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未來人才培養的“龍幣體系”

馬積良/北京市十一學校龍樾實驗中學數學教師學習科學實驗室負責人

理念和目標

《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提出，我們的教育應該培養全面發展的未來人才作為接班人。北京市十一學校龍樾實驗中學以“未來小鎮”作為自己的形象代言，試圖創設深度沉浸式的教育體驗，以“世界眼中國心、夢想家、自我管理者、好搭檔、科學學習者、真誠感恩、成長性思維、藝術體育雙技能”八個方面為育人目標。在實踐層面，則需要一套科學的量化的評價體系，作為識別未來人才特質和培養未來人才特質的尺規。這套評價體系應該是低利害性的，所以游戲化評價方式是最為契合的理念。故此我校提出一套校園虛擬貨幣體系——“龍幣體系”，作為學校現有評價之外的補充。

本體系以識別和培養自我管理能力、創新能力、社會責任感、奉獻精神和財金思維等未來人才必備品格為目標，初一、初二、初三各有側重，采用整體開放式閉環設計，初一年級以積累規劃為主題，初二年級以成長創新為主題，初三年級以收獲奉獻為主題，在潛移默化中實施教育干預。

設計思路

心理學中著名的自我決定理論指出，人的動機分為外在動機和內在動機，其中外在動機包括各種刺激和激勵。這種外部動機如果不及時轉化，就可能產生負面效果，已經有研究指出，通過單純外部刺激的激勵行為，外部刺激一旦停止，可能表現反而大不如前。針對外部動機的轉化問題，該理論指出，外部動機可以轉化為接受動機，這是一種被強制執行的動機，是相對負面的一種。隨著認知水平的提高，接受動機轉化為認同動機，即從“別人讓我這么做”，變成“我應該這么做”。此時的“應該做”并非“我想做”，離真正的自我驅動還有很大距離。之后，認同動機會進一步轉化為整合動機，此時學生就會開始思考“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對我有好處”，是否跟“我自己的主觀需求”一致。整合動機的出現，代表了外在動機開始轉為內在動機。而促成這種轉化的關鍵是滿足人的三大需要，即自主需要、能力需要和歸屬需要。自主需要是自己主動想做的動機，能力需要是“認為自己能做好”的動機，歸屬需要是“其他人這么做我也就這么做”的從眾動機。當我們設計的激勵體系能夠同時滿足學生三大需要的時候，這種外在動機就能很好地轉化為內在動機。

為此，我們設計了“龍幣、龍市、龍商行、龍創客”四大主題模塊，針對自主需要，我們提供廣闊的虛擬貨幣兌換場景，提供各式各樣的兌換券，滿足不同的兌換需要；針對能力需要，我們提供更多賺取貨幣的場景，不僅僅是在課上可以賺，課下也可以，參加活動也可以，搞創作也可以，等等。讓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場域空間；針對歸屬需要，我們形成全年級甚至全校范圍的話語體系，通過“龍幣”的流動，讓付出與收獲看得見、摸得著。

目前，這套體系我們已經運行一年半。從總體上看，這套體系是一套學生的激勵體系，作為日常積累的游戲化激勵評價；同時這也是一套師生互動工具，作為師生互動籌碼參與到師生互動的方方面面；最后這還是一套未來人才培養的框架，我們可以基于虛擬貨幣，將社團公司化，“集資”“上市”，搞“股票市場”，還可以讓模擬聯合國里的學生擁有真實的議題，比如討論各年級“匯率”的問題。這些活動的開展離不開一套成熟的底層邏輯架構，而“龍幣”就是我們整個架構最下面的流動的水。

在設計上，我們進行了三年的閉環整體設計，從學生進入學校開始考慮，初中和小學之間存在比較大的思維、學習方法、環境、習慣等的不同，很多學生不太容易適應，這時候鋪設這套虛擬貨幣體系，讓學校像一個小社會，可以幫助學生更快融入，更快找到自己的定位。初一年級的主題就是積累和規劃，為此我們開展各種各樣的活動讓學生們賺取“龍幣”，完成“原始積累”，從無到有。而為了保持“財富增值”，我們開設各種各樣的“理財”，吸引學生前去“投資”，有“自習理財”“學業理財”等不同門類。比如“自習理財”，我們會與學生簽訂協議，學生購買“自習理財”，如果接下來一個學段自習課認真完成，不違紀，那就會收獲20%的“利息收益”，如果違紀了，不僅沒有“利息”，還會根據違紀情況扣除一定額度“本金”。學生買了這個“理財”以后，自習課上就會仔細掂量，更加認真地對待，達到規范學生自我管理行為的效果。到了初二，我們的主題變為成長、創造。我們會開設系列的“龍創客”活動，推選優秀的創客產品，進行集中發布和拍賣，對于優秀的產品，比如有同學做的抓娃娃機，則由學校直接拍走。拍賣獲得的收益是非常豐厚的，可以充分激發孩子們參與創造的熱情，讓初二一年變成他們夢想高飛的舞臺。到初三以后則慢慢進行“貨幣緊縮”，減少“發行”提高“稅收”，同時通過教育，引導他們感恩學校，捐獻“龍幣”。我們希望在初三一年實現從有到無的逆過程，完成閉環。最終，初中三年，作為學生形成自己三觀的重要的三年，我們通過這一閉環設計，讓學生具備了未來人才的特質，那就是自我管理能力、創新能力、社會責任感、奉獻精神和財金思維，等等。這也是我們打通教育邊界，盤活教育資源的一種嘗試。從零到一，從一到零，大道至簡，體現了深刻的中國古典哲學思想，也是讓孩子通過三年完成一個小的社會性歷練，磨練品格，擁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和素養。

實踐成效

“龍幣體系”在我校運行一年多，學生積極參與，老師熱情投入，家長好評如潮，并且涌現出了大量的教育案例，這里舉兩個例子作為實踐成果的集中體現。

【案例一】初一剛入學第一學期前兩個月，年級里有個孩子很內向，平時話很少，課上也不回答問題，學習成績也一般，長得胖胖的，總之就是各方面都挺平凡的孩子，看不出任何不同尋常的特質。第一次“龍市”上，我們開放了學生攤位，讓孩子們自由交易，結果運行完一統計，這個孩子居然是“富豪榜”前五。這讓我們很詫異，于是去了解他的情況，原來他雖然學習上沒那么突出，但是各科表現都很穩定，基本上各科都有穩定收入；同時他具備很強的商業頭腦，在“龍市”上與小伙伴一起擺攤賺了很多錢，他擁有讓同學們信任的特質，可以吸引到大家的“資金”，然后直接用很多“龍幣”去其他攤位采購他認為是爆款的產品，直接買斷，然后轉賣分紅。這個發現不得了，讓我們老師都對他刮目相看。而這也與我們的現實生活很相似，學習最好的人往往并不是最有錢的人，有錢的人可能各方面都不突出，但是就會賺錢。隨后的兩個月，各科老師都反映這個孩子有了明顯變化，原來很沉默的他，也開始主動表達，主動找老師要題做，主動多背誦一些課文給老師檢查，等等。可見，“富豪榜”前五的榮譽讓他產生了強烈的自我認同，而這種認同感和悅納感可以讓他不再覺得學習枯燥無趣，反而充滿了趣味。之后經過努力，他的成績一直在穩步提升，他的“財富”也一直在穩步增長。

【案例二】初一入學的時候，有個孩子很蔫，導師反映他常有“反社會”的想法，例如想要毀滅地球之類的言論。當時各種教育干預對他都沒什么效果，孩子家長反映是因為小學時候總是被罰抄寫，動輒抄幾百上千遍，導致現在對學習甚至生活都是無望的狀態。不過這個孩子有個特點，就是特別“愛財”，我們運行“龍幣體系”以后，他就以“龍幣”數量作為自己的成功指標，想方設法讓自己多賺取“龍幣”，為此他也愿意學習了，也愿意完成作業了，也愿意打掃衛生了，也愿意遵守紀律了。經過一年的自我約束和老師教導，這個孩子有了非常大的轉變，甚至成為了“國旗下的演講者”，向其他學生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這種內心的改變，是極其需要時機的，而“龍幣”這種日常化、游戲化的評價機制，恰好就擊中了孩子內心最柔軟的一面。不僅如此，孩子家長還仿照“龍幣”在自己家庭實行家庭代幣的思路，采用延遲滿足的策略，把孩子的好表現轉化為代幣存起來，允許他隨時提取兌換成獎勵。這個孩子就以讓自己的代幣越來越多為目標，在家庭中也開始逐漸表現得越來越好。短短一年半，成長三級跳，從“反社會”、厭世的悲觀人格，到學習與勞動雙轉化：通過遵守規則換“龍幣”，“貨幣積累”滿足了他的自主需要；積極學習3D 打印，“龍市”售賣創客產品，在自我突破中實現了他的能力需要；國旗下演講，展示自我，在自我價值的實現中滿足了他的從屬需要。最終，他成長蛻變為侃侃而談、善于互動交流、擁有安全感，以及對他人、對世界、對自我更加信任的人。

除上述兩則典型的學生教育干預成效，“龍幣體系”還給了我們一些意料之外的成效。比如“龍幣”可以購買“老師請我吃飯”“老師請我看電影”的特權券，這無形中成為了受學生歡迎的老師的顯性指標。越是備受這種券“襲擾”的老師，其實越是受學生歡迎和愛戴的老師，這也正在逐步成為我校教師評比和評優的一項非正式參考。

此外，“龍幣體系”記錄了學生日常的校園經濟生活數據，如何賺取“龍幣”，“龍幣”用來做什么，一筆一筆都記錄在案。通過“龍幣”與學生成績的比對，數據之中很容易發現問題，而科研論文也就自然產生了，這無形中幫助老師提高了自己的教育科研能力和水平。目前我校已在《教學與管理》發表相關論文一篇，題目是《游戲化評價模式下的校園虛擬貨幣體系》。

未來展望

未來已來，這不是空話。教育不是為生活做準備，教育就是生活本身。如何讓教育真正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或 者 說就讓我們的校園成為真實生活情境的再現， 校園虛擬貨幣體系給出了一條可行的道路。

“未來教育家成長論壇·2035 學校行”龍幣紀念幣

在教育的過程中，學習動機其實一直以來都是重點關心的問題，如果學生本身動機缺失，老師再怎么努力地教，最終效果也寥寥。對于一個初中學生，在學習之外，其實總有動機飽滿的時候，比如玩游戲的時候。那么游戲的吸引力在哪里，為什么游戲有這么大的魔力呢？我們總結了5F 的吸引力原則：Fun、Flow、Feedback、Fail 和Feel。第一，玩家喜歡玩游戲是覺得游戲好玩、有樂趣，這是最重要的，也就是Fun。第二，游戲在設計上兼顧了玩家的技能培養和游戲難度的挑戰性，形成了良好的心流，也就是Flow。第三，游戲的反饋是非常及時的，這一點刺激了玩家可以及時有效地看到自己的成長，也就是Feedback。第四，游戲是沒有失敗成本的，可以無限次重來，也就提供了大量的試錯機會，此為Fail。最后，游戲提供了很多現實中沒有的體驗和感受，此為Feel。基于這5F，游戲擁有了無比的吸引人的魔力，而這一切都指向動機。

為此，很多學校和機構都開始嘗試開發各種教育游戲，試圖讓孩子在玩游戲的時候學到知識。可是顯而易見，學校和教育機構開發的教育游戲跟現在孩子們接觸到的商業游戲比，差距太大了，可玩性太弱了，吸引力遠遠不夠。然而作為教育工作者，不可能有時間和精力去開發媲美商業游戲的教育游戲，所以利用游戲思維和游戲元素實現課堂游戲化甚至是學科游戲化、校園游戲化，才是我們應對游戲沖擊的有效方法。所以我們的思路不是讓孩子們玩游戲的時候學到東西，而是在學校里就體會到玩游戲一樣的快樂。

而這些就是我們的初心，也是我校設計實施這套“龍幣體系”的最本源的起點。我們希望這套體系承載未來人才特質識別、未來人才沉浸式培養的功能，但是我們更希望的是，這套體系能夠給教育帶來活力，帶來樂趣，讓孩子發自內心地愿意投入到校園生活中。我們的孩子再也不會視校園如監獄，而是把她看做未來生活的提前演練，充分試錯、充分改錯，當他從校園中走出去的那一刻，真正具備了在未來社會生活的能力，真正可以成為未來的接班人，那么我們的教育就成功了。

要達成這一切，“龍幣體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我們有信心和信念，可以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一些，離目標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