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春

了解一些中國當代文學史的人,都不會忽略茹志娟這個名字。
那時候,茹老的家在上海鬧市區,但一進入她的寓所,市井的喧鬧頓時被關在門外。初見茹老,我立刻被她高雅的氣質吸引住了:67歲的她,中等身材,穿件白毛衣,步履輕盈,精神矍鑠,寬闊的眉宇充滿了智慧和靈氣。我感到,用她文章里的那些形容詞來形容她本人,不僅不算過分,似乎她自身比她筆下的人物顯得更加深沉、委婉、清新、柔美。
話題從茹老目前的狀況談起。茹老為我倒上茶水,慢慢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說:“我現在多是應付門市,寫個序、前言什么的,字數不多,卻挺煩人的。從上海市作協常務副主席、黨組書記的崗位退下來,本想輕輕松松搞創作,沒想到繁瑣的事情接踵而來,還兼任《上海文學》副主編、大眾文學學會會長的職務。搞大眾文學,旨在研究中國通俗文學的發展道路。我認為,目前我們‘掃黃,把‘黃掃掉后應有代替的東西,這就是通俗文學,但我們現在通俗文學需要引導、研究、提高,不能永遠停留在說故事階段。”
茹老極熱情地一一回答我的提問,不時地站起身,在那并不寬敞的房間里踱踱步,看得出,這是她整理思緒時的習慣動作。她的房間有20多平方米,簡樸整潔。除一部電話機外,沒什么現代化設施,但床頭那幅蒼勁的書法——“煮書”二字,表明了主人的意趣。
上樓時,我注意到一樓半亭子間里有位老先生在伏案疾書,落座不久,老先生進屋拿書,茹老介紹說,這是她的丈夫王嘯平,曾任前線話劇團團長、上海人民藝術劇院導演,現在改行當作家,已自費出版《客從南洋來》《南洋悲歌》兩部系列長篇,第三部正在醞釀中。王嘯平1940年從新加坡回國參加抗戰,這三部書主要寫他的經歷。已出版的兩部在新加坡的反響很大。茹老感慨地說:“老先生寫這兩部書很不容易,因此無論如何,自費也得出版。”我鼓勵他一定還要把第三部寫完。
茹老有三個孩子:大女兒是上海金山電視臺的編輯。二女兒是一級專業作家、上海作協副主席。兒子在上海電影制片廠做編導,兒媳是《橋》雜志社上海分社的記者。這樣一個文藝世家真不多見,難怪前段時間茹老和王嘯平、王安憶聯名簽字賣書,一時成為上海灘的新聞。
對于自己的創作成就,茹老是謙虛的,她說:“人家還記得我的一些作品,我感到欣慰,但同時也很慚愧,因為說來說去,不過是少數幾篇自己較滿意的。”
談起二女兒王安憶,茹老也很自豪。王安憶16歲插隊落戶到蘇北,后來考進徐州地區文工團當大提琴手。她丈夫李章是徐州人,后來調到上海《音樂愛好者》雜志做編輯。我問茹老,王安憶的文學道路是否是她鋪設的,茹老呷口咖啡極認真地說:“錯了。當年我因寫文章吃了不少苦,就極力阻止孩子們再走這條路,但我當時也從安憶每月兩封的家信中發現了苗頭,很擔心她也走這條路。”
茹老回憶道,那年身單力薄的王安憶去到舉目無親的蘇北農村,心情可想而知。她有次在家信中寫道:這兒有個說法,燕子不到惡人家做窩,我觀察了許久,沒發現我住的農家有燕窩……無奈,愁苦的心情躍然紙上。第二封信文筆更細膩、優美:媽媽,今天早上一醒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燕子!有燕子來做窩了。在這兩封信中,王安憶的寫作能力初露端倪,即使母親阻止,也沒撲滅她的熱情。
茹志娟的籍貫記為杭州,但茹老說,確切地說應該是紹興,她祖父是紹興人。前些日子,王安憶去紹興尋根,人家說她是徐州的媳婦、紹興的外孫女。
一晃多年過去了,但當年我見茹老的一幕仍歷歷在目,心底油然升起對這位前輩的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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