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江泉
年輕的時候,我在一層小平房屋頂的
正前方,種過薔薇
除了給它沃土,還施肥、梳理、修剪
每年四月,它都是嫣紅的小瀑布
是垂掛的嫵媚春日
那時節,來我家做客的人
除了抬頭、搖頭,嘖嘖贊嘆
還需要,低一下頭
才能進我家屋檐
如果是明亮的早晨,就正好
坐在那些藤蔓的影子里
山野中行走,渴了
我們就去找山泉,找濕潤的地方
這些從巖壁,泥土中剛剛沁出的水
還沒有遇見過坎坷,還沒有
發出過任何聲音,它還是
一條溪流的源頭
我們洗洗雙手,捧起就喝
這些剛剛來到人間的水
完全有理由,讓我們干裂的喉嚨
發出清脆的咕嚕聲
這些弱小、幼稚、清亮的水
完全有理由,讓我們俯下身
有時候,甚至是五體投地
除了姓名、籍貫、出生年月
我真的沒什么值得說的
除了喀斯特地貌一樣的人生
除了懸崖、峭壁和山坡上低頭的牛羊
我真的沒什么值得寫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活著活著,我就活成了
山野中的草木、荊棘、藤蔓
活成了,陡峭之上,幽谷之間
那一聲鳥鳴,那一縷云霧
陳師傅,他有一輩子的園藝經驗
他有虬曲的胳膊,布滿繭子的手
他還有鐵剪、鋼絲,和漫無邊際的耐心
他家的后院,是個植物大觀園
在縣城安靜的一隅,有著蓬勃的
山野氣息,在數十棵盆景中
他要我指認,十多年前
從云頂山挖來的那棵羅漢松
在千姿百態中,我搜尋了一遍
目光鎖定。像兩個久別故土的親人
我們擊掌,會心一笑
是呀,如釋重負的陳師傅
我可也是風雨養大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