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尖尖

一旦有危急情況,隨時出車護送住客轉院。
早上6點,隔離點醫生顧劍南起床,換上一身干凈的醫護服下樓,7點20分準時出現在酒店門外等候。隔離點內第一批住客隔離期滿將陸續撤離。
提著行李離開酒店時,幾名住客仍不住地回頭,雙手合十向醫護人員表達感謝。顧劍南揮揮手,轉身走回隔離點內。
這是上海最早建立的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的集中醫學觀察點之一,設在一家普通的酒店內。4名來自大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醫生和護士組成一個小團隊,照料和觀察著隔離點內近80名住客的生活起居。
在這里,隔離人員被稱為住客,而非病人。“他們是從湖北來滬或途經湖北來滬的重點觀察人員,目前都是沒有確診的觀察對象。”進入隔離點來,住客本身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醫護人員的大量工作是消除住客的焦慮。“要讓他們覺得,‘我只是為了家人和其他人的安全來這里觀察一下。”一切都存在著巨大的不確定性,而這種風險,醫護人員和住客共同擔著。
1月29日晚上8點,隔離點內一名小孩突然發燒到37.8℃,上報情況后,護士長沈艷和司機一起出車將他送到新華醫院發熱門診。“小孩是從武漢來的,又發著燒,疑似病例的特征都有了,概率很大。”當時沈艷心里有點害怕。
到了發熱門診,孩子接受了血常規、胸片和CT等一系列檢查。凌晨2點多,孩子所有報告出來了,是乙流陽性,但由于左側肺部有小片模糊,經過專家討論,決定還是要在醫院隔離留觀。沈艷看著醫護人員把孩子和爸爸送上22樓隔離病房,才離開了醫院,回到隔離點時已是凌晨3點。“這是我進隔離點后送的第一個疑似病例。”隔離點操作流程的制定,都是在邊實踐邊摸索之中形成的,這種不確定性,從隔離點設立之初便已存在。
隔離點剛設立的時候,這里只有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張文靜和高蓓。“現在4個人已經忙得團團轉,但最初只有兩個人白手起家,工作量無法想象。”沈艷說。
接到設立集中醫學觀察點的通知,是在大年初一的凌晨1點鐘,當時離隔離點開設還有6個小時,然而人員、物資、線路,一切都還沒有安排下來。張文靜是醫院病房的一名骨干醫生,大年夜她還在病房值班,第二天一早就直接從醫院崗位上奔赴隔離點。高蓓年初一早上從家里出發時,媽媽拉著她的手硬是不讓她出門。

醫護人員在錄入住客健康信息。

隔離點醫護在交流住客信息。

隔離點污染區內的走廊。
然而未知的一切還在前面。如何將沒有醫療設施和隔離條件的酒店改造成隔離點?通過觀察,她們在酒店現有布局的基礎上,劃分出了清潔區和污染區。兩個區域之間的隔離,依靠的是一扇扇緊閉的大門,以及人為的嚴防死守。
1月25日,隔離點設立第一天就迎來了30多位住客。有些住客不愿意被隔離,有些人不愿意提供個人信息,有些人進來后十分焦慮,千頭萬緒的工作,全靠兩個人邊摸索邊整理,形成了隔離點最初的全套工作流程——每天早上開始測體溫和登記住客健康信息。住客身體有任何異常狀況要立即上房診治。在沒有發熱的情況下,住客的基礎疾病由隔離點醫生處理,一旦住客腋溫超過37.3℃,就要立即上報,出車轉送到發熱門診。
一旦有危急情況,隨時出車護送住客轉院。
“集中觀察點不同于病房,這里有沒有病例、會不會發病,一切都不確定,醫護人員會想得比較多。每次進入污染區,其實都是踏上一場未知的旅程。”第二批進入隔離點的全科醫生匡曉雯這樣說。
住客風險等級需視個人情況來判斷,然而80多名住戶的情況各種各樣,每位住客的名字下至少有10張表格,詳細記錄他們何時從何地來、人際接觸關系和個人病史。“住客剛進來時人數太多,由于口音以及瞞報等情況,僅憑語言無法收集到準確的信息。”公共衛生醫生劉磊已經在電腦前對著病歷表忙了一上午,“現在這些經過核實的有效信息,都是我們后來與住客加了微信一點點收集回來的。”
在隔離點內,時間好像是靜止的。住客在此隔離了多久,醫護人員也一同被隔離了多久。“待了這么長時間,你們不會崩潰?”“在住客都解除隔離之前,我們不能崩潰。”從酒店正門進入隔離點,穿過大堂,坐電梯上到八樓,電梯門打開,一條長長的走廊出現在眼前。每間房門都緊閉著,如同一座座孤島。
走廊盡頭,在到達清潔樓梯前,還留有一段緩沖過渡空間,用一張桌子作為分界線,這是半污染區,也是醫護人員丟醫療廢棄物的區域。結束污染區的工作后,護士們面朝著一個黃色的醫療廢棄桶,開始一件一件地脫防護服。將防護服往外翻開脫下,然后到護目鏡、手套、口罩、帽子,每脫下一件都要用消毒液洗一次手,最后全部脫下后,要用流動的水一遍遍清洗雙手。這就是隔離點,這里沒有確診病人,沒有搶救現場,你無法感知到潛在的危險從何而來,而他們所能做的只是拼盡全力地把防線做到最充分,將看不見的病毒與城市里的健康人群隔離開。
離開污染區剛回到工作站,另一名護士又接到電話,有一名住客體溫超過了37.3℃,她要馬上上房間確認住客情況。考慮到很可能需要連夜送到醫院,她匆匆啃了一個蘋果,開始給自己穿防護服。
出門前,同伴幫她把鞋套套嚴實,道了聲“平安”。“行了,不用送了。”一個人拿著藥品和測溫儀,沿著長長的走廊出去,走廊盡頭就是通往污染區的樓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