只有等待。她擔心自己是假陰性,打算過幾天再做次檢查——她已迫不及待重回崗位,而上前線的前提是她已確定痊愈、確定不會感染別人。
這一次,徐樹決定支持她。他說妻子恢復后一定會去工作,他能做的就是幫她“穩(wěn)定后方”。比如照顧兩歲多的孩子,比如說服希望女兒多休息的岳父岳母,比如貢獻出自己的圖書館賬號供妻子查閱與呼吸系統(tǒng)相關的醫(yī)學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