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那么悲傷（組詩）

馬澤平

閱讀到這首詩的時候你會想到什么

一只紫砂壺的前世是泥胎，而一部電影的結局

是一個不再年輕的越獄犯

留給一個陌生女人的信物：一枚子彈，一沓紙幣，一包

玫瑰種子

這是我能提供給你的全部信息

你可能永遠都不會想到，為了這一句

我刪改過其中多少字

墻上的掛鐘，時針又往前走了幾格？窗外吹起風

——如果你能準確捕捉到它們的用意。

藍寶石之歌

我想送你一座永不沉沒的島嶼

它源于語言的神奇魔方

矗立在地球某處。

——在我們居住的房舍周圍，有一大片湖泊，瀲滟的波紋

推動著渾圓落日

我愿意包容，你學不會耕織，你總是笨拙地裁剪一小塊雨披。

你稱呼我糟老頭子，壞東西，咬手的蟲子

你要我為你抖落

菊花瓣上的幾滴露水。

我們起居有時，早晨讀三十頁梭羅

或者太宰治，傍晚跑會兒步，做一刻鐘健體操。

有時候你煮些嫩玉米，在幾棵切好的野菜里調入醋汁

你把它們分給距離我們最近的鄰居

住在樹洞里頭的那窩斑鳩

它們嘰嘰喳喳叫著，你說，快來看吶

它們就是我們的孩子。

而你還是早些年，我夢中的影子愛人，眼睛漂亮極了

像湖心島上藏了幾個世紀的兩顆藍寶石。

隔壁女孩的愛情

一天中最美的時刻是日暮

她洗完頭發，

坐在陽臺邊吹風

鳴笛響了幾聲，

銹跡斑駁的城市，愈見安靜。

早些時候，她讀過幾頁詩

詩行里涌動著

青草和丁香糅合在一起的味道

她因此而愈發迷戀這里

像她愛過的兩個男人

一個陽光，干凈

騎士一樣，喜歡策馬在草原馳騁

一個健碩極了

胸膛里藏著火種

她喜歡他突然把她抱入臥室

尤其是在黎明和黃昏。

我已經不那么悲傷

我在紙上創造了你，整整十年，我一直都愛著你

我相信你說過的

時間會讓一切疤痕瓜熟蒂落

你可曾后悔過那些瞬間

躲在臥室里，床上只有你一個人，燙傷和溺水

都是屬于你的戰爭。

我曾經為此而感到苦惱，甚至想過，注射麻醉劑

但現在我已經不那么悲傷了

時間把你的名字撕碎，磨成齏粉，對你講出再見。

我將繼續創造新的人物關系：

冷漠，自私，像電影和小說里常見的那些

面孔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的木偶

我們都是木偶，被嗜好和偏見牽引著，撲向懸崖。

時間是面銅鏡

它記錄過我們獨處時的恐慌

但現在，我已經學會鎮定，盡管偶爾還會發作

只是已經沒有你見過的那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