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山（外一首）

黃金明

深山中大雪紛飛

仿佛天地間有一只被失眠癥折磨的大白鵝在揪扯著羽毛

每一朵出走的蒲公英

必有新生的嬰孩在通過生死橋

每一棵枯萎的大樹

必有一尊拒絕出世的神像在樹根自焚

唉，請珍惜這一秒鐘的自由吧

將有一百個世紀的禁錮像鎖鏈套住你的脖頸

松針孤獨——

漫山遍野的松樹在陣風中無限加深著一根松針的尖銳與焦渴

在豹子瞪大的瞳孔里

圓月被夜幕壓碎。豹子在山脊上疾走

草葉倒伏。這空山，這清風

這巨石上的青苔，這千絲萬縷的月光

被作繭自縛的遁世者征用

而又束之高閣。人間苦楚，草木傷悲

那個到處亂走的人

在這個春天難辭其咎

那個濫用想象力的人

將因誤以為窺見了天堂一角而飽受磨難。

蛛 絲

那些用來修建天堂的火磚

也可能被砌入地獄的圍墻。年少時

他在鄉間協助父親燒磚

磚窯冒著烈焰和黑煙

窯口鯨吞著一團團柴草

猶如地獄的入口。他滿頭大汗

手持火叉，猶如一架瘋狂輸送柴草的機械

現在，天堂的草圖已被撕毀

而他搬磚運石，耗費數十年光陰建成的

城堡，卻儼然是針對自身的小地獄

沉重如磨盤，厭倦了

轉動，也厭倦了磨槽里的谷物

和塵埃。一根蛛絲

如細雨自天而降

再細小的地獄也有不甘心的魂靈在往上攀登

別指望這熊熊大火會被一場滂沱淚雨澆滅。